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大概是氣極了, 不管不顧就往她身上撲。從前百般厭惡不肯觸碰的人, 如今卻恨不得立即將其壓在身下。
男人的欲望熾烈而純粹, 帶著征服的念頭, 上手便要扯開她的衣襟。
她踢開他, 被他攔住, 「我是你的夫君, 我若想與你歡愛,天經地義。」
文弱的男人此時猶如惡鬼附身,不等德音回過神, 他已經撕掉她的外裳, 白嫩肌膚露出來, 猶如強烈迷藥,迷得他心神蕩漾。
德音下意識去拿匕首, 他立即將她手綁住。
短短數秒, 趁她不備,他已建立絕對優勢。
她問:「崔清和, 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崔清和一愣, 繼而覆上去, 「我愛你又如何,不愛又如何,當初你請旨賜婚的時候, 可沒問過我愛不愛你。」
他作勢就要親她, 腦袋低下去, 尋著雙唇, 忽地悶聲一痛,動作戛然而止。
德音望著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臉上神情驚愕,似痛苦不堪,再往下看,不知何時,他的身體裡竟多出一把刀。
她這時忽然想起來。
屋裡除了她和崔清和,還有另一個人。
霍靈羽一直昏迷,現在竟然站起來,搖晃著虛弱的身子。她揀到德音未來得及拿到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將刀刺進崔清和身體裡。
崔清和不敢相信地往回看,少女一張臉慘白,怒吼:「不准你碰我姐姐!」
王府上下亂成一團。
德音看向床上的人。
福大命大,說的就是崔清和。被霍靈羽那樣捅一刀都沒事,大夫說刀傷剛好避開要害,只要靜養數月,便能痊癒。
德音鬆口氣。
還好沒死絕。
折騰到半夜,全府手忙腳亂,德音讓周媽媽領著人出去,吩咐今日的事不可外漏。
崔清和已經醒來。
靈羽挨著德音,少女此刻已經完全清醒,慶倖自己的失誤,沒有一刀斃命,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崔清和畢竟是皇子,不是那些可以任意宰殺的庶民。她不是姐姐,沒有太上皇絕對的庇護。
她的庇護只有姐姐。
崔清和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看向床邊的姐妹。
少女瑟瑟發抖挨著自己姐姐,一臉無助地懇求道:「姐姐,我不想死,我不想被當成刺客處死……」
她沒有封號沒有權勢,若是崔清和告她一狀,肯定難逃死罪。雖然姐姐現在對崔清和不理不睬,但畢竟是姐姐喜歡的男人,過去她還可以仗著姐姐的寵愛有恃無恐,但如今……
她要是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姐姐。
靈羽急忙晃動德音的手臂,眼淚刷刷往下掉,「姐姐,不要將我交出去,我以後肯定更加聽話,你別拋棄我好不好。」
德音緊蹙眉頭,少女的哭訴沒完沒了,她聽得耳邊嗡嗡作響。
大概是怕她不應允,少女將刀遞到崔清和手裡,梨花帶雨:「姐夫,我錯了,我讓你捅一刀,不,捅兩刀,這件事就此掀過去,行嗎?」
德音上手奪過匕首,語氣平常,同少女道:「你出去,回自己的院子,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出來。」
少女抹掉眼淚才敢往她跟前湊,心裡頭歡喜,姐姐這是要護著她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姐姐,你要和姐夫單獨待在一起嗎?還是我來陪你罷。」
德音轉眸看她,「霍靈羽,不要得寸進尺。」
少女站起來趕緊往外走,步伐踉蹌,回過頭甜甜道:「姐姐,謝謝你。」
再次得到想像中溫暖的庇護,她整個人似重新活過來,剛才的恐慌全被丟到九霄雲外。想到什麼,朝床上的人說道:「姐夫,你該有些骨氣,說好不碰姐姐,就不要碰,你是個男人,得對得起自己的原則。」
崔清和氣得直咳嗽,一咳胸口更疼。
一張俊臉血色褪盡,他抬眸,望見德音正在看自己,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打量。
她道:「崔清和,讓你不老實,吃苦頭了吧?活該。」
他好不容易壓下情緒,喘著氣瞪她:「我要真死了,定拉著你妹妹陪葬。」
她神色不變,「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你,你也不要追究靈羽,咱倆就當兩清。」
他知道她是要為霍靈羽求情,嘴角浮起譏諷的笑意,「霍德音,你的夫君差點讓人捅死,你竟然這般冷靜。果然今時不同往日,好,好得很。」
她不說話。
崔清和支撐著上前,一雙手捧起她的臉,「你就如此恨我?」
她拂開他的手,「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明白,我不是恨你,我是壓根不在乎你。」
他咳出血,怔怔地躺回去,頭仰著發呆,良久,他抬起眸子瞧她,「你不是想讓我不要追究靈羽嗎?好,你求我,像以前那樣求我。」
她笑起來,眉眼嬌媚。
崔清和心中舒暢幾分。
她還是肯向他服軟的。
他以為她會立馬討好她,卻不想等來的卻是嘲笑。
德音抽出一直撫弄的匕首,握住刀柄,刀尖徑直對著他剛包紮好的傷口處,動作優雅地往裡戳。
「就衝你今日闖進我屋裡的放肆舉動,我就能殺了你。」
他痛得全身痙攣,卻還是忍不住抓住她的手,仿佛什麼都沒聽到,堅持己見,咬牙切齒吐出兩個字:「求我。」
她將刀抽出來。
他使出全部力氣撈住她的衣袖。
「求我一次,只要你開口像以前那樣喚我,我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她轉過身來。
他驚喜。
一巴掌無情摑過來,冷冷扇在他臉上,扇得他心灰意冷。
她丟下兩個字轉身離開。
「下賤。」
直到德音的身影消失不見,崔清和依舊沒能回過神。
身體裂開的傷口處血汩汩往外冒,他望著床牙上的浮雕螭虎,忽地想起當年剛與霍德音成親時,她嬌羞地坐在這張拔步床上,輕聲細語地問他能否共寢。
那個時候,他敷衍她:「等以後再說。」
以後再說。
再沒有以後了。
許久,崔清和捂著傷口顫抖躺下,有什麼順著眼角滑落鬢邊,他一抹,竟是眼淚。
指縫的血與淚混在一起。又腥又苦。
崔清和鼻頭一酸。
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霍德音了。
……
自那日蕭澤回去後,果然有所行動,朝中風頭漸轉,睿宗帝處事也比從前沉穩許多,蕭帝經常當眾誇他。
每次得了蕭帝的誇讚,睿宗帝便要寫信給德音,自從她上次提醒他不要寫太露骨的話引人懷疑後,他便簡潔敘述,將蕭帝於何時何地誇的什麼話,一點名,信尾再提醒一句,告訴她切莫忘記兩人約定。
他靜候她前來施恩。
霍靈羽見他總是與德音書信往來,心癢難耐,有一次大著膽子將信翻出來,問德音:「陛下為何總是給姐姐寫信,太上皇誇他的話,他為何要告訴姐姐,跟個小孩子似的,這種話也要拿出來炫耀。」
德音盯著她,「你以後再窺我的事,就直接滾出王府。」
靈羽忙地半跪下,趴在她膝蓋頭,「姐姐原諒我,我剛發過病,疼得死去活來,理智全無,這才起了賊膽窺姐姐的事,以後絕不會犯這種錯誤。」
斷魂丹的效用,霍靈羽已承受三次。
少女很能忍,一次都沒有抱怨。
她抬起頭,試探地問:「姐姐,今天能陪靈羽一同用午膳嗎?」
德音拒絕。
少女又問:「那麼晚上呢,我發病後夜裡總是睡不好,能讓我今夜宿在姐姐這裡嗎?」
德音:「不能。」
少女正欲再說些什麼,轉眸望見窗櫺外崔清和的身影。
睿宗帝精力實在太過旺盛,為了暫時躲他,德音以照顧崔清和為由,已經兩月未往宮裡去。崔清和倒也知趣,主動瞞下霍靈羽捅他一刀的事,靜心在府裡養傷。
剛開始一個月,他躺在床上要死不活,後來慢慢地好轉,逐漸下床走動,走著走著就往德音院子來。
德音一次也沒有讓他進屋。
他就在院子裡晃蕩,有時間坐上一天,什麼都不幹,就對著屋門發呆。
德音同靈羽道:「你去將他請進來。」
少女一愣,不太情願。
崔清和進屋來,剛開始端得歡喜模樣,後來下意識捂住傷口,裝得一瘸一拐的樣子往前來,「找我何事?」
德音道:「過幾日姨母壽宴,你與我一同出席。」
他早就知道此事,一直等著她開口。如今等到,立馬應下,多說了一句:「今年宮裡不興穿冠袍,你要再裁件新衣裳麼,我與你做件同樣式的,到時候好一塊穿進宮去。」
她想了想,「隨意。」
他坐下來,「壽禮備好了嗎?今年不同往年,需得多費些心思,前幾日有人來探我,送了一尊雙魚兆瑞瑪瑙花插,用一整塊瑪瑙雕刻而成,極為壯觀精緻,你添進九九壽禮中,正好增幾分氣勢。」
她當即吩咐人去拿。
崔清和見她肯收下,心中不由地放輕鬆,揀了最新得的趣事,聊起家常來。
「不知你聽說了沒有,慶北候的二兒媳和三兒媳打起來都告到應天府去了,你猜是為了什麼?」不等德音回應,他自顧自地說起來:「說起來也是荒唐,弟弟睡了嫂嫂,哥哥睡了弟媳,這樣的醜事竟然往外挑。」
他說得來勁,回眸望見德音臉上淡漠的神情,根本就沒有用心聽他說話。
這樣的情景何曾相似,從前德音與他話起家常,他也是這般姿態。
他問出她在他跟前說過千百遍的話:「你是嫌我煩麼?那我不說了。」
他作勢就要走出去,每一個動作都格外緩慢。從起身到踱步至門簾下,至少用了一炷香的時間。
忽地她開口喊住他:「傷好了點嗎?」
他忙地回頭,「好多了。」
她說:「你好好養著,過幾日進宮莫要讓人瞧出端倪。」
他應下:「好。」
說完她就沒有回話了。
崔清和腳步踟躕,走到屋門邊又重新返回去,並不挨近,隔著屏風,同她道:「那日的事,是我孟浪,挨你妹妹那一刀,確實是我活該。」
她總算肯抬頭看他。
「難得你有自知之明。」
他低眸。
對於她的冷嘲熱諷,他已經習以為常。總比不理睬要好得多。
他繼續往下說:「上次我問你,是否要和離,你說不和離,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從前很多事是我不對,你要怎樣我都隨你,老話說得好,夫妻沒有隔夜仇,我不求你什麼,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德音扶了扶鬢邊步搖。
通靈玉這時適當地飄出來,湊在她耳邊說:「是這樣的,主人,我一直忘記告訴你,崔清和養病期間,順便將自己對你的好感養到了70分真愛值。」
男人,再一次讓它見識到什麼叫上趕著犯賤。通靈玉重新附回去。
德音道:「別在我跟前說這些令人噁心的話,我不愛聽,快回去罷,門邊風大,站久了小心染風寒。」
她的語氣不耐煩,話聽在他耳裡卻很是令人歡喜。
她這是在關心他。
崔清和笑道:「我這就回去。」
至蕭帝壽辰當日,崔清和早早地整理好儀容,邁進德音院裡靜候。
他站在門邊,伸長脖子往裡面瞧,瞧見她腰若流紈素,纖纖作細步,挨得近了,瞧清楚,更是驚豔。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此等絕色佳人,乃是他崔清和的妻子。
他以前從未有過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上前扶她,沒來得及碰到,便被一旁跟隨的霍靈羽拍落。
少女殷勤地笑道:「我來扶姐姐。」
等到了宮門口,剛下馬車,便望見皇帝儀仗簇擁而上,原來是睿宗帝特意在此等候。
「表姐。」
兩月不見,少年長高許多,殷切目光深沉渴望,他自然地從取代霍靈羽,一雙手搭上她的臂膀。
「陛下。」她彎腰施禮,正好被他抱在懷裡,隔著寬大的衣衫,少年不安分地摩挲皙白肌膚。
他說著免禮的話,動作卻未曾停下,「表姐何須多禮。」
人群之中,一身銷金刺繡的紫袍男子踱步而出,從威嚴儀仗旁走過,氣勢如山。
他低聲喚了聲:「郡主。」
德音抬起頭,正好對上蕭澤的目光,如火光滔天,漾得人面上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