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
就在龍天樓無可奈何,準備束手就縛的當兒,忽聽一個脆生生,嬌滴滴,但卻帶著十分不高興的話聲傳了過來:“大清早是誰在這兒大呼小叫的吵人。”
龍天樓一聽就知道來的是誰了。
果然,人未到香風先襲人,跟在醉人香風之後的,正是那位最能纏人的海珊格格。
海珊格格入目眼前情景,先是一怔,繼而驚喜嬌呼:“樓天龍!”
她帶著驚喜,也帶著香風,顧不得腳下踩著驕,三步並成兩步,小碎步飛快地奔向龍天樓。
裕王先是一怔,這時候定過神,大聲喝道:“海珊,站住。”
他喝止不算慢。
可是海珊格格腳下踩著矯,一時哪收勢得住,聽到喝聲,離龍天樓近十步的時候她就要停了,可是腳下踉蹌,她還是衝到了龍天樓跟前,而且也就因為腳下踉蹌,嬌軀前傾,反向龍天樓身上倒去,還是龍天樓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海珊格格似乎剛才只見龍天樓,這時候才看清楚眼前還有別人,還有她那位阿瑪滿臉怒容地站在大廳前石階上。她一怔,瞪大了美目訝異地叫道:“阿瑪,這是干什麼呀?”
裕王道:“海珊,你認識他?”
“怎麼不認識呀!他是十五阿哥府一一阿瑪,他就是我常跟您提的那個樓天龍啊!”
裕王微微一怔,望著龍天樓道:“你就是那個樓天龍啊!怪不得!”
龍天樓也好,樓天龍也好,龍天樓是懶得分辯了。
“阿瑪,到底怎麼了嘛,您讓府裡的戈什哈圍著天龍幹什麼呀?”
裕王臉色一沉道:“沒你的事,回房去。”
裕王沒說,龍天樓可開了口,把前因後果告訴了海珊。
海珊格格一聽,登時揚了兩道柳眉:“阿瑪,您這是干什麼呀,幹嗎非留下天龍呀!”
“小孩子家不許管那麼多,回房去。”
“小孩子家,這會兒又成了小孩兒了,怎麼您一跟我提納蘭的時候,就說我長大了呢?”
海珊格格似乎“上臉”,似乎“胡攪蠻纏”,但是她說的似乎又是“理”。
孰不知做父母的就有這個特權,他們認為你該長大的時候,你就得已經長大了,他們認為你該是孩子的時候,你就永遠不能長大,是個孩子。
只見裕王一怔,面有怒色:“你——”
海珊格格想必是被嬌縱慣了,這時候沒有示弱,一鼓玉頰道:“天龍是我的朋友,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幹嗎這麼留難他嘛——”
“胡說,什麼叫留難,一個親王仰藥服毒死了,這是什麼事,我能不查明究竟就放他走?”
“他不是已經都說了嗎,他來見您,就是為稟報這件事,您還有什麼好查明的。”
“你懂什麼,他說的都是他的一面之辭——”
“一面之辭?難道您還能把已經死了的人請來,聽聽那面之辭?天龍他是奉旨辦案,連官家都信得過他,您為什麼信不過他?”
“這——這是大事,是公事,你在這兒胡鬧什麼?”
“誰說我是胡鬧,他還有他的事,您這樣留難他,萬一誤了他的事,誰來承當?他既奉有密旨,又是十五阿哥的人,就算將來真有點什麼事,您還怕找不到他麼?放他走,我保他,找不著他您找我好了。”
裕王很生氣,可是海珊格格說的是理,龍天樓是奉密旨辦案,真耽誤了,將來他這個親王也擔待不起,氣歸氣,這時候他也只好順著台階下了,一跺腳道:“你——好,好,讓他走,讓他走。”
龍天樓鬆了一口氣,忙道:“多謝王爺!謝謝格格。”
兩邊謝過,他轉身要走。
海珊格格忙叫道:“天龍——”
龍天樓又轉回了身。
“怎麼回事,格格是——”
她這時候才問究竟。
龍天樓把發現仰藥服毒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海珊格格眼圈兒都紅了,道:“這是什麼事,這是什麼事,就為一個人,海珠落那麼個劫難,到現在連個下落都沒有,承王爺自己也是好好的一個家,到如今卻落得——”
她話聲哽咽,撲簌簌滑落兩行淚,說不下去了,取出手帕來擦淚。
這位格格,纏人歸纏人,畢竟還是有副善良的好心腸。
龍天樓想告訴她海珠格格安好,現在西山,可卻知道這時候不合適,忍了又忍忍下去,道:“格格,卑職還有要事在身,不敢耽誤,告辭。”
他剛一躬身,海珊格格忙抬頭:“先別急著走,不差這一會兒,我問你,為什麼沒來看我?”
龍天樓道:“格格原諒,您現在知道了,卑職這一陣子實在忙得無法分身。”
“那等你忙完了這一陣子,一定要來看我。”
“卑職遵命,告辭。”
龍天樓沒敢等海珊格格再說話,一聲告辭,走得飛快。
海珊格格要說話,沒來得及,只呆呆地站在那兒望著。
裕王全看在眼裡,道:“海珊,跟我上廳裡來。”
他轉身先進了廳。
龍天樓已經拐出去看不見了,海珊格格定了定神,也跟進了大廳。
大廳裡,裕王已落了座,等到海珊格格—進來,他立即讓總管跟貼身護衛退了出去,劈頭就是一句;“海珊,你可別給我惹麻煩。”
海珊格格剛坐下,聞言一怔:“我讓您放他走,錯了嗎?”
“我不是說這個。”
“那您是說什麼?”
“禮王府的事你不是不知道,那就是個前車之鑑。”
海珊格格嬌靨—紅,香膳啟動,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您怎麼知道?”
“你是我的女兒,我也這麼大年紀了,你以往老跟我提這個龍天樓,我心裡就犯嘀咕了,今天又見著了他,我就更肯定了。”
別看海珊纏龍天樓時候的那股勁,這時候她卻嬌靨飛紅,十足地流露出女兒家特有的嬌羞,看了看裕王,低下了頭,話聲低得只有她自己聽得見:“他很傑出,是不是?”
裕王也聽見了,沉默了一下道:“我不能不承認,為什麼他們來—個就是很不錯,來一個就是好樣兒的?宦海裡這些年輕一輩的,是挑不出幾個能跟他們比的,可是他們是百姓,是江湖人,尤其是漢人。”
“我也知道,可是誰挑選什麼不是挑選最好的?”
“納蘭也很不錯,無論家世、門第、人品、才學,都適合你。”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一一”
“不管是什麼,你不能給我惹這個麻煩。”
海珊格格抬起了頭。
裕王臉色嚴峻起來,接著又是一句:“我寵你慣你,什麼都能依你,只有這一樣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海珊格格嬌靨上紅雲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蒼白,她又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