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是這樣的！

沒人知道她這段時間過得有多辛苦。從北海道回來之後，易禛比過去對她更加體貼更加呵護，可她知道這份體貼是因為誰來自哪裡。她只能強迫自己一直扮演著池西的樣子，去留住易禛的這份體貼。她變得連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她甚至覺得可能現在的易禛喜歡的根本就是另一個池西的樣子。原來的池西只會讓他覺得累，覺得沒辦法走下去。

現在那個池西有了這樣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跟易禛接觸，她害怕，害怕易禛看到更優秀的池西，她就會變得什麼都不是。

易禛冷冷得看著她：“你冷靜下。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很冷靜。易禛，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你在說什麼？”

她倔強得盯著他。

他壓下所有的情緒，輕聲道：“別胡思亂想了。我去看看溫北的情況就回來。”

“她是死了麼？”

“什麼？”

“既然沒死不就可以了麼，有什麼好看的？”

易禛最後看她一眼，拿起外套走出房間。

＊＊＊

池西一直沒有醒。易禛回家的這段時間，她又進行了一次搶救。守了一晚上的邊讓看起來特別憔悴，看著池西再次進入搶救室，他竟然害怕得雙手直抖。

易禛的狀態並不能算是神清氣爽，但比起邊讓還是好很多。看到邊讓的時候，他正坐在池西加護病房的門口，彎著腰雙手交疊，頭髮很亂。

易禛在他面前站定：“還好吧？”

邊讓聞聲抬頭，看到來人，沒有什麼表情，又垂下頭。

“你回去休息一下，我替你一會兒。”

邊讓還是沒理他。

易禛冷笑：“你這樣倔著也沒什麼意思。你倒下了還會有第二個人來照顧溫北？”

邊讓這才有了點反應。

“去吧。”易禛的語氣緩和下來：“通知她家人沒？”

邊讓摸了把臉：“她沒家人。”

易禛沉默。

邊讓站起身：“我很快回來。你……”他猶豫了下：“看在她跟小西很像的份上，多關照點。”

易禛點頭。

“我很快回來。”他再次強調。

邊讓匆匆回家洗了個澡，接著打電話通知孫姐關於池西的事，然後去便利店隨便買了個飯團就重新往醫院趕。

已經到了午休時間，整個醫院安安靜靜地，邊讓疾步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中間，神經質般自言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什麼：“我不照顧她，就沒人照顧她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就我一個朋友，我這樣做是應該的。我必須這樣做。”

推開門，易禛靠在病床旁邊的沙發上睡著了，一臉疲憊。

視線移過去，是池西蒼白的病容，虛弱得睜著眼，一瞬不瞬得盯著易禛看。聽到邊讓的開門的聲音，她轉動眼睛看向他，朝他緩緩眨了下眼睛。

邊讓走過去問：“醒了？”

池西眨眼。

他按下床頭的呼叫鈴：“我叫醫生來看看。”

池西再次眨眼。

易禛被他們輕微的交流聲弄醒，看到邊讓跟池西說著話，立刻站起來：“不好意思，睡著了。”

邊讓斜了他一眼，繼續跟池西說話：“別害怕，我陪著你。”

昏迷的人醒過來總是好的，醫生給池西做了個全面檢查之後，讓他們可以放心了。

池西傷得太重，前一個星期幾乎在昏睡中度過。然而邊讓想不到的是，易禛每天都會過來，最危險的那幾天，是他跟邊讓輪流守著。邊讓始終對他沒有好臉色，可他似乎也不在意，該來的時候來，該走的時候走。

有一次易禛離開不到半個小時，池西的手機叮咚叮咚來了好幾條短信。

邊讓好奇得拿過來看，全都是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你是不是太過份了？說好的不再見易禛的，為什麼還要編個身份讓易禛去見你？ ］

［能不能不要總是讓易禛去醫院看你？他是我的，你說過不跟我搶！為什麼現在做不到了？ ］

［易禛是不是又去你那裡了？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們好，就不要再讓他每天去醫院看你！ ］

……

［我求你了，池西姐。你不屬於這個世界，你就算從我這裡搶走了易禛，也不代表你能擁有他一輩子，你的易禛已經被你弄丟了，能不能不要再帶走我的易禛？ ］

［因為你，我這幾天跟易禛天天吵架。只要他不去看你，我們就不會吵架。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見易禛了？ ］

邊讓順著收件箱的短信一條條看下來，看到後來氣得發笑，抬手狠狠把手機扔出窗外，然後拿起自己的手機撥通小池西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小池西的聲音聽起來醉醺醺地：“餵？你誰啊？什麼事啊？”

邊讓皺眉，彷彿聞到了自那頭傳來的酒味：“喝醉了？”

“沒醉！”

“沒醉最好。”邊讓聲音冰冷：“我就是來告訴你，不用再給池西發短信了。她還沒醒過來，看不到你的短信。而且她的手機剛剛被我扔了，所以今天起你消停一下吧。”

“你說什麼？”小池西在那頭哈哈大笑：“消停？你也叫我消停？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窸窣聲，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不好意思啊，她喝醉了。你有什麼事麼？不然我等她醒了讓她再打給你？”

“不用。”邊讓兀自笑了笑，掛了電話。

＊＊＊

第二天邊讓回醫院跟易禛交替，易禛照舊一言不發從座位上站起來準備要走。邊讓拍他肩膀：“一起去抽跟煙？”

易禛這幾天顯得比前幾天更加疲憊，淡淡看他一眼，同意。

兩人走到醫院的抽煙區，易禛點完煙狠狠抽了好幾口，一直沒說話。

相較而言，邊讓顯得有點悠閒，他沖易禛抬抬下巴：“你就是這麼悶的？”

易禛笑了下算作回答。

“你這樣天天來，小西沒關係麼？”

易禛緩緩吐出一口煙：“沒關係。”

“嘁！”邊讓不信：“鬧翻天了吧？”

易禛還是笑了笑。

兩人靜默了會兒，邊讓說：“謝謝啊。”

“沒事。”

“不是你幫忙，我一個人真的照顧不過來。”

易禛沒說話，正好手機有電話進來，他沖他示意了下，接起電話：“王格。”

“我的祖宗啊！”王格大呼小叫：“你在哪裡呢？”

“醫院。”

“西西連續三天在我這喝得爛醉了！你倆到底什麼事，能不能解決解決？”

他沉默一瞬：“我去接她。”

“不用了。”王格歎氣：“我現在把她送回家，你能回家嗎？”

“嗯。”

“那一會兒你家樓下見。”

易禛收起手機：“我先走了。”

邊讓瞭解得拍拍他肩膀，把煙頭摁滅：“明天就不用再來了。”

易禛回頭看他。

邊讓笑了笑。

“好。”易禛回答。

＊＊＊

易禛是真的覺得累，幾次打算跟小池西好好談談，可她都是醉醺醺地跟他鬧。

也不是多大的事，但是說不上得累。

王格見到他第一眼，就哎呦一聲：“你怎麼回事？幾天沒休息了？”

“西西呢？”

“副駕，”王格走過去開門：“我來吧，我看你也需要人扶著。”

易禛沒理他，抱起小池西：“你幫我去按電梯吧。”

“逞強有錢拿？抱一下你媳婦，她還能少塊肉不成？”

易禛還是沒說話。王格識趣得閉上了嘴，認識易禛十幾年，只有幾次見過他這個狀態，每次都是累到極點隨時會倒下的模樣。

把小池西放回房間，簡單地擦洗之後，易禛才出來招呼王格：“喝點什麼？”

“不用了。”他擺手：“你休息下吧，我看你累得夠嗆。最近公司不順？”

“還好。”

“跟我說說又怎麼樣？非要自己扛？”

易禛倒了涼水來喝：“真的沒事。”

“不過你跟西西在吵架？”王格不解：“她這幾次每次來見我，都二話不說開酒就喝。喝醉了就大哭大鬧，怎麼回事呢？”

“公司合作專案上有個職員出了車禍。對方的人也受傷了，沒人照顧，我跑得勤了點。”

“啊？”

“那個人跟西西長得像。”

“什麼意思？”

易禛懶得解釋。

“她不會是因為人家跟她長得像就不准你接觸吧？”

“嗯。”

“能有多像啊？”王格好奇。

“一模一樣。”

王格一怔：“一模一樣？話說前陣子我也見到一個跟西西一樣的人。嘖嘖，簡直一模一樣。”

易禛喝水的動作微微停頓，笑了下。

“你不信啊？可能跟你認識的那個是同一個，我第二天還尋思著跟你們說呢，結果忘了。”

“什麼時候的事？”

“幾個月了吧。”

易禛把水杯放到茶几上，疲憊得坐到沙發上。

“你真的沒事？”王格又問。

“沒事。”

“如果是為了這麼點事，等西西醒了我幫你開導他。”

他還是說：“沒事。”頓了頓又說：“王格。”

“嗯？”

“別費神了，說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