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見家長
鄉下的夏天真不好過,只有早晚還算涼快, 上午八九點鐘太陽就開始曬得人頭皮發燙了, 這種暴曬會一直持續到太陽落山,所以白天幾乎不敢出門。縱使這樣, 陳奶奶還是冒著酷熱在地裡除草,陽光是生命之源, 夏天是萬物生長的旺季,當然也包括了雜草, 野草不除, 它會比莊稼長得更茂盛。
陳昕捨不得奶奶一個人受苦,便去幫忙除草。奶奶不讓他幫忙, 讓他去陪同學玩。陳昕陪程鑫他們釣了一個上午的魚,然後就把他們交給了陳晞,自己幫奶奶除草去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家也待不了兩天,根本也幫不上奶奶多少忙。程鑫不捨得讓陳昕受苦,也想去幫忙,但是他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莊稼和雜草不分, 去了只是幫倒忙,而且實在熱得受不了, 差點中暑,只好敗下陣來,躲到樹蔭下歇涼。
下午五點, 陽光依舊熾熱,知了在頭頂的楊樹上聒噪地鳴叫著。程鑫和徐俊賞坐在溪邊的樹蔭下垂釣,清風徐來,吹著人通體舒泰,而陳昕和奶奶頂著太陽在不遠處的花生地裡除草,程鑫心疼得不行,但是又沒辦法代陳昕受罪,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無力也不能去改變陳家人的命運,這一切,都得靠陳昕自己。
「真沒想到,他們的生活這麼艱苦。」程鑫無奈地歎了口氣。
徐俊賞倒是十分客觀冷靜:「哪個農民都是這樣的,也一直是這樣的,你不過是親眼目睹罷了。」如果在那幹活的不是陳昕,估計他們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觸動。
程鑫承認徐俊賞說的是事實,不管他認不認識陳昕,陳昕每到假期還是會下地幫奶奶幹活,這種情況非得陳家的境況發生大的改變才能改善。
陳晞提著暖水瓶從家裡過來了:「哥哥,你們喝水嗎?」
徐俊賞扭頭看著戴著草帽的陳晞,小傢伙的臉蛋被太陽的曬得黑裡透紅,機靈中又顯露出幾分樸素,他笑了:「喝。」
陳晞抱著暖水瓶給他們倒水喝,水是剛從水井裡壓上來的,沁涼解暑。程鑫喝了水,對陳晞說:「晞晞,你們這兒有商店吧?我給你錢,你去商店買幾根冰棒來。」
陳晞聽見有冰棒吃,頓時興奮起來:「好啊,我幫你買。」
程鑫掏出五十塊錢給他:「多買幾根,一會兒給奶奶和哥哥送去。」
陳晞看著五十元錢:「買多少?買什麼?」
徐俊賞說:「買什麼你看著辦,每人至少兩根吧。」
陳晞將暖水瓶放下,拿過錢撒開腳丫子就往回跑。程鑫看著那個活潑的小身影飛快地離開:「小孩子精力真好,一點都不怕熱。」
徐俊賞哈哈笑:「純粹就是吃貨的力量。」
程鑫突然歎氣說:「我想叫陳昕明天走,但又覺得對不住奶奶。」
徐俊賞看著程鑫,斟酌了一下,還是開了口:「鑫哥,陳昕對你來說是怎樣的存在?或者說你們倆現在什麼關係?」
程鑫被這個突然起來的問題問得有些狼狽,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你這什麼意思啊?」
徐俊賞掏出手機,翻出今天早上拍的那張照片:「我給你看看這個。」他將手機放到程鑫眼前晃了一下。
程鑫果然像被骨頭吸引住了的狗,急忙去搶手機:「是什麼?給我看看。」
徐俊賞將手機收回來:「你別拿,看看就好了。這是我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無意間拍到的,你要是覺得不好,我就刪了它。」說著作勢要刪。
程鑫信他才怪:「別刪,給我看看。」說完撲過去,從徐俊賞手裡奪過了手機,仔細看了看照片,畫面是自己和陳昕相互依偎而眠的樣子,就他自己都覺得曖昧,難怪徐俊賞會這麼問他,看樣子他發現什麼了。
徐俊賞嘿嘿笑:「鑫哥,你說我這是刪了還是發給你呢?」
程鑫咬牙看著徐俊賞:「算你狠!發給我吧。」
徐俊賞笑瞇瞇的:「那你可以告訴我你們什麼關係了吧?」
程鑫沒好氣地說:「什麼關係都沒有!」他趕緊將這個照片發送到了自己手機上。
徐俊賞偏著腦袋瞅他:「那鑫哥你是怎麼想的?」
程鑫存好照片,將手機扔回給徐俊賞,斜睨他:「你不都知道了嗎,還問什麼問?」
徐俊賞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果然是我想的那樣。我就說從沒看你緊張過誰,也從來沒見你這麼努力學習過,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
程鑫看著徐俊賞,問:「你不會覺得很噁心吧?」
徐俊賞跟聽了個笑話似的笑起來:「當然不會。我們是兄弟啊,我兄弟喜歡個男人,就不是我兄弟了嗎?我沒那麼迂。只是我覺得你和陳昕有點難,不,應該說很難。他好像什麼都不懂,而且他家這情況,你覺得可能嗎?」怎麼想都有點於心不忍吧。
程鑫耷拉著腦袋:「我不知道。我也沒想怎麼樣,也不打算說,就想他好好的,能時刻陪在他身邊就好了,等他考上大學再說吧。」
徐俊賞扭頭遠遠望了陳昕一眼,他是那種特別知恩圖報的人,程鑫對他的好他應該都有數,將來就算他不能接受程鑫,也不至於會鬧得太難看。怕就怕程鑫心理會失衡,付出那麼多,最後如果什麼都沒得到,以他的性格,會不會報社?所以仔細考量起來,他還是比較擔心程鑫,想到這裡,他抬手拍了拍程鑫的肩:「鑫哥,你們倆會怎樣我不好說,不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過得開心快樂!」
程鑫點頭:「謝了,兄弟。」
徐俊賞過了一會又發了張照片過來,程鑫聽見信息提示音,低頭一看,看到一張自己和陳昕頭碰頭靠在一起睡覺的照片,他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時候拍的?」
徐俊賞笑笑:「就是上次春遊回來在車上拍的。」當時他就想問程鑫的,後來程鑫病了,手機也上繳了,這事就不了了之,後來也沒找到機會提起來。
程鑫目光炯炯地盯著徐俊賞:「俊賞,你是不是很早就發現了?」
徐俊賞輕咳一聲:「剛開始只是有點懷疑吧,還想取笑你們來著,幸虧沒亂說。」
程鑫將圖片存起來,對他說:「你把照片刪了吧,或者加密存起來,別讓曹繼看到了,不然就歇菜了。」
「我懂。」徐俊賞知道曹繼那個大喇叭,只怕他一看到,不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至少在陳昕那兒是掩飾不住的,以陳昕那個蝸牛一樣謹小慎微的性格,多半會躲在殼裡一輩子都不出來了。
陳晞提著一袋冰棒像踩著風火輪一樣奔跑了過來,小臉上紅通通的,下巴上還掛著汗珠:「哥哥,冰棒買回來了!」
程鑫和徐俊賞湊過去看了一下,袋子裡的雪糕是他們都沒聽過的牌子,程鑫拿了一支綠豆味的:「我好了,剩下的拿去給奶奶和哥哥吃吧。」
陳晞將手心裡有些汗濕的錢遞給他:「程哥哥,我買了10支冰棒,5支綠豆的,5支奶油的,綠豆的一塊錢一支,奶油的一塊五,一共花了十二塊五毛,還剩下三十七塊五毛錢,給你。」
程鑫笑著說:「不用了,你留著買冰棒吃吧。」
陳晞的小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但他並沒有要程鑫的錢,搖頭說:「不行,哥哥說不能要別人的東西,尤其是錢。」
徐俊賞拿著一支雪糕逗他:「那這個你也不吃?」
陳晞卻非常大方地拿了一支出來,扒了包裝迅速舔一口:「這是我給程哥哥買冰棒的跑路費。」
程鑫和徐俊賞都被陳晞給逗樂了,這小傢伙精明著呢,賬算得門兒清,將來肯定有出息。徐俊賞拿了一支奶油味的:「好了,我也夠了,剩下的都歸你們吧,記得給爺爺也嘗點。」徐俊賞覺得那個沉默寡言的佝僂老人總令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哦,我知道了。謝謝哥哥,我先去送冰棒了。」說完又風風火火地跑了。
程鑫笑著感歎:「真是個麻利孩子。」
徐俊賞也笑瞇瞇地說:「會辦事,將來肯定有出息。」
陳昕在家只呆了兩天,就和程鑫一起回市裡了,因為徐俊賞的皮膚發癢起疙瘩了,奶奶說他是沾染草上的毒氣發濕疹了。陳昕只好主動提出去程鑫家,他不能讓朋友在他家受罪。
奶奶聽說陳昕要去幫程鑫補課,還能拿補課費,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孫子才上高一,就能給同齡人補課了嗎?最後經不住程鑫和徐俊賞的勸說,老人將信將疑地同意了,當然心裡也是高興的,這是對孫子能力的認可。
陳晞聽說哥哥要去程鑫家給他補課,心裡十分不捨,這就意味著這個暑假哥哥不能陪他玩了。程鑫私下裡答應他:「到時候也接你去我家玩幾天。」陳晞雖然高興,但也知道這多半是不可能實現的,因為奶奶不會讓他去。
劉司機是下午來接他們的,回到市裡已經華燈初上了。先送了徐俊賞回家,然後再回的程鑫家。這次過來,陳昕莫名有些恐慌,因為要在程鑫家住下來,還要跟他的父母打交道,害怕自己不能勝任工作,更害怕他的父母覺得他們在胡鬧。
車子進了別墅大院,劉司機看著車庫裡的另一輛車,說:「阿鑫,你爸回來了。」
程鑫有些意外:「他今天沒應酬?」他爸一年到頭就沒有幾天空閒,過年帶他去澳大利亞其實也是為了公幹。
劉司機說:「沒有。」
程鑫「哦」了一聲,推開門,從後備箱裡提出陳昕的行李,包裡只有兩身換洗衣服,另外就是書。
陳昕站在院子裡有點邁不開腳,程鑫站住了,回頭看著他:「走啊。」
陳昕強笑了一下,走到程鑫身邊,低聲說:「你、你爸他、他、他……」
程鑫說:「放心吧,我早就和我爸說起過你,雋哥也跟他說過,沒問題的。」
陳昕聽說方老師也跟他爸提起過自己,遂放了點心,抬起腳跨上了台階。程億遠正在客廳裡看報紙,等兒子回來吃飯,聽見外面車子響,對保姆阿姨說:「大姐,回來了,上菜吧。」聽外甥說兒子最近很上進,主動要求補課,成績有了小幅度提升,而且暑假裡還給自己找了個家教老師,這個家教老師有點特別,是兒子的同班同學,所以他心裡不是不好奇的,今天特意抽出空回來看一看,見見這能教同齡人的孩子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程鑫進屋的時候,程億遠的報紙還沒放下,程鑫對他爸看報的習慣很不能理解,這都什麼年代了,他爸又不是七老八十的,新聞隨手就用手機刷出來了,還需要看報紙嗎,純粹就是用來裝逼的。「爸,我回來了。」
程億遠將報紙放了下來:「回來了啊。」他的視線掃過兒子,看見他身後站著一個戴眼鏡的少年,少年眉清目秀,顯得有些拘謹,張了張嘴,小聲地叫了一聲:「叔、叔。」
程鑫說:「爸,這是我同學,他叫陳昕,耳東陳。陳昕,這是我爸。」
陳昕紅了臉,看著一個面相不怒而威的高大男人放下報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的輪廓和程鑫的有點像,身形也像,但是五官不太像,程鑫的五官比他爸的俊朗些。
程億遠沖陳昕點了點頭,還算和藹地說:「哦,也叫陳昕啊,看來很有緣分嘛。歡迎你,過來吃飯吧。」
程鑫將他的包放在沙發上,然後領著陳昕去洗手吃飯。
桌上的飯菜異常豐盛,以海鮮為主,大多都是陳昕沒吃過的,程鑫體貼地給他介紹各種菜的名字,還幫他剝了一隻海蟹的殼。
程億遠看在眼裡,沒有說什麼,只是說:「小陳啊,你成績好,程鑫的成績特別差,還沒什麼耐性,脾氣也暴躁,你要多多幫助他,就勞你費心了。」
「好、的。」陳昕連忙點頭,心裡略略鬆了口氣,看樣子程鑫他爸並沒有反對自己給他補課。
程鑫不滿他爸揭他的短,說:「這還你說嗎?」
程億遠不客氣地說:「你自己說說你趕走過多少家教老師?這次是你自己找的,我不反對,你要是沒學出點成績來,那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陳昕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壓力,可不是嗎,不管怎樣,還得出成績才行。但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低頭默默吃飯。
程億遠有些意外地看了陳昕一眼,這孩子話不多,不像別的玲瓏人那樣滿口誓言,難道真有什麼特殊的本事,能把程鑫這匹野馬給馴服?
程鑫則信誓旦旦:「有沒有成績,等補完課不就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