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還在哭？”他問。

池西聞聲回頭，臉上似蒙了層什麼，竟看不清她的表情：“嗯。”

邊讓歎氣：“先替她擦擦吧。”

下半夜，趴在桌上睡覺的池西被小池西低低的嗚咽聲弄醒。她回頭去看，看到小池西側躺在床沿，又把手機緊緊拽在手裡，壓抑得哭。

池西不知怎麼就想到了自己那段最難熬的時間，她總在清醒的時候忍不住去看手機，看著手機裡的那個名字。曾經那麼近，卻變得這麼遙遠。她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也在夢裡這樣緊握著手機裡，企圖留住那僅剩的一點點關聯。

她不忍心，蹲到床邊輕輕拍醒小池西。

池西的動作雖然很輕，然而小池西還是受了巨大驚嚇般，渾身一顫，猛得睜大眼睛醒過來，眼裡的期待讓池西無端得覺得心疼。

看到是她，小池西失望得垂下眼眸，又看過來：“西西姐。”

她把桌邊放涼了的溫開水給她：“你在酒吧喝醉了，邊讓剛好遇到你。”

小池西還有些發怔，接過杯子喝水：“謝謝。”

池西猶豫片刻，問：“你跟易禛……怎麼了？”

小池西搖頭，嘗試扯個笑，然而沒成功。

“到底怎麼了？”

“啊。“小池西發了個氣音，唇色跟臉色一樣蒼白如紙：“易禛說要跟我先分開一段時間。”

池西震驚：“然後呢？”

小池西笑，眼淚流進枕頭裡：“我同意了。”

池西更加震驚。

小池西蓋住自己的眼睛，連日的宿醉讓她覺得頭痛欲裂。可是她不敢讓自己清醒過來。池西曾經問過她，知不知道害怕每一次醒來的感覺。她想，如今她知道了。

她同意易禛分開一段時間的提議，可分開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生活。第二天她就後悔了，立刻打電話去跟易禛挽留。

這次他沒有再動搖。

“其實……我覺得……易禛是對的。”小池西的鼻音濃重：“我在他身邊，沒辦法成長。只要有他在，我就下意識想依賴他，覺得做什麼他都會替我收拾爛攤子。”

她吸了下鼻子：“你知道嗎？這幾天我睡不著，想了很多。想到了高考的時候。那時候為了專心考試，狠心和易禛斷了關係。沒有一天到晚想著他，想依賴他，我反而做得更好。”

池西點頭。

“所以……”她放下覆在眼睛上的手臂，努力朝池西笑，巨大的淚珠卻從眼眶砸落下來：“也許現在分開，是正確的。我也覺得王格說得沒錯，如果我繼續生活在易禛的保護下，遲早會長歪。”

池西過去擁抱她，擁抱過去的自己：“你還有機會。”

小池西再也忍不住哭出聲：“西西姐……可是我還是很難過……”

守在外面的邊讓聽到動靜，撓著一頭亂髮走進來，半睜著眼：“醒了？吃醒酒藥沒？”

池西這才想起來：“還沒吃……”

邊讓搖頭：“有什麼姐妹情深明天再說，把藥吃了繼續睡。”

“好。”

邊讓滿意，出門前眼尾掃到小池西，警告：“吃了藥乖乖睡啊，不然把你吊起來！”

池西忍不住皺眉：“阿讓！”

邊讓嘻嘻笑，不正經得離開，順便帶上了門。

邊讓走了很久之後，小池西低著頭道歉：“對不起。”

池西意外。

“跟易禛分開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一開始我想，為什麼大家都偏袒你。後來我又想，為什麼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想來想去，我才意識到，其實在你出現之前，我就沒什麼朋友。我的世界裡，除了易禛，真的什麼都沒有。”

她抬頭看了眼沉默的池西，又低下頭：“我沒有可以說話的人……我想跟你聊聊，可是我發現我連你都傷害了……”

池西靜靜看著她。

小池西用力掰著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視線漸漸模糊：“你原本是最能幫助我的人……”

池西歎口氣：“小西，機會沒有你想的那麼多。”

小池西的聲音嗡嗡得：“我知道。”

池西沒有反駁她。

“我一直想來和你道歉。”她解釋：“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不原諒我……不想見到我……”小池西摀住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去跟他道歉。”池西突然開口。

小池西不解得抬頭。

“去跟易禛認真得道歉，說你知道錯了，會改正。”

“可是……”小池西很挫敗：“連你都不願意再給我機會。”

“他是易禛。”

小池西失血的臉上帶著迷茫：“不是現在……”

池西再次去擁抱她，安撫般撫摸她的背：“那就等你變得更好。沒關係，你還來得及。我們一起努力。“

小池西的眼淚統統流進池西的領口裡。

＊＊＊

第二天邊讓下班來找池西，在院子裡看到一個忙碌的身影，他意外：“小西？”

小池西停下洗茶具的動作：“嗯？”

“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這裡幫忙。”

邊讓不解得眨眼：“西西呢？”

“睡午覺。”

邊讓看了眼時間：“都幾點了，還睡午覺？”

“好像很累的樣子。”小池西解釋：“下午說了幾句話，就去睡覺了。”

邊讓沒把話聽完就轉身朝池西的房間走去，走了兩步頓住，轉回身：“你是不是被甩了？”

小池西一怔：“這麼明顯？”

“嗯。”他將她上下看了看，搖頭：“女孩子的話，還是不要單獨去酒吧。萬一哪天在不知名的地方醒來，我看你怎麼辦。”

小池西低著頭，沒有反駁。

邊讓有些意外，好笑得看她：“不頂嘴？都不像你了。”

小池西掰著手指，這幾天她覺得難過到極點的時候，發現找不到一個人來陪自己。曾經除了易禛之外，最疼自己的王格也被自己氣得跟自己斷交很久了。時間越久，她越覺得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誰都怪不了。雖然她知道只要自己繼續哭繼續鬧，易禛還是會回到自己的身邊。可就算這次他原諒自己了，以後又能再原諒幾次？

她認真地和邊讓道謝：“謝謝你……”

邊讓毫不客氣地接受：“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吧。”

小池西有些猶豫：“你……不生我的氣了？”

邊讓突得笑了下：“我為什麼生你的氣？”

她咬住下唇。

“我……弄傷了西西姐。”

邊讓轉身繼續往池西的房間走，沒有回頭：“她都不怪你，我生你什麼氣？”

小池西說不出話。

邊讓在推門進去之前，輕聲說：“你比她幸運。”

池西的房內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窗簾合攏之後的整個屋子都很黑。邊讓沒來由得一陣心慌，試探得開口：“西西？”

安靜。

邊讓都覺得自己不敢動。

然後一個仍帶著沒睡醒沙啞的聲音自池西的床上響起：“嗯？”

邊讓覺得自己的雙腳瞬間著了地，自嘲得笑了下：“太陽都下山了，你還睡？”

池西翻了個身：“昨晚照顧小西一晚上，今天困得眼都睜不開。”

邊讓理解得點頭，走過去拉開窗簾，透過窗戶正好看到在水池邊刷茶具的小池西：“小西這是幾個意思？打算在你這裡住下了？”

“大概吧。“池西坐起來，迷糊得揉了揉眼睛：“她也沒地方去。”

邊讓撇嘴：“我可沒答應要收留啊。”

池西停下揉眼的動作，看著他。

邊讓不理她：“她這人有暴力傾向，萬一哪天我不在，你倆打起來怎麼辦？”

池西哭笑不得：“怎麼可能。”

邊讓靜靜看著她。

池西尷尬地輕咳：“之前是因為……”

“你們要怎麼打架我都不管。”邊讓打斷她：“只是再把孫姐都東西打壞，我估計她這暴脾氣，到時候連我一起把我們仨揍一頓。”

“阿讓……“池西瞪他：“不跟你開玩笑。”

“我也沒有在開玩笑。”

“可是……只有我能幫她了……”

“嘖！“邊讓不耐：“你不要裝可憐……她這是自食惡果，不吃點教訓，沒用。”

“阿讓。”

“你這樣保護她，她還是長不大……”

池西低下頭：“可是現在不拉她一把……她可能真的會把自己毀掉。”

“池西。“邊讓的聲音靜下來，靠在窗邊，表情隱在黑暗裡：“你有沒有考慮過……”

他突然停下，又變回那副懶洋洋的語氣：“算了！趕緊穿衣服出門，我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池西怔怔看著他。

他快速走出房門，對著院子裡的小池西喊：“別洗了，去擦擦手，拿上你可愛的小包包，我們出門！”

＊＊＊

晚上三人在市中心的一家粵菜館吃了晚飯。他們之中沒有人發現異常，直到在地下停車場和易禛還有王格偶遇。

她們坐著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庫，電梯門叮得一聲，緩緩打開。

邊讓正跟小池西鬥嘴，話語在看清站在電梯門口的人時，突兀得頓住了。

王格和易禛一前一後站在電梯前，易禛正低頭看手機。

沒有人說話。

王格左看看又看看，疑惑：“你們誰是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