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告白、變故
第一百三十六章告白、變故
「你有什麼話說?」陳覲一臉嚴肅地問出了這句話。
李竹先是一怔,隨即想道,這人還真是個工作狂,出來放鬆也不忘公事。
李竹將這句話理解成︰「本大人要升官了,你等有什麼冤情快快訴來。」
李竹想了想,自己最近過得順風順水,似乎也沒什麼冤情可說的。小白小灰也沒有發現什麼案子。聽人說,這個陳覲將歷年的積案也都處理完了。
李竹搖搖頭︰「沒什麼可說的。」
陳覲先是默然,接著眉頭微蹙,心有不甘,再問︰「真沒有什麼可說的?」
李竹很確定地回答︰「沒有。」
陳覲看著遠處的河水,半晌不說話。
他似乎有些不高興。李竹也猜不透他到底為什麼不高興。
兩人默默走著,夏日的果樹上,繁花已謝,枝葉嫩綠,枝頭掛滿了小而青澀的果實。
陽光透過層層樹葉,灑落在草地上,留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陳覲在前面走著,他走得不快不慢,一臉深思,似乎在考慮著什麼重大的問題。
走了一會兒,陳覲忽又說道︰「我們已經認識三年了。」
李竹聞言不禁有些恍惚,是的,已經三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在下在此三年,不知李姑娘對本人有何評價?」
李竹有些驚訝,這個問題怎麼像是個陷阱?她能全說實話嗎?比如︰我覺得你是個愛裝愛耍酷又有潔癖的不正常人。答案是不能。
不說實話,泛泛的誇贊也沒什麼意思。想來,對方也沒少聽這類話。
最聰明的辦法是不評價,李竹慢條斯理地答道:「私以為當面評判別人一件容易冒犯別人又難為自己的事,傷人傷已,民女一向不這麼做。」
陳覲挑眉︰「你的評價能傷人我明白,但傷已是怎麼回事?」
李竹一本正經地說道︰「若說實話,會傷了別人;若不說實話,回頭又會鄙視自己。」
「的確如此。」陳覲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語調也比方才明快許多。
他追問道︰「那麼現在,你是打算傷人還是傷已?」
李竹一臉為難︰「我能保持沉默嗎?」
「不能。」
李竹決定像別人一樣泛泛稱贊︰「你是個好官,也算是個好人。」
陳覲︰「……」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想聽的不是這些。」
李竹︰「抱歉,更高級的拍馬誇贊實在非我所長。我想,隨著您的步步高升,以後會源源不斷地聽到這類話。實在不必急於一時。」
陳覲的臉上浮現出一縷古怪的笑意。有些自嘲又有些苦澀。笑容一閃而過,快得李竹幾乎沒時間去捕捉。
李竹估計陳覲身上可能有所謂的官威,她敢和別人對視,但每次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別過臉去。所以她錯過了這個察言觀色的機會。
兩人說到這裡,談話再次暫停。樹上的知了停歇一會兒,又開始聒噪起來,低一聲高一聲地叫著。
這時,陳覲又問一句︰「我的某種習性是否很難讓一般的女子接受?」
李竹訝然,他說的是他的潔癖?
實話是,對於李竹這樣大大咧咧、一切都遵循「差不多就行」標準的人來說。這是一項極難讓人接受的習慣。有個潔癖室友是四年的災難,有個潔癖家人是半輩子的災難,有個這樣的公子,是一生的磨難。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李竹仍委婉地安慰他︰「這種習慣一般人的確很難接受。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就像臭豆腐似的,一般人都受不了那個滋味,但也有人愛之如命。」
李竹舉完這個例子又覺得不太恰當。正想著更正一下,就見陳覲黑著臉,幽幽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竹頗有些過意不去,怎麼能把人比喻成臭豆腐呢,其實說成榴蓮更適合,但她又怕不通俗。她在這裡沒見過種水果。
她的這份糾結歉意,又被陳覲理解成為另一種意思。
陳覲微微嘆口氣,說道︰「我新發現你的一個優點。你十分地會拒絕別人。——也有可能是拒絕的次數多了。」
李竹再次納悶,她拒絕他什麼了?難道是因為拒絕拍他的馬屁嗎?這世上還有這等事,追著人要誇獎,又嫌誇得不夠獨特。
李竹只好說道︰「慚愧,等我修煉得更高階時,應該會讓你更滿意。」
「不必,一次就夠了。」
兩人的談話再次中止。前方的樹林中,傳來了穆長倩的笑聲。
陳覲駐足眺望,這是一片視野極佳的高地,東北方方有幾重青山,近處是一片蒼翠的竹林,南面是一片遼闊的水域,天連水,水接天,風來時,碧綠的蘆葦蕩變成了一片綠色的海。涼爽的南風夾雜著荷花的清香。
青磚瓦舍,茅亭,青籬,白犬,麻鴨。一切顯得那麼靜謐恬適。
陳覲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此地甚美。」
李竹接道︰「謬贊。」
他回過頭來,端詳著她問道︰「所以你不捨得離開這裡?」
李竹︰「呃,算是吧。」
再次冷場,半響之後,他拋出一個字︰「懂。」
李竹心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兩人的話看似一問一答,但又仿佛不在同一頻道上。
她要不要再問清楚些?
李竹低頭沉思,陳覲也在沉思。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猛一回頭。
一個猛然回頭,一個煞不住腳步,就這樣「砰」地一下撞在了一處。李竹的鼻子磕在他的胸脯上,生疼生疼的。
「你沒事吧?」
「沒事。」
李竹連忙閃開。
陳覲低頭凝視著她,李竹有些發窘,她正想說些什麼來打破眼前的僵局。
就聽陳覲道︰「我一直想告訴你一件事,又怕太唐突。」
李竹心頭突突一跳,猛一抬頭便看到了他那雙黑玉一般的雙眸,難道他……
只聽陳覲一字一句說道︰「你的臉沒洗乾淨。」
李竹頓時泄氣。她忍住發白眼的衝動,乾笑兩聲︰「多謝提醒。我去洗臉。」說完,她轉身離開了。轉的剎那,李竹默默吐槽︰這種龜毛的男子活該一輩子光棍。再見。
李竹憤憤不平地離開了。陳覲看著她的背影也有些失落。
他自嘲地想著,他被人拒絕了。他以為,他猜測,對方雖然不一定對他懷有強烈的感情,但也有一些好感。他想試探一次,給對方一個機會,沒想到……
李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麼。
時間飛逝,很快就到了陳家兄弟離開清河縣的日子。
那一天,是鑼鼓喧天,旗幟招展。人山人海,萬人空巷。姑娘媳婦們穿得花枝招展,老少爺們挑水挑擔。人們扶老攜幼,分立街道兩邊。
陳覲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公開亮相,他騎著一匹毛色純正的白馬。那毛刷得比小白都乾淨。
李竹總覺得男人一騎上白馬就會顯英俊幾分,你看,連鳥人都愛騎白馬。更何況,陳覲本就是十分出色的男子。
「天吶。好俊俏,早知道我以前就多去縣衙轉轉了。」婦人驚呼出聲,兩眼放光。
「這匾送得值。」
……
兄弟兩人騎著馬在前,後面跟著三輛簡單結實的馬車,馬車後面跟著幾個隨從。
眾人再次驚嘆,竟然只有三輛馬車,聽說裡面多是書籍。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知縣比不上知府,一般人也能撈不少油水。這位算是兩袖清風了。
陳覲騎在高頭大馬上,神態鎮定,他環視一圈。百姓夾道送別,這的確是一件高興事。可是有一個人卻沒來,這讓他心裡又有些不高興。
車隊緩緩前進。他們在前面走,百姓也也跟著移動。
李竹也被人群裹挾著往前涌動。她也來送行了。可惜她被人擋著視線,怎麼也擠不出頭。等到她滿頭大汗地殺出重圍時,陳覲他們已經到了南頭的渡口。
兄弟兩人連同幾匹馬和隨從們上了一艘大船。
穆長倩也和穆老夫人的兩隻船傍著他們前行。
大船緩緩離了水面,岸上的百姓拼命地揮著手,還有人哭了出來。陳觀見此情形也有些感動,他和幾個隨從一起朝百姓揮著手。
陳覲負手而立,望著水面不語。
船漸行漸遠,岸上的身影漸漸模糊了。
陳觀和陳覲並肩而立,胸口氤氳著一層淡淡的離愁。這個地方他們待了三年,說沒有感情是假的。這一去,不知何年能再來,即便故地重游,也是物是人非。
不過,他的情緒來得快,散得也快,兩天之後,便恢復了原樣,開始張羅著在船上釣魚。
但是陳覲仍是一副抑鬱不樂的模樣。
「大哥,你這是怎麼了?」陳觀總覺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勁。
陳覲突然說道︰「阿觀,過來,我考一考你。」
陳觀一陣懊悔,早知道他就不問了,「大哥,這不沒還沒到月底嗎?又考我。」
「不是課業上的。」
「那好,你隨便問。」
陳覲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一樣,他斟酌著說道︰「有這麼一種情況︰一個男子覺得某個女子應該對他有意,他經過慎重思考,認為他們兩人很合適。——性情上的契合。他放下身架去試探,卻遭到了拒絕。你說為什麼?」
陳觀初一聽瞠目結舌,再一細想,更加瞠目結舌。
「大哥,這個人該不會是你?你被拒絕了,哈——這誰這麼沒眼光?」
陳觀想笑,笑到中間就趕緊這住。
陳覲緊皺眉頭,他覺得自己問錯了對象。
陳觀卻在電光火石間明白了。他知道這人是誰了。
李竹!一定是她。
陳觀正兒八經地思索一陣,捋清頭緒。
那天,陳觀心血來潮想再去楊家集看一眼,大哥仿佛早料到他會去似的,就說自己有事,順便帶他一程。
大哥一定是在他們四人散步那會試探的。但奇怪的是他怎麼沒聽到一點風聲?按理,這種事李竹應該會告訴穆長倩啊,怎麼著也該透漏一些情況。穆長倩又藏不住話,自己也會從她那兒知道些情況。這都不合常理,中間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陳觀福至心靈,急忙問道︰「不對,大哥,你一向說話愛繞彎子,會不會女方根本沒聽明白你的意圖。」
陳覲道︰「她那麼聰明,應該能聽出來。」
陳觀搖頭︰「那可未必。我覺得這種話就該說得更明白些。」
陳覲的心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哦,換你怎麼說?」
「換我?」
陳觀也一臉為難。不管怎麼說,他反正不會像自家大哥這樣說。
「算了,我猜你也沒什麼建設性意見。」
陳覲仔細回想著兩人的對話,他總覺得兩人之間像隔著一層什麼障礙。
他應該更直白些。
「掉頭回去。」陳覲突然吩咐。
「啊?」陳觀大驚。
陳覲說道︰「想明白就去做,我不想留下遺憾。」
「沒事沒事,你盡管掉頭。」陳觀連忙說道。
大船剛剛掉頭,忽聽見水下一陣響動。從水底下鑽出十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他們舉著長長的鐵鏈朝陳覲扔去,大喝一聲︰「狗官,你納命來。」
話音一落,又粗又長的鐵鏈地便向陳覲頭上砸來。 「大哥——」 陳觀失聲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