(二)
事隔十二年後,當我頭一次在大白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宮中活動時,我居然,還能從桂姨的乾女兒手中收到他寫給我的信!
事隔十二年,他對我,還是這麽陰魂不散地糾纏著!
我不知道自己在收到那人信時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那種百般滋味交雜在一起的心情根本讓我說不清楚自己當時心裡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拿了信便趕緊回到我的臥室拆開來看。
才打開,便見一纏著淡紅色風乾花瓣疊成心形的東西掉了下來。那個物件,應該就是他寫給我的信了吧!雖然……我不得不承認,弄成那種樣子,實在是出乎我的想像。
我小心剝掉纏在外面的花瓣,正要打開信,這才發現那些個一小朵一小朵淡紅色的花瓣,竟然是……菟絲花!
剛才因為它們太小,再加上我的注意力是放在信上,所以沒去注意,這時,由於它們將信裹得那麽地嚴實我不得不弄掉它們這才看清楚那是些什麽花兒!那些花兒,那些個菟絲花……霎時,我為自己有某種猜測而感到心中“砰砰”亂跳了起來。
我不再去看它們,也許是不想看,抑或是因為心中猜到了那是什麽意思所以不敢看,總而言之,我將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信上。
我打開那封心形的信。
只信的稱呼,便讓我的臉一陣陣地滾燙了起來。──我從未收過此類信,當然更不可能聽到對我如此肉麻的稱呼。
那信的開頭,如是寫道:“永生永世最愛的辰辰:”,在冒號前面,用括弧注明了這樣的一句話:“情愛的愛。”
(標點符號傳入中國是在近代的事,不過,某生這是架空歷史,我也就懶得去探討標點符號有沒有的問題了。──某生注)
我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咚咚咚”的,渾身發燙,連氣息都重了起來,卻又奇怪地哆嗦著,連帶地,讓那封握在手中的信都顫了個不停,根本無法再繼續看下去。
我努力地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接著往下看那信。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說明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所以你看了信要是罵我是禽獸的話我也聽不到了,你要是想罵就罵吧!想恨就恨吧!反正怎麽說我對你動了那樣的心思本來在天下人眼裡只怕也和禽獸沒兩樣了吧!
這是我平生寫的惟一一封情書,我不知道該怎麽寫,總而言之,在我生時不能說不敢說的話在這兒我可是要毫無顧忌地說了,小寶貝你要是看了信罵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不想去想了,我只想靜靜地跟你說我愛你的心情。
首先聲明,寫這封信的我只是平常的我,既不是做天子的我,也不是和你有某種血緣關係的我──我憎恨那個稱呼,我一輩子也不會承認那個稱呼的──我現在只是一個深深迷戀著你的普通單相思男子罷了。
我承認我是從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愛上你了的。
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你當時像是一個小仙子般跳入了我的視線,我不會愛上你才怪呢!
千萬不要以為我是因為你的容貌才會愛上你的哦!
你和你的母親長得很像,你母親確實是少見的絕色,可我當年也沒愛上她(小東西看到這兒時該咬牙切齒說我是個負心漢了吧!可是這是實話我也沒法)。
會和她有一段露水姻緣,大多也只是出於一種貪花逐色的本能吧!你知道的,男人有時候總是喜歡追著美女跑的。
所以我當時初見你時那種被定住了的感覺,讓我霎時便明白那絕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的緣故,要是因為容顏的關係,我現在更應該是和你母親在一起吧!畢竟她不僅是女的,而且愛起來還會沒什麽負擔。
後來你告訴我你只有十三歲是我兒子時,我都僵住了,心裡面壓根兒就不想聽這個事實。
我這人不是什麽膽小鬼,雖然不敢告訴你我對你的那種禁忌的情感(那也是因為怕你再也不理我了可不是不敢說哦,如果你能接受我才不管你和我是不是那種關係我都會說的,可惜我不敢打這個賭所以我不敢跟你說),但我心裡可沒有因為明白過來你和我有血緣關係就抑制住了喜歡你的念頭,我還是照樣喜歡你,在你心甘情願的情況下努力發展和你的關係。
但我努力了三個月也只蜻蜓點水般地親過你的小嘴,我可實在是滿足不了了,我這才知道原來人類的貪心真的是挺可怕的──在這以前,我那可是向來都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是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要什麽而竟然得不到的那一天!
除夕那天,在你說你愛我時──我知道你是把我當成那種關係來愛的,但我只會把它當成愛情的愛,你說我一廂情願好了,反正我死了,也聽不到了──我實在是控制不了想吻你的念頭了,所以我就把所有人都趕走了,只剩你和我。
我假借著要教你接吻的技巧果然把躍躍欲試的你的吻給騙到手了!
啊!我終於嘗到了你的味道,果然和我想像的一般美妙,在我寫這封信的時候,我似乎還能感覺得到你的小嘴又甜又軟、小舌頭滑嫩清香的感覺來。
我記得當時自己真的是太太太長時間欲求不滿了,所以抱著你竟然吻著不想停下來,吻了又吻,親了又親,啃了又啃,還好,你都沒反對。
不是我蒙你哦,你當時也是和我一樣陶醉哦,雖然你看這封信時也許已經把我恨得死死的了,可是當時你真的真的是和我一樣陶醉的哦。
我坐在椅子上,把你放在腿上,一手托著你的背,一手扶著你的頭,然後,我就慢慢親了下去。
我怕親得太猛反而嘗不出什麽味道來,就像品茶的人如果只是牛飲是品不出什麽茶的好處來一樣,所以我就慢慢地品著你的丁香小嘴。
我說的是真的,我是真的把親你當品香茗一樣慢慢來嘗的。
說句實在話,你的小嘴真的是太軟了太嫩了,碰上去的時候小小的柔唇還是涼涼的,真的是好喜歡,我慢慢撬開你長得和玉一樣的貝齒──真的和玉一樣光潔哦!一點都沒誇張哦!我從來沒看過有哪個妃子的玉齒長得有你那麽好看的──便碰到了你那和貓咪一樣濡濕可愛的粉色丁香小舌,其實當時一碰到我就興奮得想一陣狂吮的,但我又怕嚇壞了你,嗯嗯,怎麽樣,小東西,我當時可真是很憐香惜玉吧?不過雖然我沒狂吮,但自也是把你的小舌頭纏住了。
嘿嘿,看來,不能再往下想了,因為,那個,真是難為情,但是還是講出來吧,呃……我好像身體又有反應了,在寫情書的時候竟然會這樣,真是不應該呢!好,打自己一個耳光,冷靜冷靜,我再接著往下寫。
呵呵!其實啊!就像上面那樣,在你面前我本來就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可救藥的色鬼,每時每刻把你抱在懷裡時都會起這種想控制也控制不了的反應,雖然這樣,我還是不讓你離開我懷裡一步,我寧願忍受著欲望的折磨也不願和你分開哪怕是一丁點的時間。
我喜歡你在我懷裡的感覺,我喜歡你用一幅我很傻的眼神斜著看我的樣子,真的好勾人,好像拋媚眼的樣子,但我知道那只是我的想像,你決不可能會對我拋什麽媚眼的。我喜歡你在我懷裡蹭來蹭去的樣子,你的俏臀在我的手裡磨來磨去,有好幾次我都差點控制不住想撕了你的衣服,好用手真正光明正大地撫上你的俏臀,細細愛撫它,雖然在夢裡我已經無數次愛撫過它了。
我知道我很可恥,可是我還是要說,我確實在夢裡無數次愛過你了。在夢裡無數次聽過你在我身下承歡呻吟的樣子,在夢裡無數次夢過你用腿勾住我的腰髮絲淩亂向我挺著身子說還要的樣子。每次從夢中醒來,我都會遺精,小寶貝,聽我這樣說,你可千萬不要嘲笑我,也不要覺得我很噁心,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很可憐很可憐的單相思男子罷了。
我知道我愛了不該愛的人,犯了不該犯的錯,死後可能連地獄也不見得會收留我,但是我愛你愛得真,愛得純,沒有一絲一毫強迫過你,連對你的熱吻我也是想了好長時間才找到藉口的。
你知道,處在我的位置上,要是想強迫你留在我身邊當禁臠,可以有千百種法子,可是我不想從此以後你看著我的眼神充滿憎恨,我也不想你從此以後再也不對我露出那種燦爛的笑容,如果為了得到你的身體就得失去這些,我寧願自己得不到,我愛的便是你的陽光燦爛,沒了這些,那和一個僵屍有什麽兩樣?我沒有喜歡僵屍的興趣。
唉,小東西,我現在的心情差極了。一想到和你永遠不可能有任何有希望的明天,我的心情就糟透了。在這之前,因為越寫越絕望,我已經撕掉七封未寫完的了,如果這一封再撕掉,在下一封我肯定會說我已經撕掉八封了。
你說我該怎麽辦?我好煩,好痛苦,我不敢跟任何人說,因為不會有人能理解我對你的這份愛的,也不會有人會支持我對你的愛的,即使表面或許懼於我的君威而支援心底只怕也會把我鄙視得不堪之極,我好難受,我好痛苦,我愛你愛得心都痛了,可是在你面前我還得裝作一幅那種很慈愛的樣子來。
我心裡面真是好苦好想瘋狂地大叫以發洩一下這種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的愛戀形成的壓力。我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愛戀,除了絕望沒有希望的愛戀,這樣來勢兇猛把我逼得手忙腳亂的愛戀。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了,那肯定是我已經選擇了只求曾經擁有,不求天長地久的方式了,我若是侵犯了你,我一定會以自己的性命來平息你的恨意的。
反正我若是侵犯了你,不,我不喜歡用侵犯這個詞,應該說是擁有了你,如果我擁有了你,依你的脾氣,我們之間肯定是玩完了,那這樣,我在世上多活一日也只不過是多痛苦一日罷了,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所以,依照情況來看,你看信時我肯定是不在這個世上的了。
我不想寫了。我難受極了,我要去喝酒了。
最後,再一次地說聲:我愛你。
願下輩子你我重逢時無論彼此是男是女都無所謂,但千萬別再把我投胎成你的父親。他媽的,這兩個令人憎惡的字不說還真是不行!
我愛你,辰辰寶貝,生生世世。
──是愛情的愛,不是什麽別的愛。
永遠愛你的趙暘
草於太平王朝永平二十一年仲春子夜
附:喜歡我送你的花嗎?那是菟絲花,我想讓自己,和你,永生永世,都可以纏繞在一起,永遠不分開。──現實中不可能實現的事,懇求你,容許我在我自己編織的幻想中可以實現。”
結尾的話,讓我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那些花兒,果然是我所瞭解的那些個意思。
終於看完了信,在最初的臉紅心跳終於稍稍平息後,我所能剩下的最原始的感覺,便是那如何也平息不了的憤怒了!
──為什麽,隔了那麽久之後,你還要來纏著我。
──為什麽,你當時不跟我說你現在信上想說的話卻直接採取那樣激烈的做法?採取那樣激烈的做法也就罷了,那為什麽不知道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將我困住,等到我想通了再放,卻任由我在事後活動自如,以致親手將你……天殺的,任誰初次面臨那樣的事情都會生出那樣的反應來!而你,卻怎麽可以就那麽憑空地斷定我會接受不了呢?!好吧,好吧,既然這一切都已經落入塵埃了,那你為什麽非要將以前不敢說的話,又在死後說得這樣,啊,纏纏綿綿呢?而且,還在我親手殺死你之後,這樣地,說出來?
我拿著那信,只想把它撕個粉碎,然而,每每要下手的時候,最終卻總是不忍撕了它,怕撕了那人對我的最後一絲可以摸得著的寵愛。
──事隔這麽多年後,我終於不得不承認,我那一向來的想念,非關想念父愛,而是,那種……禁忌的愛。
──我還真他媽的賤!
我將那信,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閉上眼,一遍遍地慢慢咀嚼著當時那人對我,一點一滴的,溺愛。
是的,溺愛。
我終於不得不承認,那人對我,是世間我從沒見過的,溺愛。
他那時,對我,確實是想把全世界都給了我的,一種溺愛。
只是當時,我並不知道而已。
──我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悲劇,要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明明該擁有世人絕無僅有的寵愛,而我竟然,讓它與我失之交臂。
更可恨的是,我竟然還充當了劊子手的角色,將愛情和愛人,同時殺死。
為什麽,要讓我,得到這樣的報應。
我嘴裡嘗到的那股鹹味,是淚水的味道吧?
我平生從未流過淚,為什麽,卻要為這個可惡的家夥流下這如許多的淚水來。
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恨過我自己,從來沒有。
慢慢從窗櫺灑進來的光線告訴我,我竟然,為著那人,痛哭了一整夜!
這個宮裡,我是不能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只會引起我更多的感傷而已!
我小心翼翼地將那些個菟絲花兒和信件重又收回了信封裡,然後將它們,放在我心臟的位置,貼身收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