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醉了誰

木錦嫿無心去追究他話裏的玄機，掠過目光，看向那瑩瑩月華下綻放的花瓣，不過淡淡一笑：“那今夜可真是便宜了臣女了，不光是酒，便連這琴音都是我第一個聽到。”

“嗯，你是極為幸運的。”夜風中，蘇暮隱的聲音低低的傳了過來，叫她聽得不真切。她微微一怔，正想細聽，他卻又轉了話頭，低低呢喃，似夢似幻。

“可再好的琴音若沒有知己，也是枉然。”

“殿下又怎知沒有知己？殿下的手法嫻熟，姿態蕩然，便連琴音都純粹的令人動容。”木錦嫿微微一笑道。

“到你了。”蘇暮隱倒是沒什麽神色，不過是淡然一笑道。

“我便罷了吧，我那點雕蟲小技豈敢在殿下面前獻醜，我自認一杯。”她說著便端起酒杯送到唇邊，卻被他攔下來。

“不聽過怎知好不好，我無需你留情面。”蘇暮隱伸手奪過她的酒杯，唇角吟著一抹笑意，溫和的目光輕柔的望著她。

“不如殿下再為臣女彈奏一曲好了，這一次，只為臣女一人彈奏，無關風月，無關其他，只為我而奏。”木錦嫿依舊微笑道。

那人眉目溫和，淡淡的一笑，深邃幽深的眼眸定定的看著她，沒說話，卻是再次將手放在了琴弦上，片刻之後才垂下眼瞼，輕輕撥動琴弦。

古樸悠揚的樂聲再次響起，一如泉水匆匆飛流直下，氣勢激昂，急如飛瀑，攝人心魄。一如青山溪流，輕緩踹急，悠然舒緩，綿延不息。一如珠玉跌落玉盤，清脆叮鐺。又如細語呢喃，委婉連綿。更如那無垠之水，無根無際，令人心中窒息。

那是一種宿命般的空寂與孤寂，就仿似是從骨子裏透了出來般，空空漫漫的從琴聲裏彌漫出來，讓人無端窒息。

高處不勝寒，原來他也有著這許多的顧慮與哀傷，也有那種喜而不得的悲傷，也曾在無人月下獨酌，獨自品嚐這寂寂

的人生。

琴音悠揚綿長，拖著尾音一起消失在空氣裏，一曲畫扇，歌不盡心中愁緒。

隨著琴音消失的，是她的心緒，淡漠的眼眸裏全是疼色，來不及收起面上神情，對上他那淡淡的眉眼，眼中滴下一串晶瑩的珠淚，那暮色哀哀的神色，被對方瞧了個真切。

清澈的眼眸中似乎是一怔，顯然沒想到會是這般光景，那些悲憫，那些傷心過往，那些疼至入骨，深入靈魂的痛楚，一一被他收進眼中，將原本就清澈的眼眸染成朦朧色，罩住了裏面的雲山霧繞。

“傻丫頭，那些都過去了，往後再也不會有人看輕你，有我在，不會了……”清潤的眼眸裏逐漸染上一抹幽深，深沉如海，晦暗而又充滿了憐惜，就那麽的望著她，輕輕的替她拭去那眼角的淚光。

“殿下琴藝造詣高深，引人感同身受，叫殿下笑話了。”木錦嫿收回心神，抽出帕子輕輕的壓了壓眼角道。

清朗的麵容上綻放出一抹潤澤的笑容：“嗯，是我的不對，叫你跟著受影響了。”

“殿下琴藝著實是高深，臣女甘拜下風，自認罰酒兩杯。”說著再次端著酒杯一飲而盡。

這一次，蘇暮隱倒是沒有再阻止，一任看著她飲下那瓊漿玉液，嘴角輕輕泛出一抹歎息，輕輕淺淺，若不細聽便不曾發覺。

酒入愁腸愁更愁，意識逐漸迷離，前世那些過往再次在心間徘徊盤踞著，不肯離去。木錦嫿喟歎一聲，真是不該碰它。

她緩緩的坐到琴案前，一雙如玉青蔥的手指撫上琴弦，心中的鬱鬱便隨著傾瀉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短短不過一日，她便經曆著從死到生再從生到死的邊緣這般大起大落的起伏，任是她這般心誌堅定的人也一時無法排解，尤其是這其中的滋味只能自己個獨嚐，不能與人言。

那種孤寂空泛的孤獨感，那種曆經生死大劫的劫後餘生感，那種蝕骨噬心的疼痛感，那種無能為力任人魚肉的切膚感。這般生死一線間，那種無依無垠的感覺，皆都一一的侵蝕著她的心志，伴隨著琴聲，潰不成軍。

琴聲急促激越，如那銀瓶乍響，裂帛之聲，更如那雷天戰鼓，將她心中的悲憤化為利刃，直直朝著那亂舞的群魔射去，意欲屠殺殆盡。

木錦嫿整個人陷入迷茫空茫中，抽不出心緒，便連雙手染血都不曾察覺，半響這才感覺到一雙手被人按住。她緩緩抬頭，迷蒙的雙眸對上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黑曜石般的瞳仁裏，映出一個面容冰冷，渾身僵硬，眼神狂亂的面容——那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那清亮的眸子裏，帶著深深的疼痛，輕輕的撫上她的面頰，輕柔溫潤的聲音淺淺的帶著她一路跋涉，彷如那迷霧森林裏最後的一絲亮光，叫人禁不住緊緊追隨。

“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

這聲音似有魔力，叫她的心志逐漸清明起來，只是發暈的頭卻不肯罷休，依舊死死糾纏著她，令她無法分心多想，猶如那溺水的人，只能緊隨著他的指引，緊緊攀附著追隨著，一夕不能放鬆。

她呆呆傻傻的，任他撕下衣角替她擦拭著傷口，修長的手指上骨節分明，瑩潤如玉，她的眼眸膠著在那翻飛的手指上，美好的叫人捨不得移開眼眸。

腦中神智逐漸清明，木錦嫿的心中突突的跳著，臉頰更是刷得一聲爆紅了起來，腦袋轟然一聲，再次陷入迷茫中。

只是這一次，不過是因了羞澀。

堂堂太子殿下，竟是為了她包紮傷口，這說出去怕是沒人會相信。

她暈沉著腦袋，怔然的看著他輕緩的替她包紮著，那如畫的面容上是一抹少有的認真與凝重。

月華如練，醉了人眼，也不知是酒上了頭，還是這夜風太過寒冷，讓她感覺到頭越發的暈沉起來。

“這幾日別讓傷口碰著生水，記得換藥，很快便會好了。”蘇暮隱輕輕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