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太難吃
恍惚中, 陸望知覺得心口的痛似乎蔓延至靈魂。
那痛是緩慢的, 是永無終日的, 好像歷經了十數萬個日月,才終於迎來瞭解脫。
——你也覺得痛是嗎?
幽空中傳來一個說話聲,那聲線像是他的, 卻又像被時光浸泡了數百年,滄桑且沙啞。
——看來痛了那麼久, 即使輪迴了,你的靈魂也還是沒忘掉。
——你繼續燒,越燒我,你就越覺得痛。
——你燒不死我的……
魔音一般縈繞在耳邊。
陸望知瞬間有種進入了邪教活動現場的感覺,這聲音就跟邪教頭目在洗腦一樣,叨叨叨叨個沒完。
「你是誰?」他忍無可忍道。
「我?」遠處那顆珠子身上的紅光閃了閃,「聽聲音不是能聽出來嗎?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陸望知冷冷道:「行了,學別人聲音這種鬼把戲我也見得多了, 你想騙人能不能換種新一點的方法?」
「……」珠子沉默了一瞬, 身上的光芒又危險了幾分, 「是嗎?那我讓你看些東西。」
話音未落,它就直接飛進了面前的火光中,慘烈的叫聲響徹岔道。
灼痛襲來,剎那間有些從未見過的、殘碎的記憶片段在陸望知腦中閃過。
他看見有一張很像自己的臉, 然後又看見面前出現了一張更為熟悉的面孔, 那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目光很冷,週身光芒大盛,襯得頭頂諸天星辰黯淡——
「斬妖縛邪,殺鬼萬千,凶穢消散,道氣常存。」
什麼東西?淨天地神咒?莊隨在對他念淨天地神咒?
陸望知於那一瞬間心中激發出劇烈的排斥感,他咬牙定神,從碎片漩渦中掙脫出來,睜大眼看著火中那顆奇怪的珠子。
那珠子不知什麼時候越過所有靈火飄到了他面前,用著他的聲音沙啞道:「我在這裡等你等了很久,你不想記起來嗎?你的幾百年苦難,也是我的幾百年苦難,是他給的,是莊隨,你難道不想知道這個地方是怎麼回事,不想知道他曾經幹過什麼嗎?」
那話聲充滿奇異的蠱惑感,但凡心智不堅定的人恐怕都會被迷住心神。
陸望知暗地裡咬著牙尖保持心中清明,他眼中閃過一抹幽光,用一種游離的眼神看著那珠子,忽然低聲道:「……什麼意思?」
大概是覺得他入局了,珠子觀察他幾秒,聲音緩和下來:「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問,但沒關係,只要你我融為一體,許多事情你自然就明白了。」
「融為一體?怎麼個融法?」
珠子於是說:「很簡單,只要你把我吞下去,我們就能融為一體。」
「……」
珠子見陸望知沒有說話,身上閃爍出危險的幽光,周圍的靈火慢慢變黯淡了,它從抖滅的火光中看出了陸望知的動搖,於是試探著懸在陸望知嘴巴前面。
「不用擔心,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這話說得充滿迴響,像是九天上降下的梵音,特別洗腦。
「吞下是嗎?」陸望知伸手握住了珠子,這東西入手極寒,在他手裡縮成初生雞蛋的大小,可以一口吞下。
「對。」
陸望知張開嘴,將珠子遞到嘴邊,可一秒後他抬手將珠子移到眼前,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當我會信嗎?」
珠子感到握著自己的力度驟然加重,它身上瞬間爆發出暗紅光芒,想要從陸望知手中掙脫,但陸望知一把將它按在地上,憑空抓過長刀變為匕首,刀尖落下,直戳到它身上。
尖端的白光和珠子身上的紅光相觸,一股可怕的力量炸開來,陸望知差點沒穩住,深吸一口氣更加全神貫注在匕首上,源源不斷地向匕首匯入靈力。
來自於他的,和來自於珠子的,兩股力量既像相融,又像相抵,掃出的勁風將岔道里的屍骨撞得七零八落。
陸望知瞇起眼,艱難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珠子所擁有的力量遠超他想像,它身上有一種極為邪惡的氣息,連那和他對抗的力量似乎都有著醜惡的形態,熾盛的紅光裡噴湧著黑氣,尖嘯著,怨氣衝天。
「我就是你!」珠子惡狠狠道。
周圍一陣地動山搖,泥土灰塵撲簌簌掉下來,砸在陸望知身上,他知道這甬道可能要塌了,但此時他沒辦法鬆開匕首,因為一旦鬆開,這東西的力量就再也無法抵擋得住。
於是他又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血全都落在珠子身上。
珠子聽見他口中開始唸唸有詞,大怒道:「——你想送我進地府?!」
陸望知感覺到珠子劇烈抵抗,它那尖利的聲音都快失真了:「你送不了我去地府的,我不是鬼!」
「我管你是什麼東西,只要是靈體,就脫不出三界六道。」陸望知那口血一噴,匕首身上白光大盛,但他馬上又發現那珠子居然極其堅硬,即使他這一下幾乎用了大半身靈力,那珠子身上也未見絲毫破損。
每膠著一秒,他神情就嚴肅多一分,咒念了,血撒了,但地府似未對他的呼喚回應,他不由心下微沉,難道這珠子真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嗎?居然這麼難對付。
再這樣下去,他的靈力可能無以為繼,不足以頂住這邪物。
陸望知腦中飛速轉動著各種念頭,視線死死盯在那珠子上,忽然,他注意到珠子黑的那半邊有一道歪歪扭扭的細線,很不起眼,像是表面的紋路。
不,那應該不是紋路。
陸望知眼睛微亮,覺得那像是一條裂痕。
就在他念頭轉動這一剎那,珠子身上縈繞的那些黑氣糾結成形,往他手上捲來。
來不及了,陸望知心想。
他調轉匕首,在黑氣捲到自己手腕的前一刻刺中那條細得都快看不見的裂痕,所有釋放出來的靈力劇烈壓縮到那刀尖的一點上,令他週身再無靈力保護。
卡!
細痕處裂出一條縫,珠子憤怒厲聲大叫,變本加厲地將黑氣纏在陸望知身上。
但陸望知此時已無所覺,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點上,髮絲飛舞,腦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崩塌開,身上的魂氣變得異常濃烈。
甬道上方的泥土終於支撐不住,轟然砸落。
又是卡的一大聲,匕首的白光終於徹底刺進珠子內部,暗紅的光芒不甘心地收縮回去。
陸望知正想掏出符紙將那珠子暫時鎮住,哪知一塊皮球大小的泥塊忽然砸中他的後腦勺。
他被砸得眼冒金星,一個沒穩住,整個人往前栽倒,壓在那珠子上方。
嘴裡隨即磕進幾塊刺穿珠子時裂開的小碎塊。
!陸望知在暈過去前心想,怎麼這破玩意還是吃進嘴裡一點了!這味道也太難吃了吧!
**
陸望知是在一陣劇烈的噁心感中再次醒來的,他側身乾嘔了一會,呸呸呸了半天,將那些碎片都吐出來,但仍然覺得那股味道還在。
就這東西還想騙他吃?真是誰吃誰噁心。
陸望知臉色難看地翻坐起身,這才發現周圍的環境有些不對。
黑漆漆的甬道不見了,眼前一片藍天白雲。
……這就出來了?
陸望知遲疑了一瞬,覺得甬道塌了不怎麼可能有這種奇效,他仔細看了看周圍,身下是一片草叢,不遠處是成片的山林,不像是經歷過地陷的樣子。
這種環境的快速切換他從未見過,不由謹慎了起來。
他先是檢查了身體狀況,又嘗試著使用靈力,身上沒什麼傷,但靈力卻幾乎耗光了,一時間連指尖一點靈火都點不起來。
不過身上還有些符紙在,匕首也帶著,有危險還能應付一下。
檢查完畢之後,他便開始走到草叢邊緣查看,想看看這到底是山裡哪個位置。
結果走到開闊的位置往外一看,陸望知就愣住了。
眼前這景物的角度他有印象,另一邊是個稍微矮一點的山頭,那小山頭上有一座五層高的小樓,式樣他熟悉得很,就是靈秀山小盤龍崗上那座望海樓。
難道剛才那陣地動把他傳送到這裡了嗎?
這是什麼原理?
正百思不得其解,又見望海樓前有許多人在走動,樓面還搭著一堆木架子,看起來像是在進行樓體維修。
陸望知掃視幾下,忽然瞪大眼。
不對,這望海樓看著不對,式樣雖然和他見過的那個相同,但表面的材質好像有點不一樣,而且眼前這座望海樓門前沒有題字的牌匾,樓頂的瓦片還沒鋪上,牆體也尚有未完工的地方。
這好像是一座還在建造中的望海樓。
而更奇怪的是,陸望知發現,那些在望海樓附近走動忙活的人,穿的都是短褐一類的古代服飾,個個灰頭土臉的,身形都不甚健壯,更有甚者身上還帶著鐐銬,就跟電視裡古裝劇演的服勞役的犯人差不多。
「……」
陸望知有些頭痛地摸摸腦袋,心想不是吧,他這是在和那顆奇怪珠子的搏鬥中被一下砸穿越了嗎?
照這樣子來看,他還是穿到了修建望海樓的時候。
那他還能回到現代去嗎?
……要是不能回的話,他要在這裡幹什麼?總不能種田吧?
陸望知坐在草地上發呆,他遠遠看著對面幹得熱火朝天的古代勞動人民,腦中接踵出現看過的穿越劇穿越小說,煩惱著自己是否該開始考慮在古代的生計。
不行,應該先想辦法離開,真走不了,再想著要怎麼在這裡生活……
他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亂,閉眼定神了好一會才算是冷靜了一些。
正琢磨著要想離開的話該從哪裡著手,就聽見對面山頭傳來一陣騷動,他抬眼看去,發現一個壯年男子提溜著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把他扔在望海樓前的空地上。
陸望知所在的山頭離那邊略有距離,只能隱約聽見他們喊什麼「水缸空了」「全被這小子喝光」。他本來就當看戲一樣看著,結果一眼看見那少年的樣子就愣在當場。
這孩子長得也太像他了吧?
什麼東西?前世劇場開播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