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又一年
寒風呼嘯著刮過屋頂瓦片樹枝地面, 吹散屋頂逸出的灰色塵烟, 牛油大蠟映的屋內燈火通明,小火爐上的奶茶咕嘟咕嘟的開著, 白木香一身紅彤彤的棉襖棉褲盤腿坐炕頭兒上, 一手握著賬本, 一手遞出小炕桌上的空碗, 威風八面仿佛地主老財,使喚著裴如玉,「給我倒碗奶茶。」
裴如玉下炕給地主婆倒奶茶, 嘀咕, 「賺點銀子不至於這嘴臉吧。」
「賺點銀子不至於,可有人讓我大年下破財就很至於了。」白木香合上賬本, 兩隻眼睛上翻著死盯裴如玉,「就過年賣倆烟火,那能叫生意麽,竟然還要收稅!」
「賺一萬多銀子, 還不叫生意,那啥叫生意啊?」裴如玉把熱噴噴的奶茶遞給媳婦,態度溫良的誠懇請教。
「起碼得等我鋪子開起來, 這才能叫生意。鋪子都沒開哪。」白木香問裴如玉, 「你怎麽收稅這麽積極啊。」
「你還要開鋪子賣烟火?」
「沒有啦, 我是說這個理。」白木香輕輕的在奶茶面兒上吹出一道道波紋, 「火.藥用完了,開年得再讓陸侯給我撥些琉璜硝石, 上元節前再做一炮今年就不做了。烟火的利倒是不小,就是時間短,也就年前年後這麽點兒功夫。」
「時間短你這銀子也沒少賺。」
「現在是物以稀爲貴,賺賺那些有錢冤大頭的錢,明年就不能是這個價了。」
「你可留點兒心,姓陸的半點不傻,他撥下那些琉璜硝石,你那幾個火炮糊弄不了他。」
「我這銀子也不是都自己揣兜裡,徐梁二位師傅,淩侍衛他們也都要分點兒的。」
「這兩碼事,這是你收買人心,對姓陸的有什麽好處?你這拿著軍中的硝石琉璜大筆賺私房錢,他能不知道?」
白木香,「說真的,就是年後再做一筆生意,撑死也就兩三萬銀子。陸侯堂堂侯爵,不會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裡吧。」
裴如玉不滿的哼哼兩聲,白木香,「你那是收稅,我跟陸侯分錢好像給他行賄似的。」
「首先,兩三萬絕不是小錢。」裴如玉一眼洞穿白木香的摳門心眼兒,「白大人你近來口氣大破天,兩三萬銀子是小錢?」
白木香嘿嘿笑著抿口奶茶,這彩色烟火可是她制出來的,平白無故的,銀子都沒捂熱乎,先叫自己這敗家爺們兒割了塊肉走――交稅!眼瞅還要分給陸侯一筆,她怎麽捨得嘛,這錢都是要存起來給她家阿秀娶媳婦用的。
裴如玉道,「反正這麽塊不大不小的肥肉擺這兒,別人看得到,也不咬一口,就看你一人吃的痛快,你說別人能痛快?」
「你不特討厭陸侯麽?怎麽倒勸我把銀子分他?」白木香也不傻。
「兩碼事,你這生意想長久,最好是同他合作,這樣把他拖下水,也省得以後事多。不然你這官兒升的蹭蹭的,你以爲沒人眼紅?」裴如玉教白木香,「你這不只是分錢給陸侯,傻,你得把賬弄明白你知道嗎?」
「烟火爆竹都是朝廷指定的店鋪才能經營,硫磺硝石即便藥鋪出售也要有明確的劑量記錄,這些都是朝廷管禁的物品。何况北疆各路人馬關係複雜,咱家也不差這幾兩銀子,你趁著這彩色烟花賺錢的時候賺些錢,大頭別自己拿,得孝敬給朝廷。剩下的,各方再分一分,稅再繳一繳也就是了。這樣銀子雖少,勝在踏實,就是朝廷心裡也有數,知道你在兵器之外還給朝廷賺銀子了。也沒人敢挑你的刺。」
「我的老天爺,合著我就拿個苦力錢。」
「你以爲呢。」裴如玉笑,「旁人想發這苦力財還沒處發哪。」
白木香登時沒了發財的心,一口把奶茶喝完,她就攤手攤脚躺炕上了,一想到兜裡的銀子還要掏出去,白木香那就跟割肉一般的難受。
裴如玉收拾了小炕桌奶茶碗,把睡的呼呼的肥兒子往邊兒上挪挪,好笑的躺在媳婦身畔,「怎麽這麽喜歡銀子啊?」
「切,說的好像你不喜歡似的。」
「嗯,我也喜歡。有銀子才能多爲百姓做些事。」裴如玉坦然承認。
同樣喜歡銀子,人家裴如玉就顯的格外高尚。白木香感慨,「這就是沒缺過錢的大爺的想法啊。」
裴如玉笑著握住妻子的手,「你現在也不缺錢啊。」
「以前缺過啊。」白木香拉起裴如玉的手,說他幷攏對著燭光照,果然指縫大的能透出光來,白木香感慨,「一看這手就敗家。」然後舉起自己的手幷攏給裴如玉看,連一點點光都漏不進來,白木香得意,「這就是會過日子人的手。」
裴如玉直樂。
「你別樂。過日子就得這樣,一個大手大脚一個就得精細會攢錢。幷不是說大手大脚就不好,可日子長了,萬一以後有個急事要大筆銀錢哪,要是沒有,可就遭癟了。所以,倆人不能都大手大脚,這樣遲早過成窮光蛋。也不能倆人都太精細,精細過頭就沒有朋友了。」白木香與裴如玉十指交叉,心裡甜蜜蜜的,「咱倆這樣的正好。」
裴如玉跟白木香打聽,「三皇子妃也跟你似的這麽會過日子麽?」
「小華啊,她比我更會過。以前我們村的人都說誰娶了我三輩子就不用愁了,誰要娶了小華,十輩子都不用愁。人爽俐又講理,我們村的作坊好幾百號人,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大家都服她管著。我們縣的財主奶奶特喜歡她,成天一見了她就說『華兒啊,給我做媳婦吧』,親熱的不得了。我們縣心儀她的小夥子數目僅次於心儀我的小夥子數目啦。」
「這麽說還有很多小夥子心儀你?」
「當然有了。一點兒不比心儀你的姑娘少,我在老家時,只要一出門,東家的大娘喊我喝水,西家的嬸子請我吃飯,都是想娶我做她們家媳婦的。」
「誒,咱倆的親事可是打小就定下的。我從小就謹守君子之禮。」
「我也沒亂來啊。雖然很多人喜歡我,但我一個都看不上,我就看上那個姓裴的了。」
「哪個姓裴的?」
白木香支在裴如玉上方,俯身輕輕親他鼻尖兒,「這個姓裴的,我們阿秀他爹。」兩人呼吸熾熱似乎要融化彼此……
*
這個新年依舊過的熱鬧無比,尤其家裡多了兩個小傢伙,雖然要多出兩份紅包,白木香也高興啊。到年底,龍鳳胎才算足月,兩個寶寶白白胖胖,穿著大紅的棉衣,戴著虎頭帽,一人額間還點了個紅點,七叔紅梅姐一人抱一個,用裴敬的話說,「真喜慶,倒跟年畫兒上的童子童女一般。」
裴如玉笑,「明年就能給七叔岳母拜年了。」
裴七叔笑,「孩子都這樣,轉眼就大。像阿秀似的,前年才多大,現在會說會跑的。」
龍鳳胎一見阿秀也很高興,都伸出棉棍似的小胳膊朝阿秀啊啊叫,阿秀一臉不高興,七叔忙關懷起阿秀來,「阿秀怎麽了,今天過年哦,可不許不高興。」
阿秀用小胖手氣憤的指著龍鳳胎額間的大紅點說,「我也要!」爲什麽龍鳳胎額心都有大紅點他沒有!
她娘忙拿胭脂也給阿秀眉心點個紅點,阿秀照鏡子瞧瞧,認爲自己的紅點比龍鳳胎的更圓更大更好看,才高興起來,拿著波浪鼓逗龍鳳胎。
紅梅姐笑,「孩子都這樣,看到別的孩子有,他也要有的。」
龍鳳胎一會兒就被阿秀逗的咯咯笑,也不知孩子之間是怎麽交流的,阿秀說話還不大清楚,簡單的話會說,長一點的句子就要分段來。可孩子之間有獨特交流,龍鳳胎很喜歡阿秀這個大外甥,因爲大外甥總來逗他們玩兒,故此跟大外甥親近的很。
有三個孩子在屋裡,天天跟過年似的,何况是真的在過年。裴如玉裴敬在外放了年初一的鞭炮,丫環端上餃子,七叔紅梅姐都坐炕裡頭,龍鳳胎交給奶.媽抱在一畔,阿秀美滋滋的坐外祖父母中間去了,他現在都會用小勺子了,自己吃飯沒問題。龍鳳胎處於吃奶階段,還不能上飯桌。
吃過早飯,白木香裴如玉裴敬都要去外面招待過來拜年的縣衙一干人,阿秀就在內宅跟外祖父外祖母龍鳳胎玩兒。一會兒,白木香忽然見個布虎頭在門簾外探頭探腦,再定睛一瞧,阿秀你怎麽把龍鳳胎的虎頭帽頂頭上了,你這大腦袋怎麽鑽進去的喲。
另一邊兒,紅梅姐正在遍地找龍鳳胎的虎頭帽,「怎麽少了一個?明明我都放這邊兒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