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絕對不對!
小九叔實在有些搞不清白木香和裴如玉的是是非非了。
以往待白木香疏離有禮的裴如玉突然就親近溫柔起來, 先前提起裴如玉就咬牙切齒的白木香, 現在竟拿著裴如玉送的鴛鴦梳臭顯擺了。死不對眼的倆人,明明和離書都寫下了, 現在甜蜜的仿佛剛成親的小夫妻一般。
冷風一吹, 小九叔才想起來, 沒問問白木香, 既是好了,有沒有圓房啥的。好吧,這事兒小九叔一介外男, 也有些問不出口。不過, 小九叔的想法和李紅梅一樣淳樸,那就是, 既是好了,不如先生幾個孩子。畢竟,有了孩子,才能在婆家站住脚啊!
另則, 小九叔防的也是倆人一時好一時歹,萬一轉眼又鬧掰,有了孩子, 那就是鐵板釘釘, 想掰都掰不了的了!
思及此, 小九叔著緊把李紅梅托他買的東西給李紅梅送了去。
尺見方的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紅匣子, 滿滿的一匣,拿手一掂裡頭的份量, 已令人滿意。李紅梅開了匣子略翻了翻,笑著點頭,「還是小九你做事叫人放心,瞧著就都是上等貨。」
小九叔很謙遜,幷不居功,「這不都是爲了木香和如玉,他倆好了,咱們做長輩的也能放下心來。」
「可不是麽。說起這丫頭就叫人急。」李紅梅簡直一肚子的心事無人訴說,正好小九叔回來,雖則小九叔與裴如玉是同齡人,奈何輩份大,李紅梅一向也拿他當個主心骨兒的,苦口婆心的數落起閨女來,「平時覺著挺機靈,偏就不知待女婿體貼著些。有什麽好吃的,她搶先吃。有什麽好用的,她也要搶女婿前頭。你說說,年輕時這樣,是直率可愛。以後年紀大了,女婿能有不嫌她的?女孩子,得溫柔。這都成親一年了,也沒個動靜,叫人急的不成。」
李紅梅一面說一面嘆氣,她就愁她閨女這事,愁的都沒精神找下家了。
「這回也不用急了,有嫂子你安排著,我瞧著也快了。」小九叔喝口茶,眼中掠過一抹促狹,茶蓋半掩著唇,眼神露出三分神秘,微微朝李紅梅方向側身,悄與李紅梅道,「都是年輕孩子,嫂子你與他們住一個院兒,晚上他們什麽動靜,你略留些神。怎麽能沒孩子呢?要是哪裡不對,嫂子你指點著些。」
李紅梅仿佛被人醍醐灌頂,登時茅塞頓開,啪的一巴掌拍在小九叔給她的紅匣子上,「你這話很是!」又叮囑小九叔,「這可別說出去,他們年輕小夫妻,臉皮兒薄。」
「嫂子放心,我嘴最嚴了。」小九叔笑的意味深長,「那我就等嫂子的好消息了。」
「一準兒叫你聽著好消息。」李紅梅也悄聲與小九叔道,「不過,自從離了帝都,我看他倆一日較一日更好了。」
這倒是。小九叔也很認同這一點。
司書晚上呈上董大人給裴如玉的書信,細禀了董大人那裡的情形,董大人就任的烏伊縣離月灣縣三五百里遠,縣城較月灣更小,也更貧困一些。司書從烏伊回來,竟是覺著月灣很不錯,每天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司墨說與他道,「剛來的時候也是冷冷清清,從咱們大奶奶收棉花,這才熱鬧起來。知道大奶奶這裡有茶磚布匹,也不只是棉花,許多外縣人帶了家裡種的糧食或是牛羊過來找大奶奶換茶換布,大奶奶也肯換的。這消息傳出去,一來二去的,人就多了。」
「大奶奶可真了不得,這就要辦作坊織布了吧。我看縣衙裡好些木料,又有工匠在忙。」
「那是在造織機,待織機造出來,作坊就能開始幹活了。」
司書壓低聲音,「我記得在家時,大奶奶還爲不能出門照看生意鬧過氣。這在外頭,大奶奶親自張羅,大爺沒說別的吧。」
「路上倆人就那樣好了。」司墨朝司書擠擠眼,笑,「就是說,也說大奶奶幹的好。現在大奶奶成天在外頭收棉花,大爺有空還過去幫忙。」
司書也笑了起來。
他們自幼跟著裴如玉,一起讀書玩耍,說是伴讀,與裴如玉在一起的時間比裴家其他小爺都長。他們也都是識字的,只是學問不及裴如玉。如今已是隸屬裴如玉名下,當然是盼著裴如玉好的。在兩人看來,大奶奶雖有些江湖氣,也不失爲磊落直率之人。又肯跟著大爺千里迢迢來北疆吃苦,是個賢惠女子,自是盼著倆人情分好的。
*
裴如玉和司書說過話,打發司書回房休息,自己舉步到白木香屋裡洗漱。結果,剛掀簾子進屋,就見窈窈和小財都圍著白木香說話,窈窈剛說一句,「這顔色可真正!」,聽到門口響動,回身見自家大爺進來,忙把手裡的鳳仙花汁的小瓷瓶放到桌上,從炕沿兒上下來,給大爺見禮。
裴如玉這才看到白木香正在炕上伸著兩隻胖脚丫,一隻脚丫的指甲已經塗的顔色,另一隻還沒塗。裴如玉視綫忍不住再瞟了一回白木香塗了顔色的脚趾,輕咳一聲,移開視綫,對窈窈道,「打水來,我洗漱。」
窈窈下去端溫水,裴如玉坐在炕沿一畔,「怎麽想起染指甲了。」近看才發現,白木香手上十根手指都染了紅指甲,正伸著晾乾。
白木香十指靈活的翹起落下,抬手朝裴如玉晃了晃,「好不好看?小九叔重新伊帶回來給我的。這裡頭加了香料,香香的,跟尋常的鳳仙花汁可不一樣。」
裴如玉的視綫在白木香胖嘟嘟的手指上一溜,覺著還成,就點了點頭。其實不塗也好看,白木香的指甲本就帶著天生的淺粉色,透明似水晶薄片,這樣一染,格外扎人眼眸。似是引著你去看,一看再看。
窈窈端水過來,裴如玉洗臉淨牙泡脚,小財就繼續給白木香的脚趾甲染指甲油,窈窈在一畔拿著脚巾,從旁指點,一個勁兒的誇,「大奶奶,你脚可真白,這指甲油一塗,就顯得格外亮。」
「誰的脚還能是黑的不成?」白木香一向大方,她從不吃獨食,「還有好幾瓶,你倆一人一瓶,拿去使。」
窈窈小財高興的謝過白木香。
窈窈問,「大奶奶,要不要試試小九爺給您買的香浸胭脂?」
「也好。」
白木香只用胭脂略沾唇,窈窈建議她用些粉,白木香對鏡照照自己的唇,「現在正年輕,不用濃妝艶抹,等年紀大了再用粉不遲。」
裴如玉側眸,掠過她鮮艶的唇瓣,「你嘴本就顔色鮮潤,胭脂也不必多用,就很好看。」
「這大約就叫天生麗質吧。」白木香眨巴下大杏眼,自信滿滿。
裴如玉其實不算恭維白木香,白木香生就一雙明亮有神的大杏眼,高鼻梁,嘴巴不大不小,臉也是小圓臉尖下巴,本就顯得小,濃妝艶抹幷不適合,反會有種裝大人的不協調感。
倆人正說著話,小福過來送一匣子蜜餞,說是李紅梅讓送來的,晚上夜長,吃零嘴兒打發時間。
打發走小福,白木香沒忘問一句,「董大哥那裡情形如何?」
「比咱們這裡還要略差一些。」
「哎,那豈不是連我們村兒都不如了?」白木香一向認爲月灣縣跟她們村差不離的樣子。她唇上剛塗的胭脂,忍不住伸出舌尖兒舔了一下。
裴如玉眼眸一沉,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神色,擦脚上炕,白木香遞給她一條狼皮毯子蓋住脚,以免脚冷。裴如玉看她兩隻脚丫子晾的有些凍紅,給她一起裹上。白木香叫喚,「我指甲油還沒幹!」
「管它幹不幹,別把脚凍壞了。」倒兩盞蜜水,遞一盞給白木香,自己喝一口,「正因地方貧苦,才需我等朝廷官員過來治理。董兄素有才幹,你只管放心就是。」
白木香想想,倒也是這個理。
白木香另有事同裴如玉商量,「小九叔這趟回帝都,信咱們都寫好了,要不要給你家送些年禮回去?」
「年禮就算了,咱們剛來月灣,自己這裡都是千頭萬緒,就是送年禮,無非就是咱們剛採買的這些東西。不差這些,再說,北疆寒苦,衆所周知。托小九叔帶信則罷,年禮這些事,不妨等咱們以後日子過起來再說。」裴如玉幷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性情,同白木香道,「今天我見了見給咱們種地的幾家佃戶,以前的職田,他們都是種稻米,稻米必然得是水田才種的好。我問了問,咱們那十頃地,大部分都是水田。種棉花怕是不成,我在書上看,棉花幷不是在水田種植的。」
「水田不行。地略幹些沒什麽,太濕種不好棉花的。」白木香想了想,「正好小九叔他們回來了,收棉花的事交給阿文,明天我去瞧瞧咱家的地。要大部分都是濕地,不如跟別人換著種。其實,就是種稻米也無妨,稻米一樣能賣錢,先去看看地吧。」
「這不必急著去,略等幾日,等我空下來,咱們一道去。我想在附近多走一走,帶上幾個熟悉種田的老農,一起看看這裡的田地。咱們縣地方不小,人口却是不多,還有將一半人是牧馬放羊爲生,幷不耕種。縣裡也沒個確切的輿圖,不過,聽餘主簿說,可開懇的荒地極多。咱們一道看看。」
白木香問,「是要著人開荒麽?」
「現在不急開荒的事,先心裡有數爲好。」
商量過這些事,倆人就一人一本書,頭對頭的看了起來。裴如玉是習慣了每晚讀書的,白木香雖也時常讀書,却不是這種每晚苦讀到深夜的讀法。委實如今冬天,晝短夜長,早上天遲遲不亮,也不能晚上一摸黑就鑽被窩睡覺,她又不喜做針綫,便只有讀書了。
中間小福又送了一回烤山芋,白木香和裴如玉聞著山芋香,還真有些餓,招呼著窈窈小財,大家把一盤子烤山芋分吃了。
小福第三回送東西沒送進去,人家裡頭插上門,她沒敲門,揉著凍的泛紅的鼻尖兒回屋,悄悄跟自家太太說,「太太,大奶奶屋裡的燈熄了,想是睡了。大爺書房的燈亮了。」
「這怎麽回事,剛你不說倆人有說有笑,又說在一起讀書,這怎麽老晚了,姑爺倒往書房去了。「李紅梅尋思著不對,她是過來人,剛成親的小夫妻,那是只恨夜短,隻願時時刻刻膩在一起的,誰還有心思晚上讀書啊!閨女女婿讀大半宿書,這就不正常。如今一屋燈熄了,書房燈倒亮了,窈窈小財住東厢,幷不住正房值夜。那書房裡斷不是旁人,定是女婿。
李紅梅倒盞熱水給小福暖手,悄悄交待小福,「過一盞茶的功夫再出去瞧一瞧,看姑爺什麽時候熄燈!」
這不對!
絕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