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池西不知道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當她再次找回意識的時候，她還是好好地坐在原位。

邊讓也在原來的位置。

他剝到一半的橘子還捏在手裡。

似乎一切都在正常的軌跡，什麼都沒有發生。

只是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室內只有一直作為輔助光的幾盞壁燈亮著，邊讓沒有打開主要的照明燈。

他的臉在黑暗中，池西看不真切。

她有些害怕，輕輕叫了聲：“阿讓？”

邊讓一聲不吭，好久才動了一下，遲疑著，聲音小心翼翼到極點，仿佛重了就會擊碎什麼：“西西？”

“怎麼了？“她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他還是長久得沉默著，然後傳來一聲極其短促的吸氣聲，他笑了一下。

涼的，後怕的，僥倖的一個笑。

池西怔怔看著他，心臟在胸口狂亂地跳動，說不出的害怕和不解。

她不敢說話。

“沒事。”邊讓終於開口，聲音竟是沙啞的，帶著微乎極微的顫抖。他停頓，又過了很久，他用平常的聲音說：“你突然睡著了。”

“睡著了？”她不信。

邊讓把橘子放到桌上，活動手腕：“是啊，我一抬頭你就睡著了。”

“睡了多久？”她問。

邊讓沉默，他鮮少說話總像是花費了很多時間思考又思考：“不知道。我沒掐表。”

池西去摸桌上的手機，然後按亮：10：43

她一驚，朝邊讓看去：“這麼久？！”

邊讓因為突然的光線眯了眯眼。

池西這才發現他的臉色白得跟紙一樣。

“阿讓？”她疑惑。

邊讓迅速從座位上起身，離開桌邊的時候不知道是被桌角絆了，還是別的原因，竟然一個踉蹌，差點沒站住，幸好及時扶住了桌角。

他匆匆說：“我去開燈。”

開了燈，他又背對著她說：“我去抽支煙。”

等邊讓再回來的時候，池西已經整理完了桌子，坐在沙發上翻手機。

她神色如常，似乎剛剛的什麼也沒有發生。

看到他進來，池西舉起手機朝向他：“有家喝砂鍋粥的夜宵店不錯，去不去？”

他靠在門邊笑：“走啊，為什麼不去？”

開往砂鍋店的路上，邊讓一直輕鬆得哼著歌，沒話找話得跟池西說笑話。

池西垂下眼眸，捏緊手中的包，笑了笑。

這一頓夜宵邊讓吃得特別多，嘻嘻哈哈得一晚上都不消停。好不容易等他吃完了夜宵，池西剛提議回家，他就抓住她的手說：“我知道一個地方，特別適合看星星。”

池西苦笑：“你怎麼不去做導遊？好吃好喝好玩的地方，你都知道。”

“是啊。”他連聲說：“我什麼都知道，所以要不要去？我們現在就去。”

“阿讓。”她無奈：“好晚了。”

“看星星，就是要晚。”

他拉著她往停車場走，抓著她手腕的手用力到她生疼。

被邊讓推上副駕的瞬間，池西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夜景。

萬家燈火，印在漣漣江水上。吹來的風帶著酷暑的燥熱和黏黏的濕意。

池西想，8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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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池西雖然搬回去和易禛一起，但是還是會每天來花店幫忙。第二天她來花店的時候，看到的還是邊讓背後靈似的跟在池西背後，池西眼神稍微掃向水杯，他立刻把水杯遞上。

“嘖嘖。”小池西搖頭，學著邊讓痞痞的樣子走過去：“邊讓你能不能行啦！”

邊讓看過來：“不行。”

小池西放了包去換工作服，經過邊讓的時候側身去撞他的肩膀：“我想喝咖啡，你能替我去買麼？”

“不能。”

小池西撇嘴：“偏心。”

邊讓不理她，繼續騷擾池西。

小池西看了一眼，走進更衣室。再出來的時候，邊讓躺在一邊工作人員的休息椅上，臉上蓋了本雜誌，交疊著大長腿在睡覺。

“混吃等死。”小池西嘀咕著從他身邊經過。

耳邊傳來邊讓一聲輕笑。

她停住腳步，踹他：“我說嘿，你沒睡著啊。”

“睡著了。”

他的聲音從雜誌背後傳來，嗡嗡地。

“那你現在是在跟我說夢話麼？”

他伸手拿開雜誌，慢悠悠看向她。邊讓本就生得白，所以眼圈底下一圈濃濃的青特別明顯。

小池西做了個意外的表情。

邊讓又把雜誌蓋在臉上：“被你吵醒了。”

小池西不滿：“這裡人來人往，誰的聲音都比我大吧？何況你覺得吵，為什麼不在家裡睡覺？”

“嘖，你很吵。”

小池西蹲到他身邊，去拿他臉上的雜誌，邊讓在她得逞前出聲警告：“別動。”

“不動就不動。”她瞥了眼在院子另一邊服務顧客的池西，壓低聲音：“你是不是真的愛上西西姐啦？”

邊讓又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小池西歎氣：“邊讓，你還是不要喜歡她了。”

邊讓沒有動靜。

“西西姐遲早會回去她自己的世界。”她語氣低落下去：“你的喜歡到最後都會是一場空。”

她不知道她哪一句刺中了邊讓，他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面色冰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去忙你自己的事。”

小池西不解，憤憤地站起來：“我這是為你好呢？你以為是個人我都會關心嗎？”

邊讓反諷：“我需要你關心？”

“莫名其妙！”小池西瞪他一眼，轉身離開。

等她過了這陣脾氣，再去尋找邊讓，發現他已經不在店裡面了。扭頭去看池西，她正巧在休息。

“西西姐。”她從小冰箱拿了瓶蘇打水，遞給她：“邊讓今天怎麼回事？”

“嗯？”池西接過蘇打水，擰開瓶蓋：“他怎麼了？”

“不正常。”

“過幾天就好了。”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啦？”

“沒有。”

小池西還想問些什麼，池西放了一份單子在她面前：“如果下午阿讓回來了，你跟他一起去採購。”

小池西嘀咕：“不都是你跟他去的麼？”

池西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用指甲彈彈蘇打水玻璃瓶，突然問：“小西。你說，我這樣對麼？”

“什麼？”

“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小池西模糊著明白了點什麼，趴到桌上：“其實，上午我也勸了他，不過他好像並不覺得高興。”

“你說了什麼？”

小池西看了池西一眼，觀察她的表情：“我說……其實西西姐，我知道你遲早會回去自己的世界，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珍惜我們最後的緣分。等你離開了，我也會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我跟他說了類似的話，不過被他凶了。”

池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覺得說什麼都是錯的。

下午邊讓回來，池西通知他去和小池西一起採購，邊讓呆了呆，不解：“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池西故意裝傻。

“不都是我跟你去的麼？”

池西收起列印出來的A4紙：“不想去也行，我跟小昭去。”

邊讓嗤笑一聲，抬了抬下巴：“你幹嘛呢？池西。”

池西冷下臉：“我能幹嘛？”

邊讓呵呵笑，眼裡的溫度跟著降下來：“你別又給我犯神經啊！”

“我犯什麼神經？”

池西表情淡然。但她語氣裡的疏離讓邊讓一陣肝火旺盛。

“能不能好好說話？”

池西還是挑了他句子裡的話反問：“怎麼是好好說話？”

邊讓氣得發笑：“有意思啊你。”

池西鐵青著臉扭過頭。

小池西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放下手頭的活走過來，同時過來的還有新招的服務生小昭。

“怎麼了？”小池西扯扯池西的手肘。

“沒事。“池西冷著臉，沒理邊讓，去跟小昭講話：“小昭，一會兒跟我去採購。”

小昭點頭，沒來得及答應，被邊讓的眼神嚇得一縮。

“還是阿讓哥跟你去吧……溫北姐。”小昭被嚇得一頭霧水：“反正阿讓哥熟悉路，我不是很熟悉……”

平時池西從不刁難任何人，也極好說話，今天卻一反常態，厲聲問他：“不熟悉就去熟悉。招你來店裡是混吃等喝的？”

小池西眼看著氣氛越來越不對，連忙說好話：“誒，別吵架。小昭你先走，她倆都發神經呢，你就別在這裡當炮灰了。”

小昭被這一頓弄得一臉委屈，小池西安撫性拍拍他的肩膀。

等小昭走遠了，小池西歎氣：“你們倆這是幹嘛呢？”

邊讓痞痞得笑了下。

“我真服了你們了。”小池西轉向邊讓：“我跟你去採購不行麼，邊讓？”

“行！”他懶懶得笑：“有什麼不行的。”

幾秒的安靜。

池西說：“算了，阿讓。”

邊讓滿腔壓抑的怒火瞬間熄滅，全身都冷下來，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安靜得看向池西。

她沒有看他。

“阿讓，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吧。”她說。

小池西不可置信得去看池西，又立刻看向邊讓。

邊讓垂著眼眸，良久，笑了一下：“我跟小西西去採購還不成麼。犯得著發這麼大的脾氣？”

池西的聲音靜靜地：“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知道。”

池西抬頭，發現他並沒有在看自己：“邊讓，別傻了。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再來這裡了。”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邊讓轉身往外面走去：“小西西跟上，記得帶上購物單。”

“邊讓！”池西大聲喊他。

邊讓的腳步一頓。

她說：“我不想再見到你。”

池西說完這句話，突然就胸口疼得厲害，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邊讓慢慢轉過身，眼眶通紅，扯著嘴笑：“池西，你有意思麼？我以為你至少是一個想得開的人，沒想到你這麼蠢。”

他因為突得笑出聲而停止說話，笑了會兒才繼續：“你以為這樣你跟我都會舒坦？”

池西努力睜大眼睛，轉動眼珠試圖控制眼裡越來越多的液體。

“要我走？”他點點頭：“可以。”

又沖她笑了下：“那麼我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走出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