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男友

　　兩人一夜甜蜜，第二天吃過早飯後照常上班，自從明彥跟喬美人半同居了以後，總是同進同出，明彥充當司機廚師和僕人，負責他的衣食住行，照顧得妥妥帖帖的，像個大老爺新娶的小妾一般，盤靚條順，生活無比舒心。

　　趁著通勤的時間，喬美人忙裡偷閒地在副駕駛上玩玩手機，看看新聞。

　　等綠燈的間隙，明彥轉頭看了看旁邊低著頭似乎很認真的男人，側臉線條流暢，睫毛纖長，微微抿緊的嘴唇粉嫩誘人，他忍不住探頭過去啾了一口，成功收獲一枚眼丁。

　　「好好開車！」

　　被偷襲的喬美人用手拍他，卻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每天一起上下班，晚上一起吃飯，然後做點快樂的事情，日子舒適得像做夢一樣。喬美人對眼下的狀況無比滿意，算是他多年以來最滿意的一段日子了。滿意到他心裡隱隱浮出不安。

　　他的情路一向比較坎坷，小時候很多人喜歡他，卻都是圖他的樣子，後來全都被他的壞脾氣嚇跑了；好不容易有了悠長的初戀，兩人一路五年，卻是分手收場，後來他懶得再去投入真心，只是尋個樂子，卻很難找到舒心的，如今終於撞上了一個稱心如意的，卻又三番四次，遇到阻滯。

　　喬美人眼神黯淡下來，把手機一收，轉過臉去裝作看外頭的風景。

　　如果……可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他已經不是期盼戀愛的年紀了，愛情屈服於現實，很多甜美的感情一開始纏綿轟烈，後來毀於柴米油鹽，沒有人一輩子是仙女，凡人始終都要落地。然而他們兩個，就他所知道的，中間已經橫著好幾道障礙。而且關鍵不在於他，在於明彥，在於他背後的沈家。

　　「好了，到了，快下車吧。」

　　突然，溫熱的大掌摸上了他的臉，硬是把他掰回來。明彥笑盈盈地望著他，上唇翹起，中間有個小小的凹陷，看起來有點孩子氣。

　　「哦，到了啊。」

　　喬美人回神，扯了安全帶，推門就要下車。

　　「小喬，」明彥拉著他的手，語氣裡透著一股堅定，「你放心，我爸那邊，我會處理的，如果連這個都不能解決，我也不配在你身邊。」

　　他斂神認真的樣子真的很好看，喬美人回頭望著英俊的青年，笑了笑，反手摸了摸他的頭，柔聲說：「那好好加油吧，沈少爺。」

　　「是的，喬大美人請等著本少爺去娶你啊！」

　　「滾蛋！再亂說今天給你雙倍工作量！」

　　兩人笑鬧著鎖了車，往電梯走去。

　　然而該來的總歸要來。

　　三天後，在如常的開車通勤中，明彥接到了沈家的電話，他只是嗯嗯，不行，不可以這樣應了幾句，但臉色凝重，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對話。喬美人沒由來地緊張，繃緊了身體一直望著他。

　　「小喬，我今天請個假，要回去一趟。」

　　他掛了手機，方向盤一擺，停在了路邊。

　　「哦。」喬美人木木地應著。

　　「沒事啦，你看你臉都僵了。」明彥捧著他的臉，逼著他抬起頭對視，「沈家算條毛啊，對我多點信心，也對你自己的眼光多點信心，好嗎？」

　　喬美人很想說，你憑什麼這麼有底氣。然而他卻主動地伸手拉下了明彥，送上自己的雙唇。

　　一吻既畢，他貼著嘴唇輕輕地說：「姑且信你一次。」

　　「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明彥在他耳畔留下了濕潤的一吻，轉身下了車。

　　他看著消失在街道盡頭的身影，只覺得歷史何其相似，然而他依然處於同一個位置。

　　六年前，他和林真也是這麼親密無間。

　　那時他們都是王校長旗下的研究生，即將畢業，兩人同在他現在的公司實習，基本上只要不犯大錯誤，就業就定下來了。他們從本科的時候就一直在一起，林真為人很體貼，很能遷就他，喬美人早年的脾氣比較爆，而且有點神經衰弱，很容易就會生氣，也很容易失眠，一失眠他就頭疼，一頭疼他就發火，簡直是惡性循環，很多仰慕他的人都被他的脾氣給嚇跑了，唯獨林真，一言不發地包容他。在追他的人裡頭，林不算條件最突出的，當時林還有點兒土，不怎麼會打扮，人也有點寡言，並不是現在這個長袖善舞的樣子。然而就是這股認真和執著勁，讓喬美人感動了。

　　兩人連家長都見過了，林真的母親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商人，經營著不大不小的一家公司，然而說出來有點不太光彩，早年她是林父的情婦，後來靠著分手費才白手起家的，林真作為私生子，一直沒有正式的認祖歸宗。林家在G城雖然遠比不上沈家，也勉強算是有名有姓，林父為了繼承遺產，當年答應了一係列的條件，包括不能把私生子帶回家。一直到林真快要研究生畢業，林家終於算是林父掌權，他才能在社交界頂著正式的名號拋頭露臉。

　　喬美人對這些一概不予評論，他當時認為，這是戀人之間的獨立性，他不去干涉，也尊重他的選擇。然而後來他卻發現，在名利面前，感情其實不堪一擊。特別是，連他都不知道，在無限包容和溫柔的背後，林對他有極大的怨氣，怨他一直享受著他的默默付出，怨他一直處於高高在上的位置。雖然喬美人並沒有這麼想。他性子一直比較高傲，很多話都捂在心裡不願意說，典型的就是那種寧願說今夜月色很好也不會說我喜歡你的性子。兩人的感情就這麼單方面自以為不平衡地消耗下去。以至於後來林父向林真拋出了橄欖枝，正式承認他，讓他進入林家的公司，條件是放棄同性戀人，好好的和門當戶對的名門小姐談戀愛的時候，林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答應了之後，才來和喬美人坦白。

　　他當時氣瘋了，砸了一屋子的東西，他們狠狠吵了一架，然後分手了。

　　還剩一個月就畢業，林提前搬了出去，直到拿畢業證書，他們都沒有碰上。

　　一個校園又有多大，明明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狀態，卻能夠恰好剛剛地繞開。

　　後來，有各種各樣的傳聞，說林家生意一落千丈，說林父的手腕不如前任林老爺，他知道林真過得並不好，只是維持著表麵的光鮮，然而又與他何干？他拋棄了兩人的感情，換來一個時效甚短的前程似錦，自己選的路，苦果也只能跪著吃完。

　　往事如煙，他以為六年過後，很多東西都會被擁擠的日常給淡忘了，然而只要靜下心來，當時的細節還曆曆在目。

　　依然待坐在副駕駛的喬美人一路思緒萬千，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機在口袋裡炸響，才知道已經晚了一個小時。

　　但願新人不似舊人。

　　他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唇，似乎明彥的溫度還留在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