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萬順和想跟著站起,畢竟上了年紀,盤坐太久,卻站不起來了。
李詩過去把他扶了起來,卻仍然站不穩,直打晁,半天才能邁步走路。
皇上看在眼裡,不禁微皺眉頭,投過憐憫一瞥。
回到了客房,草草用過齋飯,皇上又要到後頭殿堂去。
李詩道:“皇上還要去?”
皇上道:“明早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上‘五台’,他老人家已是佛門弟子,不能把他接回皇京去奉安,只有趁我還在‘五台’的時候,多陪陪他老人家,以盡人子的心意。
李詩道:“皇上……”
皇上截口道:“也不過一晚上功夫了,這要是在宮裡,我又該守靈多久,守孝多久?”
這倒也是。
李詩沒再說話。
皇上要去,萬順和要跟,皇上道:“萬順和,你要上那兒女?”
萬順和道:“奴才跟萬歲爺去!”
“你不許再去!”
萬順和一怔:“萬歲爺……”
“剛才你是什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要緊,奴才只要多站一會兒……”
“不行,說什麼我也不讓你去了!”
“萬歲爺……”
“萬順和,你敢抗旨!”
萬順和忙低頭:“奴才不敢!”
李詩道:“萬總管,你就領受皇上的體恤好意吧!”
萬順和忽然哭了:“萬歲爺,奴才也想多陪陪老主子啊!”
皇上道:“我知道,可是別這樣吧,我一個人替你倆陪了。”
轉身出了客房。
萬順和沒敢跟,著急的轉望李詩:“李爺,不能讓皇上一個人去……”
李詩道:“我知道,我會去殿堂外頭保駕。”
他也出去了。
萬順和忙跟到了門口:“偏勞您了!”
李詩應了一聲:“還跟我客氣。”
李濤沒走太快,他跟在後頭,看著皇上進了殿堂看著皇上關上了門,他留在了外頭。
晚課聲中,天色漸黑,李詩命寺僧給皇上送進油燈跟一襲寺僧厚衣,秋夜涼意重,山裡人夜更寒冷,李詩怕凍了皇上。
不一會兒,另一寺僧又持一襲厚衣至:“住持命給施主送來。”
這一襲厚衣,令李詩倍感溫暖。
夜深了,今夜月色皎潔,仰望滿天星斗,李詩又想了很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響驚醒了李詩,再看時,東方已微透曙色,皇上從殿堂出來了。
看見李詩身披厚衣站在殿堂前,皇上登時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怔了一怔:“你在這兒一夜?”
李詩道:“‘五台’的夜色好靜好美,要是錯過了,那才是真遺憾。”
皇上有點激動:“李俠士,我什麼都不說了。”
“皇上不管說什麼,都是折李詩。”
“李俠士,你我是以朋友認交咧!”
李詩轉了話鋒:“萬總管想必已經收拾好了,咱們早一點下山吧。”
皇上沒再說話,向殿堂投過最後一瞥,走了。
回到了客房,推開門,皇上跟李詩都一怔。
萬順和居然在地上向後頭殿堂方向跪著。
李詩上前扶,扶起來沒辦法站,李詩只有扶著他去坐下。
看樣子是跪了一夜。
皇上又感動又憐憫:“萬順和,你這是何苦!”
萬順和道:“奴才不敢抗旨,只有這樣了!”
“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這當然不是真怪萬順和。
好在也沒什麼好收拾的,等到萬順和能下地邁步了,三個人在假住持大悲,率悟因、慧通等少數寺僧的恭送下,出了“文殊寺”寺門。
臨走,李濤交待寺僧,不可洩漏皇上幸“五台”事。
皇上悄悄的來,又悄悄的走,連“文殊寺”的寺僧知道的都不多。
下山好走多了,到了山下取寄放的馬車,揮起一鞭往京城馳去。
皇上一夜沒睡,馬車一顛簸,皇上在車裡竟睡了,萬順和也是一夜辛苦,再加上他上了年紀,也是困,可是他得隨時侍候皇上,硬撐著,不敢睡。
李詩發現了,輕聲道:“萬總管,到車轅上來坐坐吧!”
對,車轅上坐坐就不困了。
萬順和道:“我得侍候皇上。”
“皇上睡的沉,不要緊,車轅上坐會兒用不了多久,總比你在車裡硬撐著好。”
萬順和一想也是,遂沒再說話,起身爬上了車轅,李詩還騰出手扶了他一把。
車轅上坐定,迎面風一吹,萬順和睡意全消。
李詩道:“不困了吧!”
萬順和窘迫一笑:“年歲到了,真是一點也沒辦法,李爺您也是一夜沒上睡,可是看看您多精神。”
他忘了,李詩還有好修為在身。
李詩微一笑:“萬總管你看我這樣能困麼?”
是啊,他一手握韁,一手握鞭,他是困得睡了,馬車非翻不可。
萬順和也笑了。
李詩隨又道:“我給萬總管一點東西提提神。”
他取出住持給的錦繡小絲囊,遞給萬順和。
萬順和一見小絲囊,立即臉上變色直了眼,一抱了過去,急道:“李爺,這是那兒來的?”
“小聲!”李詩道:“文殊寺’的住持讓我轉交給萬總管的。”
萬順和道:“難道是老主子遺留下來……”
“據說小絲囊是金老爺出家前的東西,小絲囊裡裝的是則是金老爺出家以後的東西。”
萬順和忙扯開小絲囊的口,從裡頭倒出小小一串念珠,好像是檀香木的,每一顆上都刻著“佛”字,十分精緻。
“老主子!”萬順和握著絲囊跟念珠,神情激動悲淒:“奴才認得,奴才認得,多少年了,這個小絲囊您一直帶在身邊,現在還有這串念珠……,這麼多年了,您還惦記著奴才……”
他又要哭。
李詩道:“萬總管,這兩樣東西是‘文殊寺’住持交給我的,可是我見到的住持,卻不是咱們見到的住持大悲師父。”
萬順和聽得一怔:“您怎麼說?”
“我說我見到的‘文殊寺’住持,不是咱們見到的那位。”
萬順和訝然道:“那怎麼會!”
“我見到的那位住持告訴我,只因為他不想見皇上,所以請‘文殊寺’唯一的長老大悲禪師,假冒他來見咱們。”
萬顧和變色道:“文殊寺’這個住持好大膽……”
李詩繼續道:“可是他想知道一些皇上的情形,所以趁皇上跟萬總管你在後頭殿堂的時候,派人把我找了去。”
“他想知道皇上的情形幹什麼?”
“他關心皇上。”
“他關心皇上,他憑什麼……”
“萬總管,你說他憑什麼?”
我說他憑什麼,我怎麼知道……”
“萬總管,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一我,我還是真想不出來……”
他腦筋就是轉不過來,也難怪,他怎麼想得到。
“萬總管,我點你一下,你手裡的東西,就是他的。”
這一下點透了,萬順和猛然睜大了眼:“李爺,您是說……”
“萬總管,你終於明白了。”
“真的!”
這種事我能騙你麼,我又為什麼要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