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假設啊
酆都山上鬼氣深重, 常年籠著一層霧, 紂絕陰天宮重重殿宇泰半隱在霧中,看不真切。此時有陰冷的風自北面吹來,即便是早就沒了凡胎肉體的鬼差甲也覺得有些冷入魂魄。
但那削骨刮肉般的風吹到莊隨周圍卻都自行避開,好像有些怕他身上隱隱透出的光,竟沒吹動他身上衣衫分毫。
莊隨哪有心思管這地方風冷是不冷,他思緒飛轉,念頭天馬行空地亂跑,不知不覺停住了腳步。
「你是……姓李對嗎?」
鬼差甲一直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後兩步外,突然聽見對方招呼, 忙兩步湊到莊隨旁邊:「對對對,大人叫我小李就行。」
莊隨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問:「剛才借我手機的那個鬼差他姓什麼?」
鬼差甲眨了眨眼:「他姓楊。」
「嗯, 那就叫他小楊。」莊隨摸著鼻子輕咳一聲,「假設啊, 我說的是假設,小楊是你的下屬。」
「……」鬼差甲到酆都山已有三百年, 那鬼差乙才剛上崗沒幾天, 兩人歲數差得有些大,本來他是不樂意被以同輩相稱的,但在莊隨面前,他們確實只有「小」的份, 於是鬼差甲只得道:「大人請說。」
莊隨沒什麼尊卑之別地伸手搭在他肩上:「很簡單, 假設有人給你和小楊寫了幾篇像《霸道上司吃了我》那樣的文章, 你會看嗎?」
鬼差甲臉色頓時紅如火烈鳥:「我、我看這個做啥,我跟那小子又不是那種關係。」
莊隨:「我這不是說假設嘛,先不管你看不看,總之小楊他看了,還不止看了一篇,並且專門設置了更新提醒,你說這是什麼情況?」
鬼差甲腦內想了想,頓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還有!」莊隨小聲說,「他平時總時不時偷偷盯著你看,表面看著沒什麼,背地裡卻總幻想著你欺負了他不認賬。」
鬼差甲一臉便秘模樣:「什麼是欺負了他不認賬?」
莊隨摸了摸鼻子:「大概是親了他吧。」
鬼差甲臉色陣紅陣白,強迫自己不去細想親了鬼差乙的畫面,乾巴巴地道:「他真的不考慮去治一治腦子嗎?」
莊隨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假設假設!」
「既然假設的話……」鬼差甲撓了撓頭,只想到一個令他牙酸的可能:「他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說完他自己都嫌臊得慌,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莊隨臉色頓時古怪了起來。他不再接著問了,手指在下巴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復又抬腿往前瞎走一通,結果沒留神前面的台階,差點一腳踏空。
「大人小心!」鬼差甲嚇得上前扶住,抬頭卻見莊隨心不在焉地笑著,自言自語道:「原來他對我有意思嗎?」
什麼原來他對我有意思?
鬼差甲聽得晃了下神,幾秒後忽地醒悟過來,莊隨這哪是假設什麼鬼話啊,說的怕不是他自己吧!
那他話裡那個又是看《霸道上司吃了我》,又是偷偷盯著他看,還覺得被他欺負了的人……難不成是陸先生?
鬼差甲心口怦怦跳著,好一會後忍不住試探著出聲:「大人覺得呢?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能說得過去的解釋嗎?」
莊隨愣了愣,明顯被他這問題難倒了。
鬼差甲一看他這表情就瞬間明白過來。他忽然記起,眼前這位大人天生地養,在人間靈界都吃得開,混了這麼多年也算是混出點老油條的心得來,然而莊隨平時雖看著八面玲瓏,但真論到談情說愛卻似乎是個不開竅的。
前些年莊隨曾救過一個慘死的女鬼,那女鬼一片痴心,拼著不去投胎也想留在他身邊幫忙。然而莊隨以為她想和大衛搶飯吃,苦口婆心地勸說對方要讓著小朋友,那女鬼哭笑不得,心知莊隨對她無意,第二天就去排隊投胎了。
莊隨非是完全不懂情愛,他能看出來葉天雙的心思,可當這事落到自己頭上,他就好像突然缺了把開箱子的鑰匙,愣是開不了鎖。
聯繫著他的一番問題細細想來,鬼差甲越想越是心頭雀躍,忍不住想立馬回去埋頭寫幾萬字的CP小黃文——我萌的CP可能是真的!9012年了!沒想到居然能搞到真的,果然只要活得久,什麼都有可能!
「大人!」他一時忘了自己的身份,用力握住了莊隨的手,誠懇道,「你有鬼信嗎?要不咱們加個鬼信?往後要是再有這種想不明白的『假設』問題,你可以問我啊,我很懂的!」
莊隨被「他可能對我有意思」的結論沖昏了頭腦,回過神後已經加上了鬼差甲的鬼信。
不到一秒就收到了對方發來的推薦文章:
【同人天地】《甩了上司帶球跑》上司X陸望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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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隨愣了好一會:「……你怎麼發的都是我和陸望知的同人文?」
鬼差甲也是一時太過興奮發了出去,這下猛然回神,啞然失聲地和莊隨對視,幾秒後躲躲閃閃地低下頭。
莊隨頓時意識到自己的「假設」把戲已經被拆穿了,他嘴角極力抿著,本想這話題含糊過去算了的。然而他是頭一回經歷此種變故,靈界裡和他同輩的人大都早就歷經情愛,或是淡然處之或是超脫其外,並不可能有誰會跑來說喜歡他。比他級別低的或是有那小妖小鬼愛慕上他,又大多被尊卑之別擊倒,更加不敢痴心妄想。
這還是這麼多年來,他的心臟第一次為這種事情搏動著,不知怎麼的覺得有點高興,於是終於沒忍住,輕咳一聲:「其實我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
鬼差甲一聽他漏了口風,便知道自己沒搞錯,連忙喜道:「不確定也沒什麼,大人不妨多多觀察,慢慢就確定了。」
「確定之後呢?」
鬼差甲眨了眨眼:「……」
莊隨一拍腦袋:「哎,瞧我,都傻了。」他抬腿快步往外走著,邊走邊說:「確定之後自然是誰想碰他我就把誰趕走。」蛋散敢再撲他試試?保管毛都給它全薅掉。
一人一鬼走著走著都快要走到山門了,鬼差甲忍不住提醒:「大人,你是準備回去了嗎?」
莊隨這下腳步一頓,想起今天過來的本意。他回頭看了鬼差甲一眼,又抬眼瞧了瞧已經被拋在身後的紂絕陰天宮,大概是他現在心態不同平日,腦子前所未有的活絡:「說起來,大帝他總是這麼避而不見,實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和陸望知明擺著是有些他不肯細說的淵源。他老人家不肯說也無妨,今天不想說,不代表明天不想說嘛。」
鬼差甲見他笑容裡有幾分狡黠,忍不住暗覺不妙。果不其然,莊隨眼珠子一轉,笑嘻嘻道:「這樣吧,你回頭跟大帝說,就說我和知知馬上就要談戀愛了,問問他老人家意見,想必他應該挺高興的。」
既然本就有淵源,那大帝還會任由他和對方交情變深嗎?但凡有阻止的心思,那老頭都不可能再那麼龜縮不見,他什麼都不用干,只要在家待著,說不定那老頭就自己忍不住來了,哪還用得著他天天盯著這邊的動靜。這下情況倒轉過來,倒變成他不急了。
莊隨說著就揮揮手,招呼在天上盤旋飛著的蛋散,高興地去了。
「噗——」
紂絕陰天宮大殿上,大帝噴出一口茶,茶水飛濺出去,濺了鬼差甲一臉。
「他真的這麼說?」
鬼差甲忐忑地點頭:「真、真的。」
大帝頓時頭痛得一張臉全皺在一處,連眼角的皺紋都多了好幾道。
「什麼時候談的?到哪個地步了??」
鬼差甲頭低得都快垂到胸膛上:「……應該還沒開始。」
大帝聞言長舒一口氣:「……那還好。」他定神思索了一會,自己給自己安慰:「他哪談過什麼戀愛,估計也就是隨便說說。」
可兩秒後大帝又想起了什麼,起身來回踱著步,臉上有些不放心:「不行,是他們倆的話這倒是說不準……」他看了眼恭謹站在下面的鬼差甲,語速變快:「你不是加了他鬼信嗎?多盯著他一點,多打聽打聽,有情況就告訴我。」
實在不行他就親自去一趟,不然讓這祖宗記起當年的事,那他這最後百十年的任期估計就得雞飛狗跳了。
大帝一臉發愁地坐下,回憶起他在任這三千年中的功過是非,最後想到莊隨身上,頓時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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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隨回到家裡的時候,陸望知正好在洗澡。這人大概是洗頭摘了頭繩,那陣獨特的魂氣夾在沐浴露的香氣裡順著洗手間的門縫飄出,引得莊隨定住了腳步。
陸望知開門出來的時候看到他,頓時一愣:「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莊隨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目光先後略過那尚未擦乾的頭髮、還蒸著水汽的臉,以及半露在浴衣下的胸口,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人他說不定對我有意思呢!
這麼日日相見,莊隨自然早就熟知陸望知長什麼樣,可看得這麼認真還是第一次。原來他睫毛這麼長,鼻子這麼俊挺,明明表情淡淡,眼睛看人卻跟勾魂似的,還長了副腰細腿長屁股翹的好身材,哎呀真好看。
陸望知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胸口,腦子被洗浴時的熱氣蒸得有些昏沉,這思路忽然就竄了頻道,想起剛才洗澡前看的更新。
——他勾起浴袍的前襟,不讓他攏好,指尖藉機探了進去,滾燙的胸膛被指尖的涼意一激,忍不住微顫了一下。
陸望知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心裡呸呸呸地腹誹著:為老不尊,老不要臉!
莊隨那讀心術還沒消失呢,聽得清清楚楚,他盯著對方那微紅的耳朵,越看越是覺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