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亭子裡。

南宮羽鮮眉亮眼地靠坐在長椅上，根本看不出來這是那個曾經陰沈模樣的少年，一臉笑嘻嘻的表情跟他身邊愁眉苦臉的人剛好形成對比。

淩飛雖然看起來是在笑著，但只要是親近的人就能明白他笑的一點也不自然。

說起來，笑得不自然那也是情理中的事，想想看亭子不遠處無數把眼刀射過來他就笑不出來了。──那些眼刀的主人是誰他和南宮羽都很清楚，偏偏這個南宮羽似乎裝作不知，還故意作弄自己地不斷靠過來，以致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也讓他越來越欲哭無淚。

可憐他無福消受豔福啊。

“我……是不是讓你很為難？”看著淩飛臉色蒼白的模樣，南宮羽含著笑輕聲問，而後將手覆上了淩飛的手背，嗖嗖嗖，眼刀數量在瞬間起碼增加了一倍，南宮羽為自己製造出來的這種效果感到滿意，差點笑得內傷──這一群人，明明知道自己對淩飛的心意，可是因為顧念著他的身體卻不敢發作，以前只覺得這些人無聊，現在卻覺得分明可愛起來。其實他也明白，說什麽顧念著他的身體，實際上還不是怕自己歿了淩飛傷心，說到底也是顧及淩飛才容自己在這裡放肆的。

“沒……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養好傷是最重要的。”淩飛安慰他。

或許失去十二人但南宮羽仍會陪在自己身邊，自己仍然不會失去一切溫暖，但是……淩飛模模糊糊地想著，明明知道這樣的事實，心底的絞痛卻又是他無法忽略的事實。無關溫暖，他只是……只是不願意失去他們。

“嗯，養傷是很重要的，養好了我得趕快回南宮世家，這一段時間，父親為了我大概也沒處理南宮事務，南宮家的事情恐怕一堆了。”南宮羽伸了伸懶腰，漫不經心地道。

淩飛卻隱隱聽出了不一樣來。

“你說你回南宮世家？”

他記得這小鬼說了以後一直要呆在霧園的，連處理事務也要呆在霧園，他知道他這個想法從何而來，大概是想跟十二人一樣吧。那現在他怎麽說要回南宮世家？

“是啊，傷也好了，我喜歡的人……”南宮羽似笑非笑地看了淩飛一眼，而後道：“看得出來你對我也不像以前那樣無動於衷了，也算得上完成了心願吧，還不走留在這兒為難我喜歡的人做什麽？”

淩飛的臉紅了紅，他知道南宮羽在說什麽，只是覺得奇怪。

“你……你怎麽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來？很突然啊。”

“也不算突然吧。”南宮羽就著淩飛的手邊愉快地吃著香蕉邊道：“那天生死一瞬，我想了很多事情，也看開了許多，覺得我能看著你好好地活在這世上我就很滿意了，當時就想，看來其他的我能得到就得，得不到還是不要強求讓你為難的好。”

讓十二人同意他跟淩飛在一起，甚至讓他住進霧園，想來對淩來說是件非常困難的事吧。以前他不明白，或許是因為他尚年少，也或許是他用情尚不夠深，不知道真正的感情是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幸福自己就很幸福了，只一味想得到，直到那天生死刹那，他才知道，原來世上真有這種無私純粹的感情。寧願自己再難受也不想讓喜歡的人難受，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會想的事，畢竟那也太折磨人了，但在那一瞬間他確實是那樣想了。

“既然想開了，為什麽先前聽趙櫟說我不陪你你還昏過去了？”淩飛挑眉。不知道怎麽的，聽了南宮羽的話，心裡竟然霎時覺得輕鬆無比起來，這樣輕鬆的情緒讓他終究是明白了一件事──他確實離不開那十二人。

“那時我在重傷，情緒低落，所以一時又鑽進了牛角尖好不好？”南宮羽白了他一眼，而後繼續道：“不過，這兩天看你勉強來陪我，心驚膽戰惶恐我父親他們會離開你，心裡到底確定一件事。”

也是在那時候他確定自己是真的不想為難淩飛，只想讓淩飛好好地開心地活著他就滿意了。

“就是決定回去麽？”

“是啊！省得你為難嘛。”南宮羽拉過淩飛的手輕輕吻著，淩飛開始覺得不自在，想抽回去，但看少年笑眉亮眼，也就隨他去了。“不是放棄哦，要是哪天父親他們有誰對不起你，記得加我進來啊。”看淩飛想反駁又不敢反駁、顯然是怕自己惱怒的模樣，南宮羽不由哈哈大笑，更加放肆地將淩飛攬進了懷裡，道：“我逗你的。”看淩飛瞪了自己一眼，繼而道：“看來大笑果然比不笑舒服，以後我要經常大笑。”看淩飛不動聲色地小幅度移動著身形想從自己懷裡溜走，南宮羽趕緊抓住了，不過也不戳破他，只問：“我說了這麽多你不說一點麽？”

淩飛翻了個白眼，暗道我要說什麽？

“你是在出事那天想開的，我也確是在你出事那天發現確實對你有不一樣的情感。”淩飛坦承，但接著又道：“但比起失去十二人的恐懼，我發現即使是這種意外的情感也微不足道了。你現在能想開，我覺得輕鬆多了。”南宮羽可是那種不輕易為別人改動想法的人啊。

“這才對嘛，我說了那麽多你至少要說一點……”南宮羽笑笑，“不過這一點我還算滿意啦。”想了想，南宮羽哼了哼，道：“只對前半截滿意，後面的我當作沒聽到，哼。”

淩飛莞爾，心道南宮羽畢竟還是小孩心性。

“飛兒太過分了！”看著園子裡言笑宴宴的淩飛，趙櫟氣得想沖上去痛扁他一頓，“他那天都說了不亂來，結果呢……結果呢……”

“確實有點過分。”看到兒子親吻淩飛的手，還將淩飛攬進懷裡，而淩飛並未有拒絕的表示，南宮墨只覺得血管裡的血要逆流，他決定了……“我明天會找羽兒好好談談的。”

“不知道飛兒怎麽想的。”龍逍淡淡道。

“那天飛兒一再保證不會亂來的。”北辰遠蹙眉。“不過後來是我們主動讓他去看南宮羽的，所以……”

“難道讓他救人還救錯了不成？老天這麽做也太對不起我們了吧？我們忍耐著讓他去救人一命，結果反倒變成這種亂七八糟的局面麽？如果真是這樣，你們愛陪他就陪，我不奉陪了。”司空驚雲看不下去了，不顧南宮墨欲相勸的舉動，甩袖離去。

從七年前就被這小鬼梗在心裡堵得慌，與其看著淩飛與南宮羽亂來阻止不了，不如眼不見為淨，這些天他也想開了。他覺得，自己對淩飛已經夠仁至義盡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他還從沒對誰容忍、寵愛、關心到這種程度，偏偏他所容忍、寵愛、關心的那人根本不珍惜他的心意，身在福中不知福，既然如此，且由他去。

“看來司空驚雲真的生氣了。……”東方默望了眼亭中刺眼的畫面，再看看司空驚雲離去的方向，腦子裡很亂，不由喃喃。

其他人也神色各一，獨南宮墨叫苦不迭。

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兒子，淩飛此時還安靜地呆在房裡吧，進而也不會發生眼下這種刺眼的事吧。既然此事因南宮家的人而起，也該由南宮家的人結束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