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李雲深看了看「自成一方天地」的辛瑜， 腦洞大開，「其實……他是個機器人，在工作時他會把各項屬性調高，休息時再調低，這樣可以節約能源……我要把這個點子記下來。」他打開手機，點開筆記APP做起了記錄。

　　「……」

　　「大魚！」劉東來喊了聲。

　　辛瑜眼珠一動，像是被他的聲音激活了， 視線飄向了他， 「嗯？」

　　劉東來沒頭沒腦地道：「快過年了， 高興嗎？」

　　辛瑜沉默了兩秒，道：「一般吧。」

　　「……」劉東來道，「你現在的狀態就像我作圖時卡住的電腦。」

　　「對哦，你買好票了嗎？」盛夏問。李雲深和劉東來是本地人，盛夏不是， 但他家離雲城很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 需要買票的只有辛瑜。

　　「還沒。」

　　「要抓緊啊，我幫你看一下有沒有票。」盛夏打開手機， 先刷了機票， 「蒼水……去你們那兒的機票怎麼這麼貴？」

　　「小城市，航班少。」

　　盛夏又打開了火車票網站，「我看看火車……你哪天回？」

　　辛瑜道：「除夕前一天吧。」

　　「不用早幾天？」

　　「不用，回去也沒事。」

　　劉東來道：「在家睡覺也好啊。」

　　盛夏道：「你覺悟高一點，在家睡覺還不如來工作。」

　　「……你們覺悟真是太高了。」劉東來很苦悶。他為什麼要自己開工作室， 不就是為了自由，結果現在開了個公司，又把自己坑了。

　　盛夏翻了會火車票網，「現在沒票，晚點我再幫你看看。」

　　辛瑜道：「我自己來吧。」

　　「還是我幫你弄，讓你去刷票，估計永遠刷不到，看得我都急。」

　　劉東來也道：「對，我發現最近大魚對工作之外的事都很心不在焉啊。」

　　辛瑜道：「還好吧……」工作是大家的心血，必需得認真，不能成為累贅；工作之外是自己的事，隨意一點也無防，火車票麼，買不到到時就坐長途汽車吧，汽車票不緊張。

　　李雲深記錄完他的靈感了，加入了進來，「大魚，你是有心事嗎？」

　　辛瑜笑了下，「舊事。」

　　「還是小喬？！」李雲深有點恨鐵不成鋼，「當斷則斷。你做事不是很爽快嗎？怎麼到小喬這兒，你就這麼磨嘰？」

　　辛瑜平靜地道：「是斷了。」說不定要徹底斷了。

　　「……」

　　劉東來道：「你不想斷？」

　　辛瑜道：「我想做好朋友。」

　　「要命……」李雲深叫道，「你就別為難人家，不都說恨你了嗎？」

　　辛瑜微笑，「嗯，我沒有要真的去找他，你問我，我就說說唄，讓你們樂樂。」

　　「……」

　　「我服你了，真是被你搞得半點脾氣也沒……」李雲深長吐了口氣。

　　劉東來道：「我覺得大魚有時候很惡趣味，喜歡看我們被耍得團團轉。」

　　「沒這回事，我這麼正經的人……」辛瑜道，「你和你前女友還有聯繫嗎？」

　　劉東來搖頭，「我沒你這麼心大。」

　　辛瑜道：「但我們從幼兒園起就認識了……」

　　李雲深道：「唉，你別念叨了。我放首歌給你聽，最近天天在循環著聽，我提醒自己，可別活成這歌裡那人。」

　　他放的歌是「給自己的歌」。

　　想得卻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他循環放了兩遍才停下，說：「不管怎樣，還是得放下。」

　　劉東來苦笑道：「嗯，別只顧著跟往事瞎扯。」

　　盛夏看看他們，斟酌著道：「咱們能化悲痛為工作動力嗎？」

　　悲傷氣氛瞬間被稀釋了幾倍。

　　「……操！你這個盛扒皮！」

　　對這首歌，辛瑜印象最深刻的有兩句，一句是：思念會放過誰呢；另一句是：愛戀不過是一場高燒，思念是緊跟著的好不了的咳。

　　當晚，睡覺時，辛瑜沒蓋嚴被子，第二天，他發現自己感冒了，這是場很長壽的感冒，從年前一直持續到了年後。

　　春節他在家呆到了初六，期間，當然還是少不了被催結婚。

　　辛建弘吸取了以往的教訓，這次挺溫和地跟他進行朋友般的交流：「辛瑜啊，我覺得還是可以試著談個女朋友的吧？」

　　辛瑜沉默。

　　辛建弘以為有戲。

　　辛瑜是在考慮措詞，「我怕我說了你又要生氣……」

　　辛建弘心涼了。

　　辛瑜道：「我真的不打算結婚。」

　　這次辛建弘沒罵他，只是念叨著，「怎麼就不想結婚呢？不結婚怎麼行？」

　　辛瑜拋出一個老的理由：「我對養孩子沒興趣。」

　　辛建弘今天並不急躁，他耐心詢問：「為什麼？我看你也沒有不喜歡小孩。」

　　「他們乾乾淨淨、不哭不鬧時我是挺喜歡的。」辛瑜道，「我有很多事要做，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我不感興趣的事上。」

　　「……你這種生活態度不行。」

　　辛瑜道：「不，我覺得我生活態度沒有問題，我也覺得我對自己還是比較負責任的，我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不擅長的事我不去瞎折騰。很多人真的不配當父母，我覺得這些人的小孩很可憐，我就不作這個孽了。」

　　「……」辛建弘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媽也沒當好父母？」

　　辛瑜一怔，「沒有，爸，你別多想，我覺得你們挺好的，真的。像強哥，他爸天天罵他，我小時候一直很同情他，因為你和我媽就從來不在我們面前說髒話，你們也沒在我們面前吵過架，很少有我們這麼和睦的家庭。」

　　「像林彭，他爸天天不回家，有錢就去嫖去賭，他連學費都交不起，本來他成績挺好，後來不是沒讀了嗎，你就沒有那些惡習，你很顧家，出差都不願意去太久。」

　　「其實我朋友都覺得你很好，你以前不是來我學校給我送過早點，他們非常羨慕。」那次是辛瑜和辛建弘冷戰，辛建弘倔不過兒子，最後用這種方式示弱了。

　　「還有……」辛瑜說了很多，他自己都沒想到他記得這麼多，不回憶不知道，一回憶嚇一跳。

　　辛建弘被兒子誇得有點坐立不安，他比較傳統，被人誇了就想趕緊謙虛幾句，但現在和他說話的是自己兒子，好像又沒必要謙虛……

　　最後，他無奈地道：「那你說，我們怎麼就把你養成這樣了？」

　　辛瑜笑道：「因為健康的家庭才會開出自由的花。」

　　他這麼說肯定是美化了的。

　　總體來說，辛建弘和許曼竹總體來說是一對超出了平均水平的普通父母，兩人是嚴父慈母形的，對孩子很好但不溺愛，物質上會盡量滿足，教育上比較嚴厲，他們給孩子提供了他們認為的最好的條件，在他們的生活圈裡，他們確實已經做得很好了。

　　辛瑜對他們沒有什麼怨言，就算是他們催他結婚時有點過激——這對辛瑜來說不是什麼很難解決的事，所以他並不特別放心上。

　　辛建弘沉默了一會，道：「如果我們家只有你一個孩子，你也會這樣？」

　　辛瑜想了想，「那樣的話，你們的教育方式會跟著變吧，應該會把我養成別的樣子。」如果他是獨生子女，父母都盯著他一個人，他要承擔全部的「期望」長大，估計是很難長成現在這個樣子。放在方模子裡的西瓜會長成方的，孩子也一樣。

　　辛瑜道：「我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人只能往上走，倒不回來的。在外面野慣了的鳥，你想再把它養籠子裡，它會死。」

　　辛建弘皺眉，「什麼叫『人只能往上走』，人要能屈能伸。」

　　辛瑜笑道：「我不行，我沒有韌性。你小時候不是經歷過文革嗎？每次我聽你說起那時的事，我都會想，我如果生在那個年代，我一定活不下去。」

　　「……」辛建弘無奈搖頭，他這個兒子啊，他是真的管不了了。好在家裡不是只有一個孩子，要不真得愁死。

　　初七，辛瑜回到了雲城，繼續上班。

　　很快，春節結束，元宵節到了，巧的是，今年的元宵節和情人節是同一天。

　　幾個合夥人都單身，便在下班後一起去吃了個飯，然後又一起去看了場燈會，折騰到半夜他們才回家。

　　到家後，辛瑜把所有的社交軟件都檢查了一下，沒有收到任何信息，當然，他也沒發出過任何信息。

　　其實，沒信息是正常的，有的話，辛瑜反倒會嚇一跳——畢竟他們倆連春節都沒有互相聯繫，情人節怎麼也不至於比春節重要吧。

　　二十多年來，這是他們第一次斷聯這麼久——在辛瑜印象中是如此。以前，每年春節他們都會互相打電話拜年。還是孩子時，他們很在意這個。長大後，雖不那麼重視了，但仍延續了老習慣，會打個電話一起聊會兒天。今年，終於斷檔了。

　　他去冰箱裡取了罐啤酒，走到沙發旁坐下，打開音樂APP，隨機點了個歌單播放，然後他就著音樂聲慢慢地喝起了酒。

　　不知多久之後，他聽到了一句歌詞：離開的人最可悲。這句有些莫名的歌詞猛地擊中了他，他怔住了，直到眼睛開始刺痛他才眨眼，然後發現自己落了淚，他茫然地擦了擦……

　　那首歌還沒唱光，後面還有另一句類似的歌詞：求生的人最可悲。

　　聽到這句後，他放棄了擦眼睛，因為擦也沒用，已經決堤了。

　　他曾跟喬平一說過，如果兩人在泰坦尼克上，他會把救生船讓給他。但其實他沒有，他獨自逃生了。

　　愛情這事上，求生的人最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