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雖然看上去似乎只是機器人的電量耗盡了，但少女自那之後日益緩慢的反應和漸漸僵硬的動作無一不在說明著，她的使用年限已經到了盡頭。

　　終於有一天，當少年睡醒了從樓上下來時，看到的只有少女那具端坐在沙發上，無法啓動的軀體。

　　門鈴很快就被按響了。

　　幾個同樣穿著金屬皮衣的高壯男人將沙發上的少女如同拎垃圾一般拎起，打算帶走她。

　　「在這裡，機器人在使用年限到期後，會被聯邦機器人管理中心的執法機器人帶走，統一回收報廢。」

　　耳旁的聲音向楚嬌解釋了她的疑慮，而看著少年歇斯底裡掙扎著想要阻攔那些人帶走少女的樣子，楚嬌沒來由的心中酸疼。

　　失去功用的少女最終還是被帶走了，獨留少年待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神色迷茫。

　　隔了不知多久，他終於動了。他攤開自己的手掌，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芯片躺在他的手心上。他抬起手，將芯片插入手腕上的智腦中。

　　「那是什麽？」

　　「你……九五二七的核心芯片。」

　　兩人說話間，少年已經將芯片打開，而一段視頻也隨之跳了出來，少女的臉龐浮現在半透明的藍色屏幕上。

　　「小主人。」

　　「九五二七今後不能在陪伴在你身邊了。」

　　「主人在九年前離開時幷沒有設置命令。但爲了確保小主人能够活下來，九五二七還是擅自動用家庭賬戶中的錢，到今天爲止，賬戶餘額如下……」

　　「九五二七不是個合格的家用機器人，沒有將小主人照顧好。小主人，九五二七離開後，希望您不再挑食，您的身體仍處於亞健康狀態，平時應當多鍛煉身體……」

　　「小主人一直說九五二七是家人……雖然九五二七知道不應該，但是……還是謝謝小主人，九五二七喜歡這個稱謂……」

　　「很奇怪……小主人……機器人是沒有情感的……可是爲什麽，一想到要離開小主人，九五二七就感覺胸口不適呢？」

　　少女抬起一隻手捂住了胸口，銀灰色的眼眸中光亮漸漸熄滅，「程序……程序開始出現亂碼了……小主……人……再……再見……」

　　視頻定格在少女皺著眉的無暇臉龐上，而在她的眼中光彩熄滅的同時，眼眶中竟有泪珠順著眼尾滾落，儼然人類一般。

　　少年痴痴地伸手想要觸碰少女的臉頰，手却穿過透明的屏幕揮向空氣。

　　「你後來又去把我找回來了。」

　　楚嬌看到這裡，忍不住移開眼去，少年的模樣讓她不忍看下去。

　　「是的。」男人聽到楚嬌似乎漸漸開始承認九五二七就是她自己，心中不禁有了些期許。

　　「我其實一直都沒有將……九五二七看作是機器人……她是我的家人……更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喜歡的人……」

　　「那時我其實已經開始研究如何將人類的情感賦予智能機器人了，而且那時候我已經在……九五二七身上做了一些調試編碼。」

　　「所以當我看到她最後流泪和心疼的表情時，我以爲我離成功不遠了……」

　　「可誰知她在那時就這麽突然離開了我……」

　　少年在樓上待的時間更長了，他幷沒有聽從少女臨走時的囑咐，連吃飯都不怎麽吃了，每日都待在房間裡，在電腦上敲敲打打，那一行行跳動的代碼映射在他黑色的瞳孔中，讓他看上去有些失常的瘋狂。

　　場景再一次轉換了，楚嬌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有些破舊的平房裡。

　　少年已經成長爲青年了，容貌與賀斯年幾乎一樣，但是却比他瘦削了很多。他坐在書桌前，似乎與什麽人在網上聊著天，不知對方說了什麽，他眼中忽然迸發出光彩。不一會兒，他便激動地站起身，朝著門外衝去。

　　他急匆匆攔住一輛飛行器，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一處廢墟中停下。

　　青年下了車，打開了手腕上的智腦。上面的地圖上標著一處紅點，與他現在的位置十分近了。他循著紅點的方位，一點點往前探尋著。

　　楚嬌發現，這處廢墟似乎是一處垃圾場，四周都遍布著廢舊淘汰的電子設備與零件，她甚至看到了一些殘肢斷手，當然，那些都是金屬機械，屬廢弃的機器人們。

　　終於，地圖上青年的綠點與紅點重合了。

　　一具已被損毀地看不出模樣的機器人殘骸被青年抱了起來。絲毫不在意殘骸上的髒污，青年輕輕地抱著她回到了飛行器上，如同抱著最珍貴的珍寶。

　　楚嬌想起來了。

　　之前在穿越成公主的那個世界中，她第一次做關於這個世界的夢，就是如今她看到的場景。

　　她無法說話，無法動作，却被一個人輕柔地抱離，帶回了家。

　　接下來看到的與她當初在夢境中感受到的別無二樣，青年每日都精心打理著她的身體。他不斷地往家裡帶著大大小小的零件，爲她換上了新的肢體，新的元件，每一個看上去都價值連城，精密無比。

　　「爲了一個機器人，值得嗎？」

　　楚嬌看著青年盡心盡力地做著這些事，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

　　「不是機器人。」

　　「是我最愛的人。」

　　青年的行動好似也在證明著男人的話。他時常會親吻沉睡中的少女，如同王子親吻著他的睡美人。

　　終於有一天，睡美人醒了。

　　「你……是誰？」

　　她歪著頭，銀灰色的眼眸中閃著疑惑。

　　「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