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公孫玉,著一身白衣,披散著如緞的直髮,白皙的手指拽住竹籠,靜靜坐於污濁的籠中。
她並不哭泣,只將一雙如墨的眼睛,安靜地看著岸邊的人。
看著她即將離去前,這個世界最後的樣子。
她的母親早已哭暈在岸邊。
而她的父親,那位親手將親生女兒關進豬籠的公孫家族長——公孫正,板著臉,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公孫正瞧著那河中的女兒,楚楚可憐。
自己的老妻,哭暈在地上,還不忘死死拽住自己的衣擺。
心中不由也湧起一股不忍之意。
然而他很快告誡自己,我公孫家百年詩書傳家,家風清正,從未出過再嫁之女,變節之婦。
豈能因我一時兒女私情,留此不潔之女,壞我家百年之清譽。
船上的僕人,抓起裝那侍衛的籠子,在一陣殺豬般的哀嚎聲中,撲通一聲連人帶籠子丟進河中。
滾滾河水幾個起落便將籠子捲入下游,湮沒不見。
僕人提起裝著公孫玉的籠子,心中不忍,猶豫地望著岸邊。
公孫正閉上眼睛,舉手一揮。
僕人無奈。
只得一狠心將自己家的大小姐投入江中。
漆黑的河水,卷著籠子,轉瞬衝入下游。
昏暗的水面上,露著小半個籠子,籠內一雙掙扎著的潔白手掌,在河面浮沉。
公孫正跌列了幾步,不忍再看。率眾離開。
卻不曾見,岸邊出現一個黑色的身影,飛掠而過,沿岸急追。
那身影追到籠子起伏之處,撲通一聲躍入水中。快速地向著籠子遊去。
來人正是周曉曉,情勢危急,不容她多想,她奮力抓住籠子,將公孫玉的頭臉托出水面。
周曉曉的水性不算很好,此刻水流湍急,夜暗天寒,還帶著一人,讓她遊起來十分吃力。
幸好她身手矯捷,體力充沛,加上公孫玉被關在籠子裡,不至於胡亂攀抓。
方才能穩住身形,勉強向岸邊靠去。
岸邊石壁陡峭,被河水打得濕滑,毫無著手之處。
周曉曉只能一路沿岸順流漂下,偶爾手指掰住了佈滿青苔的石縫,卻不能久持。
片刻又被水衝走。
不久她聽見嘈雜的馬蹄聲,和俞行知的呼喚聲。
周曉曉高興起來,她儘量把身體露出水面,朝著岸上喊:「行知!行知!我在這裡。」
俞行知騎著黑馬出現在岸邊,他飛快地跳下馬來,沿著陡峭的坡岸向下爬。
岸邊岩壁圓溜溜的,苔蘚從生,既濕又滑。幾無立足之處。
俞行知勉強穩住身形,儘量朝周曉曉伸出手來。
「曉曉。」
周曉曉把公孫玉的籠子推過去,
「行知,你先抓好表妹。」
俞行知提住公孫玉的籠子,讓她的頭臉露出水面。
也就無法再騰出第二隻手。
周曉曉抓住籠子的另一邊,漂在水上。
兩人隔著這道小小的距離,凝望著彼此。
「曉曉,你撐著點,表哥馬上就帶人下來了。」
周曉曉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顯得輕鬆一點。
她露出一個笑臉來。
「我沒事的,行知你別怕。」
很快程時照和僕人帶著一條用衣褲臨時結成的繩結,攀了下來。
綁住籠子,將公孫玉吊了上去。
俞行知心中一喜,終於騰出手來,伸向周曉曉。
兩人手掌相握,均清楚地看見了對方眼裡的喜色。
然而手心都是水,握之不緊,無從著力。
周曉曉感到手掌不受控制的從俞行知掌心滑出。
「曉曉,抓緊我!」
她聽見俞行知大喊。
她正欲伸出另外一隻手。
上流的漩渦卷下一節木樁,猛然撞在她的身上。
周曉曉眼睜睜的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脫分開來。
她感到身體一下失去控制,一股暗流將她拽入漩渦深處。
在水面上的最後一刻她看見俞行知睚眥欲裂,大喊她的名字,跳下水來。
她想開口喊他,然而大量的江水咕嚕嚕的灌進她的口鼻之中。
眼前被一片黑暗淹沒。
她失去知覺。
……
俞行知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全身濕透,躺在河邊潮濕的草地上。
眼前燃著一堆篝火,表哥程時照正坐在身旁,關切的望著他。
他醒了一下神,猛地起身。
「曉曉!曉曉呢?」
程時照眼神閃避,不敢直視於他。
俞行知連滾帶爬,撲到岸邊。
只見夜色中一條漆黑蜿蜒的汴水河。
河的兩岸燃著無數星星點點的火把,持火把的士兵來回搜尋,口中喊著周曉曉的名字。
「子規,你……你別慌,弟妹還沒找到呢,這河水暗流無數,水流湍急,你千萬不能再跳下去了。」
俞行知一動不動,僵立在岸坡的岩石上,死死盯著那些晃動的火把。
許久他輕輕說道:「表哥,你不必擔心。我不再做傻事。她肯定會回來的。她曾和我說過,她是不會有事的。」
程時照憂心忡忡地看著俞行知。
這麼長時間沒找到人,只怕弟妹已是凶多吉少。
若是弟妹出事,表弟他……。
他如今深知俞行知對周曉曉用情之深。
他幾乎不敢去設想這可怕的後果。
此刻遠處有人來報:「找到了,侯夫人找到了!」
……
周曉曉醒了過來,她只覺得身體又重又遲鈍。
輕輕一動,胸口拉扯得一陣劇痛。
周曉曉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潔白的顏色。
潔白的牆壁。
潔白的床單被子。
手上連著一根透明的輸液管,眼前一個吊瓶中的液體正一滴滴的往那管子裡滴。
周曉曉好久才反應過來。
這是在醫院。
現代的醫院。
我又穿越回來了?
她的面前湊過來三個腦袋。
七嘴八舌道,
「曉曉醒了?」
「哎呀總算醒了?」
「我打電話給伯母。」
周曉曉辨認了一下,是自己大學時候的閨蜜阮欣然,楚雲雲,和微店的店長林芝華。
「我……我這是怎麼了?」
阮欣然小心地說:「曉曉,你不記得了?你被薛春建那個敗類捅了一刀。昏迷了三四天了。」
周曉曉摸了一下胸口,感覺那裡有一道傷口。
我明明穿越了三年多,怎麼才三四天。
難道一切只是一場異常真實的夢麼。
她伸手在病床邊上的欄杆借力,微微挪動了一下僵硬的軀體。
讓自己略靠起來一點。
楚雲雲大驚小怪:「別!別亂動啊,疼不疼?疼不疼?」
周曉曉安慰她:「不妨事,尚可支撐。」
林芝華小心地扶著她,在她身後墊了一個枕頭。
「你剛醒,別激動,有什麼事慢慢說。伯母回去給你煲雞湯了,稍後便來。」
周曉曉只覺腦海亂成一片,微微點了一下頭:「有勞了。」
三人用憂心忡忡的目光看著周曉曉。
「曉曉,你怎麼了。」楚雲雲一副快哭了的樣子,「你說話怎麼怪怪的。」
周曉曉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我連說話習慣和口音都變了。這絕不是一個夢可以做到的。
她閉上了眼睛。
不是夢。
我回來了。
行知。
你怎麼辦。
阮欣然是周曉曉大學時候的捨長。家裡有二個弟妹。性格溫柔,素來就很會照顧人。
她伸出手輕輕掠了一下周曉曉額前的碎發。
溫和地說:「你剛剛醒過來,好好休息,不要多想。醫生說你只要醒了,就沒有什麼大礙。薛春建那個壞蛋已經被抓到警察局裡去了。」
楚雲雲插話:「對對對,最好判那個混蛋一百年,關到死都不要放他出來。」
楚雲雲雖然爹媽給起了個秀氣的名字,但她一點沒有楚楚動人,雲裳嫋嫋的模樣。完全是一個咋咋呼呼的話癆。
從高中起就和周曉曉是同學,大學又巧遇一個宿舍,著實是多年鐵打的閨蜜。
「曉曉,曉曉,你知不知道是誰抓的薛春建?說起來真是太巧了……啊嘞!!!居然是我男神!!」
「扭什麼扭?」周曉曉一肚子好笑,「看你這個樣子,肯定是出現了個大帥哥。可惜我昏迷不醒,便宜你了。」
正說著,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
一個身著墨黑色警服的男子,手提一籃水果,站在門邊。
此人身高一米九,劍眉星目,站姿挺拔,短短的頭髮用髮蠟微微抓起。顯得很有武警的氣勢,笑起來又帶著些平易近人的俊朗。
楚雲雲和阮欣然抱在一起,低聲發出一陣短促的尖叫。
那位警官顯然很習慣女性在他面前的失態,
爽朗地笑了一笑,
大步走進房來。
「嗨,周學妹,還記得我嗎?真不知該說我有幸還是不幸,竟然能在案子中碰到你。」
周曉曉苦笑了一下,伸出手同他禮貌性的握了一下。
「煒潘學長。好久不見。給你添麻煩了。」
陳煒潘把帶來的水果放在桌上。
他心中有種奇怪直覺。
這位學妹,高中時期自己並沒有特別留意過。
方才淡淡那麼一握手,卻給他帶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這種感覺他從未在普通女人身上體驗到。
只在那些真正上過前線,見過鮮血的特警前輩身上曾經感受過。
陳煒潘很相信自己多年辦案的直覺。
他不由得嚴肅起來,拿出記錄本認真細緻地詢問周曉曉一些案件相關的問題。
周曉曉一一回復。
不對勁,這個學妹太冷靜了。她不僅不害怕,不怨恨,甚至沒有表現出一點多餘的情緒。
簡直就像在說一件多年前發生的,和自己沒有關係的事情。
陳煒潘這樣想,偷偷在筆記上給周曉曉記上一筆。
……
陳煒潘離開後。
阮欣然和楚雲雲的興奮勁還沒有過去。
「太帥了,這個警官真得很酷!」
「是不是,我男神依舊是我男神,不!當了員警以後更有型了。」
楚雲雲趴在病床的扶手上,抓住周曉曉的手。
「曉曉你太狡猾了,逮到機會就吃了一把男神的豆腐。」
周曉曉無可奈何的哦了一聲。
「曉曉你怎麼了?見到帥哥都還打不起精神來。」
「你覺得他帥,那是因為你沒見過更好的。」
「啊,」楚雲雲跳起來,「你什麼時候見過更高級的,竟然沒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