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陣》第65章
第65章
王起被人連拖帶拽丟在鍾離山腳下時,嘴裡猶在喊著冤枉。
「冤枉啊!大當家的,我真是冤枉!我是被奸人誣陷!我對清平山忠心耿耿,從未想過背叛!」因為身上五花大綁,王起在地上無法起身,只能蠕動著往鍾離山腳下湊,卻被鍾離山一腳踹開,這一腳力道太狠,竟是將他踹得滿口流血。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狡辯的?」鍾離山怒意滔天,看著王起的眼神顯然已經是看著死人,只要想到就是此人害甘兒,他就恨不得將其扒皮抽筋。鍾離山指了指站在堂下的兩名農人打扮的中年漢子,「涼州來使在山中那幾日,你趁夜與其私下往來,以為沒有被看到?」
王起被鍾離山那一身殺氣懾得打了個哆嗦,他初來清平山時,剛好趕上鍾離夫人亡故,鍾離山因亡妻之死而頹靡消沉,山寨被一幫陣法師把持,肆無忌憚,可以說他從未將這位真正的清平山主人放在眼裡,直到此時,在滿室火把森然的暗光中,面對這位猶如地獄鬼煞的男人,他才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這清平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窩,裡面的匪眾沒有一個善茬,他們腳下踩著的土地裡,不知埋了多少白骨腐肉。
「冤枉啊,我真的是冤枉……」王起彷彿只會說這一句話了,但是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眼睛在不停往四下裡亂瞟,似是尋找什麼。
陵洵原本坐在鍾離山側手,見他如此,心中忽感不妙,果然,當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眼睛驀地瞇起,閃現出怨毒的鋒芒。
「好,你說你冤枉,那這封在你房中發現的信是什麼?」鍾離山冷笑著又從桌上取出來幾張寫滿字的紙,展開命人當堂宣讀。眾山匪才聽了幾句,無不露出驚駭憤怒的神色,原來這竟是一封向涼州獻降的密信,信中王起直言,若是陳冰願意招納他,他願為細作,以待日後涼州兵攻取清平山時提供情報。
「污蔑!絕對是污蔑!這信不是我寫的!你們仗著掌握妖術,就偽造我的筆跡!」王起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忽地抬頭瞪向陵洵,聲嘶力竭道:「是你!你明知道我為吳二當家做事,卻叫人誣陷我裡通外敵謀害少主,真是其心可誅!你們想做什麼?是想要挑撥兩位當家的關係,你們好坐收漁翁之……」
一個「利」字尚未說完,王起再次挨了鍾離山一腳,撲哧一聲,竟是吐出兩顆牙。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將二當家的攀扯進來!」鍾離山氣得差點一刀活剮了王起。
正在這時,吳青聽聞消息匆匆趕到,看了一眼王起,又看向鍾離山,臉色極其難看。王起一聽說二當家的來了,頓時像見了救星,也顧不得牙齒被打落,拚命往他腳下爬,一邊爬一邊哭訴:「二當家,二當家,您可要給小的做主啊,小的冤枉……」
吳青見王起滿臉血污,形容慘烈,不由微微皺眉,嫌棄地往旁邊躲了一下,卻還是走上前對鍾離山道:「打狗也要看主人,王起是我的人,當家的說他就是勾結涼州的叛徒,可有證據?」
鍾離山又開始覺得頭疼,他就是不想讓吳青牽扯進來,所以王起提到他時,他恨不得直接弄死他一了白了,可是沒想到吳青卻根本不懂他的苦心,非要攪這趟渾水。
那王起算是什麼東西?趨炎附勢的小人罷了,何苦要惹這身腥?
「你自己看吧,這兩個人曾親眼見他私會涼州使者,還有這封信,我命人查抄他住處時,他正在焚燬信箋,就只剩下這最後一封了。」
不知是否因為光線問題,吳青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緩緩走上前,接過那封信掃了一眼,又冷冷地看向旁邊站著的兩個農人。
兩個農人被他嚇得齊齊後退,連大氣都不敢喘。
「你們親眼所見?」吳青輕聲問。
「是……是。」農人聲音越來越小,他們只是清平山下普通的莊稼漢子,依附清平山過活,卻沒有落草為寇,因而被吳青目光所懾,嚇得就快尿褲子。
「二當家的,我真是冤枉啊,我對您忠心耿耿,您可一定要為我做主!不能讓那些妖邪小人得逞!」王起兩齒漏風,越說越起勁,打定主意吳青一定會保他。他知道吳青與風無歌水火不容,他還需要他,為他出謀劃策,幹一些上不得檯面的勾當,哪能讓他輕易死呢?等他逃過此劫,必定要讓那姓風的好看!
王起猶在盤算,卻忽然聽見刀劍出鞘之聲,驀地脖子一涼,等他訝異地瞪大眼睛,天空和地面忽然翻了個個兒,他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碗口大的疤,正往外汩汩冒著熱血。
「吳青!你這是幹什麼!」鍾離山怒喝一聲。
吳青提著剛剛從鍾離山腰間奪下的佩刀,站在已經沒了頭的王起身邊,他半邊衣袍濺血,連那素淨文弱的臉上也沾上血點子,更襯得他面色慘白如紙。
「當家的不是證據齊全了麼?此人通敵叛主,按照清平山的規矩,理應斬首示眾。我手刃叛徒,當家的還不滿意?」吳青說話時直盯著鍾離山的眼睛,說到最後竟忽然低聲笑起來,「還是說,當家的覺得王起背後另有主使,要將我也綁起來審問?」
「二當家!您說的什麼話?大當家的怎麼會懷疑您?」清平山眾匪忙上前安撫。
「阿青……」鍾離山眉頭緊鎖,深吸一口氣,終究不再說話。
吳青最後看了鍾離山一眼,噹啷一聲扔了刀,唇角勾了勾,在眾人注視下甩袖離去。
鍾離山跌坐回主位,揉著太陽穴,再次覺得心累。每次面對吳青,他都感覺身心俱疲。吳青對他的感情他並非一無所知,可他從來都只將他當成手足,又怎麼可能有所回應?眼見他性格日復一日古怪偏執,他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都散了吧,既然通敵之人已經伏誅,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眾山匪聽令,陸續散去,自有人上前收斂王起屍首,打掃善後。陵洵見鍾離山又難耐地按壓著太陽穴,似是頭疼病犯了,想上前問詢幾句,卻被穆九拉住。
陵洵回頭,穆九衝他緩緩搖頭,意思是不要在這個時候去找鍾離山,讓他一個人靜一靜,於是他只好作罷。
「王起當真是謀害甘兒之人?」待返回自己住的院子,陵洵問穆九。「為何我總覺得這件事透著蹊蹺?」
穆九道:「那兩名農人,不是主公親自找來的?為何還有所懷疑?」
陵洵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只從那封信來看,還是大有問題的。既然他放毒蛇害甘兒,就說明那時候已經勾結涼州。可既然他已經是涼州的人,還留著一封獻降信做什麼?涼州使者來,他難道不該行事更加小心避嫌,怎麼可能還要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與使者私下往來?如今看來,倒好像是涼州使者來之後,他才企圖向他表示投誠之心,寫了一封信還沒來得及送出。」
穆九聽陵洵說出心中懷疑,卻沒有立刻應答,垂眸沉吟片刻才道:「他總歸不是乾淨的人,也算死有餘辜。」
陵洵想了想,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王起那人空有野心,才能有限,又心懷齷齪,做事喜愛留人把柄,行事顛三倒四也並非沒有可能。
「不過那個吳青,我最近是越來越不放心他。其實一直有件關於他的事卡在我心裡,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鍾離大哥。」
穆九抬起頭看陵洵,面露疑惑。
「當初我被孫朗拐到京城,因為不願為秦超做事而被下了大獄,遇到同在獄中的鍾離山等人。他們均是等待秋後問斬,可是卻並不心急,說是到了行刑當日,自會有清平山的兄弟來接應。可惜不湊巧,就在問斬之日臨近時,涼州起兵,九城封禁,鍾離山他們沒有等到接應,還是我帶著錦繡樓的人將他們劫出來。」
穆九點頭:「這件事我有所耳聞,我當時並不在京城,只提前和謹言打過招呼,讓他盡量幫你。」
陵洵很想問穆九,是不是那個時候他就有了輔佐自己的想法,否則為何要幫他?可惜當初他還不知道穆九底細,不敢真的全心托付,劫了法場之後並沒有直接去穆府避難,而是直接出城去了,也是在城門口的驚鴻一瞥,他為他心動。
當時卻沒想到,兩人會有今日淵源。
「後來我與鍾離山他們逃回清平山,第一次見到吳青,他見到鍾離山回來自然是激動得痛哭流涕,連連告罪說是因為京城封禁才沒有及時營救。可是我卻覺得這裡面有些問題。劫法場這樣的大事,難道不該是數月前就開始籌謀計劃?就算他們怕以匪盜之身出入京城引人懷疑,也該有至少半月的時間在城中做準備。封城令下達時,距離鍾離山等人行刑之日只有三五天光景,他們卻一個人手都沒來。難道沒有封城令,他們要等到行刑當日才入城?」
「所以主公是覺得,當時吳青根本就沒有打算營救鍾離山主?」
陵洵也是思緒紛亂,「我也不能肯定。你也看出來了,吳青對鍾離山的感情不像是假的,他怎麼可能想要鍾離山死?」
穆九未來得及回答,只聽轟然一聲,整個清平山都好像為之震動。
「這又是怎麼了?」陵洵一驚。
穆九望向窗外,室內的燭火在他寧靜幽暗的眼眸深處落下星點微光。
「涼州兵開始攻漢中了。」他淡淡道。
緊隨而來幾下敲門聲,小童兒謹言提著食盒進來,照例是每晚都要送的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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