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百里善渾身上下滿是傷痕, 妙銀連忙走到榻邊坐下,將少年抱起來放在自己膝上, 細細撫摸, 視線全盯著少年身上, 並不看淩霄,嘴裡問道:「他怎麼傷成這樣?」
她滿臉心疼, 自進屋起,目光一粘上榻上的人,就不曾移開過。淩霄掃一眼,沉聲道:「他在血蓮山與人交戰, 險些墜入深淵, 恰逢我路過,便順手救了他。」
妙銀這時才轉過眸子來,語氣生疏客氣:「謝謝你。」
淩霄並不收她的謝意,他冷冷道:「我與百里家乃是舊交,我救他理所應當, 就算要謝, 也輪不到你來謝。」
她道:「我是他徒弟,你救了我師父,我自然要謝你。」
話音落。
她已被淩霄俘至懷中。
他帶她飛至崖外,靈脈外的血蓮山本沒有血蓮, 因她當年的一句戲言, 後來才種滿血蓮。
大片鮮紅的花朵蔓延盛放, 他們浮在半空懸立, 淩霄問她:「喜歡嗎?」
妙銀不為所動。
她拿出剛從百里善手裡接過的血蓮,雖然已經七零八落,但她卻含笑道:「我隻喜歡這一朵。」
淩霄盯著她手裡破敗的花朵。
頃刻。
一道白氣劃過。
花骨朵灰飛煙滅。
她抬眸憤怒地望著他。
淩霄看向遠處,姿態清貴,繾綣淡雅地丟下一句:「他不配做你的師父。」
「他不配,你就配嗎?你不要我,難道還不許別人要我?」
她從他懷中飛開,兩人對立而站,腳下是縹緲的仙氣,她改不了當年的習慣,所用的禦劍術,依舊是他當年所教那套。
淩霄輕輕一揮手,便引領她腳下所踩團雲直躥往前,妙銀再次撲入他的懷中。
淩霄的眼很冷,像結冰的湖水,世間萬物皆無法撼起半點漣漪。
他的心裡裝不進任何人。
他隻愛他自己。
至少,他以前是這樣認為。
淩霄低下頭看懷中發怒的少女,手自她的臉緩緩拂過,「阿銀,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你是魔,和他不是一路人。」
她狠狠瞪向他,「我為何成魔,你心知肚明。」
淩霄:「你做錯了事,自當該罰。」
妙銀往前而去,重新換過騰雲術,不再受他束縛,飛至血蓮山山頂,雙手合攏,瞬息運出真氣,揮手之處,皆燃起熊熊大火。
她要將這滿山的血蓮全部毀掉。連同當年的師徒情誼,燒個消失殆盡。
淩霄波瀾不驚,靜靜在旁注視她。
她回頭衝他道:「你有你的正道要守,我有我的魔道要踏,自此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你若阻我,我定以命相搏。」
他仿佛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地問:「你還在為當年的事生氣嗎?」
妙銀瞬移到他跟前,她嬌小的身量剛到他下巴,少女仰著面龐問:「怎麼,你現在想還我清白了?當年不聞不問便將我逐出師門,我落魄之時,你何曾問過我一句?」
淩霄瞥開目光。
他早就料到會有今日這番質問。
他本不該在她跟前露面。
可偏生忍不住。自她踏入淩雲殿那一刻起,她身上的氣息便無時無刻不在吸引他前來。
她是他最心愛的徒弟。她道魂裡每一寸地方,他都無比熟悉。
可如今站在她面前,他卻無地自容。
淩霄只能死咬一句:「你犯了錯,受罰天經地義。」
妙銀不再同他爭辯。她飛回靈脈處,身後淩霄緊緊相隨。
她運功便要為百里善療傷,淩霄道:「我已替他療傷完畢,你不必白費功夫。」
妙銀檢查一番後果真發現百里善體內氣息平穩,她抱住他的腦袋,柔柔地安撫,淩霄上前,將她的手掰開,妙銀不肯,瞪向他。
他道:「師徒之間,當循規蹈矩,不可逾越。」
她推開他,「你現在不是我師父,沒有資格訓我。這世上唯一有資格訓我的,只有百里善。」
淩霄眉頭緊皺。
兩人說話間,百里善已經醒來。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感覺自己跌在一個香軟的懷抱中,這懷抱熟悉得很,他曾擁過千百次。
百里善笑道:「阿銀!」
看見她的那瞬間,所有的痛苦都煙消雲散,山洞裡發狂前害怕到極致的顫慄早已遺忘,少年興奮地摟著她,仿佛擁有她便擁有全天下最美好的東西。
他下意識去懷裡摸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摘的花,「阿銀,我看見好多鮮豔的花,你肯定喜歡。」低頭轉了許久,沒找到,「咦」一聲,花呢?
餘光瞥見前頭站了個人。
百里善認得他。
是淩霄上仙。每一百年,他就會見他一次,也不知道爹哪來的面子,竟然能哄得淩霄上仙為他摸骨。
其實他覺得自己的道骨沒什麼好摸的,反正也就那樣。如今正好一百年,又到了摸骨的時候。
他恭敬喊了聲:「淩霄上仙。」想起什麼,趕忙去摸少女的手,煞有其事地湊過去說:「阿銀,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淩霄至尊哦,你多看兩眼,以後出去還能和人吹噓呢。」
妙銀凝視他:「我不喜歡看陌生人,我就喜歡看你。」
百里善抿唇一笑,低下頭去,耳根子發紅,暗自竊喜,「那是,我是你師父,你肯定得將我排在第一位。」
妙銀往外看,淩霄已經拂袖離去。
他不曾當眾挑明她的身份,她也不會傻乎乎地去問為什麼。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既來了這淩雲峰,自然不怕被人認出來。
師徒倆在屋內待了一會,百里善喋喋不休地將山洞的事告訴她,隱去詳細偷情那段,簡單兩個字帶過,氣憤道:「真是太過分了,他們竟然想殺我,要不是淩霄上仙,只怕我再也見不到阿銀。」
他下意識以為是淩霄阻止了那兩人。
發狂之後的事,他很難記起來。
妙銀柔聲叮囑他:「下次你不要再往那種危險的地方去了。」
百里善含笑點頭:「嗯。」
他迫不及待地想帶她去看血蓮,不顧自己身上有傷,帶她飛往血蓮山,入目卻再無一朵血蓮。只有尚未燃盡的大火。
百里善撅嘴,低聲喃喃道:「太可惜了,好端端地,怎麼就給燒了,好歹讓我的阿銀瞧上一眼再燒也不遲啊。」
妙銀趴在他懷中,任由少年的下巴抵在自己腦袋上,他摟著她的肩膀,將她待若珍寶。如此親昵的動作被人看在眼裡,哪有半點師徒的模樣。
她輕蔑地往旁迅速掃一眼。
雲霧繚繞後。
一抹雪白的身影暗自隱去。
因百里善受傷的緣故,妙銀想搬去照顧他,師父受傷徒弟在旁伺候,這本是理所應當的事。但不知怎地,看寢的小弟子愣是不肯答應。
被問得急了,小弟子才吐出一句:「月霄宮特意傳過話,說是不讓百里少主與阿銀姑娘同住。」
月霄宮,淩霄的住所。
眾人皆以為淩霄尚在清修中,突然派人傳來這樣的吩咐,小弟子也很是震驚。
小弟子又道:「上仙有過交待,讓我好好服侍百里少主,阿銀姑娘不必擔憂,請回吧。」
百里善戀戀不捨,轉眸望見妙銀失望的神情,他既高興又心疼,高興她心裡有他,心疼她為此憂心。
他本想要抱怨淩雲殿這破規矩發洩情緒,旋即到了嘴邊卻全成了哄她的話:「阿銀,我很快就能好起來的,你先和其他門派的弟子去玩,等我傷好,立馬就來陪你。」
他頓了頓,覺得不妥,立馬補充句:「但也不要和他們太親近。」
妙銀應下:「嗯。」
妙銀回了自己的屋子,召喚通靈玉:「你將淩霄的好感值調出來我瞧瞧。」
通靈玉立馬報出她想聽的數額。
妙銀往窗邊一倚,杏眼藏媚,桃腮含笑。
真是可惜。
宿主若是知道心心念念的人愛著自己,是否還會許下當初那樣的心願?
通靈玉看出她的想法,飄過去:「我倒覺得淩霄的愛,對於宿主而言,未嘗不是一昧毒-藥。」
她垂眸淺吟,「你當真有長進了。」
通靈通得了誇讚,很是高興,將自己的見解一股溜全說出來:「他愛著她,卻對她那般狠,每一任任務者越是想要吸引淩霄,死得就越快。所以主人沒有選擇直接從淩霄身上下手,是非常正確的決定。」
妙銀百無聊賴,指尖纏起垂到腰間的青絲。
曾幾何時,淩霄也曾為她束髮綁帶。
記憶裡她跟隨他六百年,六百年的相隨,是他一手毀掉。但凡當時他肯多問一句,多護一下,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妙銀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問:「你說我現在出去抓幾個弟子吃道魂,他會對我動手嗎?」
通靈玉:「主人不要衝動。」
她淺淺一笑,往屋外而去。
過了不到三天,百里善就已痊癒,他活潑亂跳地前去找妙銀。
恰逢望見妙銀正和人在前方說話。
是個男子。
紫門谷的大弟子宋秋風,上次和他們同行過的。
宋秋風癡癡地盯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少女,恨不能將自己一顆心奉上,他湊近,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宋師兄。」
就連聲音都這麼好聽,軟綿綿的,吹到耳邊,整個人都要酥麻了。
宋秋風咽了咽,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道:「阿銀,你真美。」
妙銀笑起來。
她決定了,今日就拿這個宋秋風做開胃甜點,剿魔一事中,這個人殺了她不少教徒。
算起來,她與所有前來參加雲渺大會的人都有仇。
真想將他們一口氣全部吞掉。
宋秋風見她往自己身邊靠,像是在嗅什麼,整個人興奮又期待,他也跟著高興起來,情不自禁逮了她的手,道:「阿銀,我們做道侶,我這就向你師父提親。」
話音落,身後傳來少年暴怒的聲音:「提什麼親!你快放開阿銀!」
妙銀見到是他,立馬推開宋秋風,少年大步上前,將她與宋秋風隔開。
百里善怒氣衝衝地瞪著宋秋風:「我警告你,你別誘拐我的徒弟,她還要在我身邊修行數千年的。」
宋秋風抿抿嘴,興致全無,忌憚他天道宗少主的身份,不敢反駁,怏怏應道:「少主訓得對,是我為人太過輕薄,待日後阿銀姑娘修成正果,我再來向她提親。」
他說著話就要離去,忍不住回頭瞧妙銀一眼,笑道:「阿銀,你等我。」
百里善氣嘟嘟地擋住妙銀的視線,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不許看不許聽。」
她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望他。
百里善牽起她的手往幽靜地方去,胸膛似有一團火在燒,燒得他整個人理智全無,只想一味地帶她遠離那個地方,走到旁人瞧不見她的地方去。
他走起來不管不顧,一陣風似地,妙銀輕輕推搡他:「我腿疼。」
他哼道:「你不就想讓我背嗎?」
妙銀不說話。
百里善鼓起腮幫子瞥她幾眼,覺得這時候就該端出師父的架子,告誡她不能和登徒浪子來往。
至於哪些是登徒浪子,他也分不出。
所以就乾脆一刀切,悶聲提醒她:「除了我之外,男人都是很壞很壞的,你不要掉以輕心,總和壞男人來往。」
他嘴裡吐著嚴厲的話,悄悄瞧她,覺得差不多了。
他剛才超凶的,她肯定會牢牢記住他的訓話。
百里善蹲下身去,昂著脖子,傲氣道:「上來吧。」
她站著不動。
百里善等了一會不見動靜,有些焦急,立馬站起來,見她怔怔盯著自己,朱唇輕啟:「師父的意思,是讓我以後不要和其他人接觸,只能和你來往,對嗎?」
百里善仔細辨認她話裡有無生氣的意思,他只是想端個架子告誡她,並沒有真的想訓她的。
他下意識就要恢復天真模樣低聲哄她,幸好及時止住,板著臉,面上從容,心裡打顫,「嗯,就是這個意思。」
數秒的等待。
等得人心都熬化了。
他即將破功的瞬間,她攀過去,「我知道了啦。」
百里善鬆口氣,歡喜地蹲下身,將她背起來。
他心想,偶爾嚴厲一下還是有用處的,要是能夠再嚴厲些,讓她一輩子不和其他男子來往,那就更好了。
百里善想啊想,實在想不出其他更嚴厲的法子。
他捨不得。
他背著她在山頭轉悠,師徒倆看山看雲看霧,平凡無奇的一切都變得有趣起來。他心裡兜著她,滿眼皆是美景。
白天想不出的嚴厲法子,夜晚自然而然就有了。
他不但想了,而且還做了。
妙銀任由滿身紅光縈繞心魔發作的少年將自己擄走。
他將她帶到靈脈處。
粗壯的琉璃樹幹上,他們互相交纏。
少年像平時那樣親她吻她,饑渴地撫摸她。
她睜著眼睛數樹上的花葉,靜靜等待著愛撫與狂吻後的戛然而止。
他每次都是這樣,做一半,然後倒頭睡大覺,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就在她無聊地伸個懶腰時,忽地身下一顫。
妙銀瞪大眼睛看向身上的少年。
他迷茫地動作起來,越來越快,憑藉蠻力,在她的身體裡馳騁起來。
「阿……阿善……」
不等她喊第二聲,他就已經用近乎狂暴的速度回應她。
她唇邊所有的話語悉數化為細碎的嚶嚀聲。
他嘴裡拼湊一句完整的話,「不准……和別人親近……阿銀……是阿善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