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朝嘉文館努力
月灣縣畢竟是個小地方, 王內侍看了一日雜耍百戲, 參觀了縣裡義診,縣裡剛開放的縣學, 品嘗過當地美食, 吳侍郎同白大人交流過武器心得, 大家便起程往西漠州去了。
難得太陽這般好, 臨行前,白木香準備了許多土物,月灣縣的香蕈、臘肉、玉器、布匹, 各位大人都有一份, 白木香說,「衙門還欠著我相公一萬多兩銀子, 他還每月捐月俸到孤獨園,等於一個大錢不掙,這是我的心意,各位大人別嫌弃簡薄。」
「哪裡哪裡, 裴太太您太客氣了。」
「要到了外處,還得勞你們多跟人介紹我們月灣縣,只要是各位大人介紹來的, 我們一準兒好生招待。」白木香今天很莊重, 沒有梳飛天髻也沒簪金步搖, 就盤了條油亮亮的辮子, 一身正五品緋紅官服站在裴如玉身邊笑眯眯的說話,聲音又脆又亮, 配著她昨晚上讓丫環加急趕制出的官帽,說實在的,沒啥官威,倒顯的有幾分稚氣未脫的模樣。
大家其實心裡都覺可樂,以前倒也聽聞朝中有婦人做官,不過,那都是舊事,當朝裴太太算是第一位。想來裴太太也覺著體面,一大早就把官服官帽的穿戴上了。
裴太太自甭看無甚官威,委實熱情好客。雖是些土物不值錢,可婦道人家也難得了。何况,裴太□□排了舞龍舞獅,大作排場的舞出二三十里,把天使欽差們送走了。
王內侍都覺著,月灣縣地方雖窮,裴太太待人熱情實誠。
就是從此白大人穿官服官帽上癮,旁的衣裳一概不稀罕了,她從此就穿官服了。一套那是絕對不够穿的,起碼得三套有個替換,家裡丫環也不准再叫她奶奶,都改口叫大人。要不是招待天使破費一筆,年下事務煩多,裴如玉不擺升遷喜宴,白木香就得跟他一道擺。
裴如玉的意思,年前別忙活了,不妨年後多熱鬧幾日。尤其年後戲酒大家可以輪番來,從餘主簿,不,從餘縣丞開始……
大家都升了官,樂得花錢擺酒。餘縣丞說了,年初三開始頭三天縣裡的大戲自然是縣尊大人的,他排縣尊大人後頭,初七初八的戲酒,接著是湯主簿趙巡檢馮副巡檢的戲酒,一路能熱鬧到正月十五,過了上元燈年。上元燈節那天的戲酒,誰也不許搶,是咱們縣裡第一高官正五品縣尊太太的。
縣尊太太現在成天穿著緋紅官袍滿大街轉,簡直想不看到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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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梅還跟閨女要了套官服擱自己這兒,她挺有想頭,要的是朝廷賞賜的那一套。李紅梅裝模作樣地撫著平平的小腹道,「人說官服能避邪,跟我這兒放一套,我這心裡就格外安穩,也旺一旺你弟弟。」
雖然朝廷賞的官服最不合身,可白木香也覺著那套最體面,心裡很捨得,她娘就是這樣狡猾,還要扯上什麽「避邪」啊「弟弟」啊之類的話。白木香根本不會上她娘的當,她是覺著七叔是個心事重的,看在七叔的面子上,把那套官服借給她娘稀罕七個月,白木香把醜話說前頭,「等弟弟出生,這可要還給我的。」
「到時再說。」李紅梅細白的手來回摩挲著膝上光滑的的緞子官袍,摸了一遍又一遍,感覺怎麽都摸不够,羡慕的抱怨閨女,「就顧著自己升官發財,有好事也不說想著你娘。」
「我這是立了功,朝廷才給我官兒做的。娘你也沒功勞,我怎麽給你弄官兒啊。就是花錢捐一個,那也得是男人才能捐的。」白木香捏幾個炒開口的鬆子剝了鬆仁來吃。
「捐什麽官兒啊,那還得花錢。有不花錢的體面就擱眼前,端看你給不給你娘安排。」李紅梅兩眼冒光的盯著閨女。
「什麽不花錢的體面?」白木香一時沒明白她娘的意思。
李紅梅凑近閨女,悄聲道,「我聽說但凡孩子有出息做了官,就能給當娘的請個誥封,你現在也是五品大官了!跟咱們老家的知府老爺一個品階,你做了大官,就不能給你娘請個誥封。那樣,我不也就是官兒了!」
「別說,娘你這腦瓜子還真靈光!」白木香也得贊嘆她娘腦子快,在弄個官兒上頭十分靈光,白木香說,「我們家老太太就是誥命,跟著老太爺一起走的,老太爺是一品大官,老太太就是一品誥命。過年過節可體面的,都能穿上誥命衣裳去宮裡吃飯。平時初一十五也能進宮請安。」
李紅梅越發聽的來勁,問閨女,「你覺著我這官兒能成不?就是不似你這五品,給我弄個六品的也行。」
「誥命主要是因著丈夫或是兒女體面賜的,我現在既是官身,應該問題不大。等我晚上問問你女婿,他很懂的。」白木香大手一揮,「娘你不用急了,我的志向可不是做個五品官就行的,我想做個侯!」
「猴兒?」李紅梅不解,皺眉尋思,「好端端的大官兒不做,想去爬樹!」
白木香氣的翻她娘大白眼,「就娘你這見識,你要不是有我這麽個閨女,你真不是誥命的材料啊!侯!侯爵!公侯知道不?說這家門第顯赫,都說是公門侯府,咱們以前聽說書先生說的那個公門侯府,只有侯爵才能住在侯府,是那個侯,侯爵大人的侯!」
「哎喲哎喲,這可是忒大的官兒啊!」李紅梅拉著她閨女問,「你能做那樣大官?」
「朝廷有樣失傳的兵器,厲害的不得了,現在沒人會制,我估計我把那東西制出來,應該差不離。」白木香盤腿倒了碗熱騰騰的奶茶,喝一口,同她娘說。
李紅梅都替閨女急,「那還喝什麽奶茶,趕緊去想法子做那厲害物件,以後就能當侯了!」
「娘你也想想,這些年都沒人制出來,要這麽容易,還輪得到我去做侯爵大人麽。」當侯什麽的,不大好聽,白木香瞥她娘一眼,「我今天就是告訴你我這志向,咱們得把眼光放長遠,以後好日子多啦!你的大福在後頭哪!」
李紅梅自認要長短兩不誤,她繼續摸著閨女的官服,同閨女說,「大福還遠,先把小福的事情解决了,把誥命那事兒給你娘辦了。」
「成。我問問裴如玉,要是能給娘你請封,今兒我就想法子給娘你弄一個。這事兒你別急,一則北疆離帝都遠,二則咱們得有個籌劃。」
「你擱心上就行了。」李紅梅做誥命的心挺急,可也知道閨女的話在理。
李紅梅有好事也不忘裴七叔,問,「你七叔現在也算你後爹了,這能不能給你七叔也弄個官兒?」
「看娘你這喜新厭舊的,我從沒聽說過有男人做誥命。再說,就是有,也得先說我爹吧。」
「你爹不是死了麽。」
「死了就不能追封啦。」
「那你也給你爹弄一個,也別忘了你七叔。」
「你就別想了,誥命根本沒男人的份!這是專門給女眷的官兒!」
李紅梅雖有些遺憾不能一起給裴七叔弄個官兒,但畢竟男人想做官可以捐虛銜,李紅梅道,「那你把娘的事放心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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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香對她娘的事挺上心,主要她理解她娘想做誥命的體面心情。晚上吃著飯,白木香想起這事就跟裴如玉打聽起來,裴如玉想了想,乍一聽有些稀奇,可細想來,朝廷正經給他媳婦賜官,他媳婦是個孝順人,想爲岳母請封誥命,自然與男子爲官是一樣的。
裴如玉道,「你這官位卡的好,朝廷雖也有七品誥命,可尋常低於五官的官職,是不能給家人請封誥命的。你是正五品,已經可以爲岳母請封。待一會兒把阿秀哄睡了,我教你怎麽寫爲岳母請封的奏章。」
白木香立刻高興應了,給丈母夾筷子小青菜,喂兒子一勺澆了魚汁的胡蘿蔔蒸糊糊,「你說,小孩兒也知道好吃難吃,就給阿秀蒸蛋時兌過一次魚湯,再給他蒸東西吃,不兌些魚湯就吃的沒滋味,不愛吃。兌上魚湯吃的可歡了。」
「我兒子能不知道好吃難吃?孩子是不會說,心裡都明白的。」裴如玉就愛看兒子吃飯,小嘴兒巴嗒巴嗒的,小胖腮一鼓一鼓,吃的可香了。
待用過晚飯,裴如玉因爲很自信他兒子現在處於一個「嘴上不會說,心裡都明白」的境界,書都不用一本,直接從肚裡取一本啓蒙讀物就對著兒子叨叨叨的念起來。裴秀小盆友一刻鐘就能給他爹催眠過去,然後,他爹就在燈下教導他娘寫給他姥姥請封誥命的奏章了。
裴如玉幷不認爲自己是清高性情,他一向認爲男子漢大丈夫,當有所爲有所不爲,不應一味追求官場升遷、沉迷官場,成爲官迷祿蠹。
如今,裴如玉發現,家裡倒還真有個官兒迷!
白木香先把給她娘請封的奏章寫好,就跟裴如玉打聽了一下做官的好處,譬如每年有多少田地是可以免田稅的,白木香把自己的免稅額與裴如玉的免稅額加起來,發現一千畝地加起來,能免掉一半的田稅。白木香主要打聽一下商稅能不能免一些,得到裴如玉大公無私的回答後,她也幷沒有同裴如玉討價還價。另外有件事特別讓白木香看中,那就是上官學的名額。
官學分很多種,像月灣縣新開的縣學,這也算官學一種。新伊府還有府學,也是官學。地方官學又有不同,如月灣縣現在的官學是教導小學生的學堂,而新伊府的官學規模更大,先生更多,分的也細,有教導啓蒙小學生的學堂,還有教導秀才公的學堂。
但是,最讓白木香眼饞的是帝都的官學!
白木香以往還以爲官學都差不多,就是讀書的地界兒,經裴如玉一講,方知大有講究!不說旁的,帝都有譬如國子監這樣招收各地優秀學子,起碼秀才以前還需考試的官學,也有專門招收官員子弟的官學。
裴如玉道,「國子監旁邊朝陽館收的是八品以下官員子弟,滿額二百人。另有昭文館則是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子弟,滿額也是二百人。再有嘉文館是收四品以上二品以下官員子弟,滿額一百人。最好的官學是內館,隻招一品大員子弟,滿額五十人。這四所官學,入學前先要考試,若空有身份,考不上也是進不去的。」
白木香順嘴問,「你小時候讀的哪所官學?」
「我少時是跟著祖父讀書,祖父調回帝都後,初時在嘉文館,那時身子不好總是生病,在廟裡住了幾年,後來到宮裡給三殿下做了許多年伴讀。」
「你還給皇子做過伴讀?」白木香興致勃勃的同裴如玉打聽,「皇子啥樣啊?」
「反正沒我俊。」
白木香琢磨一回,燭光下,裴如玉就見自己媳婦的倆眼珠子亮的跟夜明珠一般,然後,就見他媳婦撲閃著兩隻大杏眼說,「咱倆現在頂多能讓阿秀去昭文館,得朝嘉文館使把勁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