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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記》第44章
44. 沉水香

  自白木香開始收棉花, 整個縣城都格外熱鬧起來。

  相對於小麥或者稻穀、種菜自用, 棉花大家種的幷不多,便是種來, 無非就是家中自用, 往外賣的機會也有限。今年突然有縣尊太太出大價錢收購棉花, 而且, 直接是拿茶磚、布匹、麵粉、稻米來換,也可直接銀錢買賣,那些家中有棉花的都紛紛過來賣棉花, 或換些家常日用品, 或直接拿了錢回家。

  而且,縣尊太太還說了, 家裡有親戚朋友也有棉花的,也可以通知來賣棉花,帶來一個賣棉花的人,他們也能得銀錢。

  縣尊太太可是個極講信用極有本事的人, 棉花什麽價也很公道,於是,冬天本就閒來百姓開始外出找家裡種有棉花的親戚, 向親戚說明自己縣裡縣尊太太收棉花的事, 價錢合理, 能換很多東西。再有腦筋靈活的, 哪怕沒有親戚朋友要賣棉花,只要有親戚朋友住在外縣, 他們也帶些禮物過去走動,看能不能拉來賣棉花的人。

  縣尊太太現在每天就是坐在縣衙門口支起油氈大帳裡,裡頭煮著熱騰騰的磚紅色的奶茶或者香噴噴的奶酒,支起暖烘烘的炭盆,有人來賣棉花,縣尊太太親自收,以至縣尊太太半生不熟的北疆話在短時間內便嘰哩咕嚕熟練的不得了。

  不論誰來,都能有一碗奶茶或是奶酒喝,這是縣尊太太的待客之道。

  旁邊兒另一個大帳裡傳來的則是濃鬱的飯菜香,那是縣衙的大師傅劉牛的帳子,縣尊太太給他漲了工錢,讓他在外頭支起鍋灶,一鍋裡是用縣尊太太指點過的新法子燉的燜羊肉,一鍋裡煮的是羊骨清湯,凡來縣裡賣棉花的,賣過棉花後都能領個餐牌,過來免費吃頓飯。要是路遠,還能領個住宿牌,在縣衙裡免費住一宿。

  劉牛現在一人都忙不過來,把自己兒子也帶了來,入了衙役班,跟在自己這裡做些打雜的事。

  一向冬天有些冷清的月灣縣突然間就多了外鄉人來來往往,雖不至客似雲來,但月灣縣收棉花的事隨著北疆冬天的朔風吹遍了附近的縣鎮。縣尊太太價錢公道,豪爽好客的名聲也遠遠的傳揚開來,竟比縣尊大人還要響亮幾分。

  縣尊大人現在正擴招縣衙的衙役隊伍,這對夫妻頗有异曲同工之處,縣尊大人也漲了衙役的工錢。衙役的工錢是極少的,每年不過七八兩銀子,在關內,尋常做衙役的,其實指望的不是這幾兩微薄俸祿。衙役自有額外來錢的地界兒,譬如縣裡商戶,會打點他們一二。再譬如若有事派他們去,會有規費賄賂。或者,娼妓戶和宰牲戶都會給他們孝敬。

  所以,倘在關內富裕地界兒,衙役們的生活是很不錯的。但說的是關內,還得是富貴地界兒。如在月灣縣,縣衙都窮的丁當響,縣裡也無甚商戶,更沒有娼妓戶、宰牲戶,至於差使下派,月灣色是漢人與北疆人混居的縣城,便是縣衙裡兩個巡檢都要按照一個漢人一個北疆人的配置,誰打點誰呀!如果一個漢人衙役要北疆人打點,鬧不好就得幹起來!

  北疆人性子悍烈,脾氣直,但絕對不傻,漢人那一套九曲回腸的規矩,在他們這兒有點施展不開。

  故,月灣縣的衙役也比較清苦。但由於月灣縣整體貧困,衙役每年有固定收入,也算香餑餑的差使。何况,裴縣尊一來,已經給他們發過一回茶磚,一回布料,他們還能免費在縣衙吃一日三餐。這回衙役擴招,不少人都來報名。

  裴縣尊却不是什麽人都要,先有年齡規定,十六歲以上三十歲以下,身子骨强健,在鄉間沒有惡名,才會被錄取。

  現在的衙役也不能像以往那樣鬆散了,裴縣尊給他們排了班,另則,每天都要練裴縣尊教的軍體拳,據說這是帝都皇帝老爺禁衛軍才有練的上等武功。

  因爲裴縣尊是狀元郎出身,這個消息已經從餘主簿以及裴縣尊的丈母娘紅梅太太那裡得到了印證,漢人一般都知道狀元是個啥,北疆人就不大明白了。餘主簿解釋爲,極有學問的人。紅梅太太的解釋是,天上文曲星下凡。

  反正,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所以,裴縣尊讓學的功夫,大家都老老實實的練。也有刺頭,遲到的,早退的,不按規矩巡邏的,裴縣尊不定期檢查,查到誰,直接把人開回家吃自己,憑誰來說情都沒用。

  這樣整飭一段時間,整個衙役班都有了一股精氣神兒。

  白木香還得寬慰湯太太、趙太太兩句,刺頭一般都是仗著有些關係就找削的那種,湯、趙兩家都有親戚被裴如玉掃出衙役班,白木香說,「年輕人得個教訓不是壞事,早摔這一跤,以後學了乖,能走的更遠。」

  湯太太用不算純熟的漢話說,「就是沒能幫上大人的忙,還扯了後腿,我很不好意思來見您。」

  趙太太也說,「家裡失了管教,這混帳孩子,他爹捶了他兩遭,還是見他就駡!」

  「年輕人哪裡有不犯錯的。」白木香倒了三杯奶茶,遞給倆人一人一杯,自己端了一杯喝,「也別總是打駡,孩子明白道理也就是了。」

  湯太太趙太太都是三十幾歲的人了,他們的兒女與白木香年紀相仿,聽著白木香這老氣橫秋的口氣,還真有些不慣。不過,白木香收棉花,與人簽定第二年收棉花的契約,兩人都有心打聽。就聽趙太太問,「您被褥不是都做好了,怎麽還收棉花?」

  湯太太也說,「是還要再做被褥麽?」

  「不是做被褥,是以後織布使。」

  「這些棉花,得織多少布啊。」

  「不嫌多,只嫌少。等我的紡織作坊建起來你們就知道了,到時還要招許多人手過來織布,按織布多少好壞給錢,你們也知道我的性子,價錢一定公道。」

  「還要招人織布?」

  「是啊,先招女孩子、婦人,只要手巧,願意學習的,都能來。一日三餐我都包了。」

  湯趙兩位太太十分驚訝,繼而齊聲問,「您要招多少人?跟我們說一說,興許就能幫上您的忙哪。孩子們在家也是閒著。」

  「先得把織機造出來,招人的事只管放心,第一次招總有十幾二十人的。咱們慢慢兒往上加,明年還得招更多人,今年棉花收的有限。」

  趙太太竟還給白木香薦了個不錯的木匠師傅來,白木香同裴如玉說起這事,「待以後織機造好,可得好生謝謝趙太太。」

  裴如玉一隻胳膊撑在小炕桌上,悠然的看白木香解著辮梢的珠花兒,一邊道,「她外甥剛鬧個沒臉,被攆出衙役班,自然想把這臉面再掙回來。只要這木匠得用,她就高興的。」

  白木香這幾天很忙,頭上也不再作珠翠打扮,都是一根大辮了事,頭上戴著厚厚的皮帽子擋風。見她要通頭,裴如玉從袖子裡摸出個小玉梳遞給白木香,白木香平常慣用的是一柄小牛角梳,不禁挑眉望向裴如玉。裴如玉給她在流海上試了試,問,「覺著如何?」

  白木香伸手拿過那白玉小梳,問裴如玉,「哪兒來的?」

  「天山脚下有玉脉,這幷不是上等玉,但玉料也不錯。玉梳梳頭也好。」

  「你這不是收受賄賂了吧?」

  「這算什麽賄賂?是縣裡的老手藝人自己雕的,那老手藝人愛喝茶,我用茶磚換的。」

  倆人說會兒話,裴如玉就回書房休息了。白木香沉思半晌,又拿著小玉梳在燈下瞧了又瞧,小玉梳上雕的還是一對小鴛鴦哪。白木香捏著小玉梳想,裴如玉這是不是已經沉浸在我的魅力之中了啊,要不怎麽送我鴛鴦梳呢?

  室內沉水香裊裊,繚繞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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