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他貼身的衣服被撕開時,他突然想起了每次回去的那條小路盡頭,拐彎後便可以看到那人在家門口等候自己。
當身體被野蠻地擺弄成羞恥姿勢時,他又想起了那人總是梳不好髮髻,等著自己來梳頭,然後討好著用頭蹭蹭自己的手掌心,抬頭露出的微微一笑。
那個和他朝夕相處的人,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的身體,甚至不帶多餘的感情。
原來當初的每一刻,都可以這般刻骨銘心,卻又是如此不堪一擊。
***
三個月前。
坐落在江南的宣鎮被一層霧氣包圍著,沉清起床出攤的時候,天還未亮。
他為自己倒了碗熱茶,雙手捂著茶杯取暖。這幾日寒氣愈發重了,他的身子骨在以前就落下了病根,不喝些熱茶暖暖身子,怕是吃不消。他那營生的攤子除了茶水別無其他,只是為了儘快賺夠銀兩,習慣了早起晚歸。
清晨的濃霧漸漸散去。
“餛飩,”一黑衣人不知何時出現,站在攤外。
“我這裡是茶水鋪子,不賣餛飩。”沉清坐在裡頭擦洗茶碗,頭也沒抬地回道。
那人退後了幾步,看了看鋪子外頭懸著的小旗,上面的確是寫了一個大大的“茶”字。他馬不停蹄抵達宣鎮,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吃過東西,腹中饑餓,但現在天色尚早,這附近的鋪子都還沒開張,好不容易尋到一家有人的,卻是個茶水鋪子。
“公子不嫌棄的話,先喝碗熱茶暖暖身子罷,”沉清察覺到那位客人還未離開,雙手隨意往身後抹了一把便出來招呼他。
客人聞聲望去,見一身形單薄的青年從茶鋪裡走了出來,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衫,一頭墨髮隨意綰在肩後。青年相貌清俊,卻長著一雙含情的鳳目,叫人一時移不開眼。美中不足的是,對方臉上從額角到鼻翼間有一片紅斑,生生壞了這般風情。
“給我來一碗。”他腳尖一勾凳子,往上面一坐,手上的長劍放在桌上。
“好,”沉清瞥了那柄劍一眼,不再言語。他熟練地取碗倒茶,動作一氣呵成,倒入茶碗中的熱水沿著碗壁打了個旋,沒灑出一滴水來。
那客人接過冒著熱氣的茶碗呡了一口,只覺齒頰生香,這茶水苦中帶甘,滋味比以往喝過的茶都要好上許多。
“這茶為何還帶點甘甜?”他忍不住問道。
“我在水中加了點蜂蜜,”沉清答道。前幾日他在後山發現個野蜂巢,遂採了些蜜回來。他不敢採太多,只存了小小一罐放在店鋪中,難得才拿出來用一點,這客人腹中饑渴,吃點甜食應該能稍稍充饑。
客人仰頭將茶水喝盡,抬頭望向沉清,而沉清也在偷偷打量著對方,兩人眼神交匯,沉清心裡一震,忙移開了目光。
那人應該只有十幾歲,還是一副少年模樣,只是眼神過於淩厲,穿了一襲黑衣,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叫人不敢靠近。
“多少錢?”
“一文一碗。”
他從身上摸出個錢袋來,往桌上扔了一塊碎銀。
沉清剛想把多餘的銀錢還給那人,那人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
忙活了一天,沉清收好鋪子,推著板車回到了居住的落人巷裡。
“沉清,你回來啦?”住在巷口的段老五聽見動靜,推門而出,“瞧你累的,今兒個來我家裡吃飯罷!”
“不必了段大哥,我回來時在外面吃了碗麵,”沉清回絕,“我有些乏了,段大哥也早些休息。”
沉清並非本地人,而是從京城出來的,這些年來他一直走走停停。在途經宣鎮時盤纏用盡,便打算在這裡停留一段日子,賺些路錢。
他在宣鎮最破舊的落人巷裡找了處屋子暫住。初來乍到,他不知那租屋的是個無賴,見他弱不禁風又操著一口外地口音,待他搬進屋裡住了一天后突然臨時加租,不多付銀子就不把屋子租給他,原先的租金也不退還,還將沉清推搡出門。
光是租金幾乎就花光了沉清身上所有的銀兩,他當然是不肯甘休的。兩人爭執不下,而周遭的人也只是圍觀著,無一人上來主持公道。
沉清正想去找官府時,段老五出現了。他身強體壯又是個屠夫,落人巷裡的人都有些怕他,三兩下就要回了沉清的銀子,還帶著他另找了一間便宜屋子。
自從沉清搬進了落人巷,段老五就對他頗為照顧,住在落人巷的都是些三流九教,像沉清這樣白淨斯文的總是容易遭人欺侮,不過若是沒有困難又怎會流落到那種地方去呢?
段老五滿心歡喜的充當起了護花使者,對沉清是能幫則幫,他三十而立還是光棍一個,平日裡也不近女色,只對沉清分外殷勤,久而久之他的那份心思自然被沉清察覺。
正因為沉清是個明白人,才會對段老五退避三舍,替他早日消了那不該有的念頭,他並不打算一直在這裡住下去,等賺夠了盤纏便會離開宣鎮,亦不想和別人有過多牽扯。
回到屋裡後,沉清往廚房的爐灶裡丟了些柴火,準備燒水洗澡,不用熱水泡一泡,就算裹著被子睡上一夜,他的身子也不會暖起來。
正當他坐在爐灶前望著火堆發呆之際,屋頂上忽然傳來一陣異響。沉清立刻警覺了起來,段老五曾和他說過,這落人巷裡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時刻都要提防些。
這大晚上能在屋簷上弄出聲響的,除了野貓就只有飛賊了。
沉清悄悄走到窗戶邊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忽然又傳來噗通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麼重物跌落到了地面。
沉清打開門往張望,外面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他轉身從爐灶裡取出一截燃著火苗的木頭,壯起膽子往外走去,環顧四周見沒什麼異狀,才重新關上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