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對的
字跡既然對得上, 那這下好了,燭溪村多半和那亂葬崗裡的屍骨有些扯不清的關係。
這樣一來, 光澗寺的出現就更顯耐人尋味了。
莊隨琢磨片刻, 輕哼一聲,倒想瞧瞧是什麼人敢在他的地頭搞這種不見得光的勾當。
既然案子都撞到面前了, 陸望知自然也是要管的, 他和莊隨稍作商量,猜測葉天雙和周淮很有可能也往村裡走了, 當下打定主意進村一探究竟。
兩人於是一前一後順著石階一路往下, 走了一會陸望知在半山處止了步,他盯著下方的山勢和村落分佈, 若有所思道:「你看這村子的佈局, 風水是不是太差了些。」
莊隨抬眼,也覺出異樣:「東邊青龍位山霧環伺,西邊白虎位山峰連綿,虎砂過高過長, 橫在村南明堂位,標準的『白虎穿堂,家破人亡』之局,大凶。」
然而兩人到了村口一看,發現這村子看起來非但不凶, 還挺熱鬧的。
陸望知看了眼聚在村口牌坊拍照的遊客, 說:「有意思, 怎麼會有這種風水奇凶, 但看起來又熱鬧如常的地方。」
凡是風水大凶之地,氣氛都會顯得特別壓抑,但這燭溪村屋舍井然,雞犬相聞,村民走動忙活,生活氣息濃厚,未見分毫頹敗之色。
兩人從未見過這種相駁的情況,都覺得有意思,於是跟在幾個遊客身後,和大家一同循著鞭炮聲往裡走。
陸望知將周圍的一切看在眼裡,老實說這村子看起來維護得不錯,路的兩邊栽滿了桂花樹,秋風送來馥郁花香,他輕輕打了個噴嚏,眼睛微亮,聞到花香之下一絲隱約的臭味。
轉過一個彎,面前便出現了一片石板鋪成的小廣場,廣場上有二十來個人正圍著一條五十米長的東西打轉,好些遊客則圍在旁邊好奇地拍照。
莊隨和陸望知看了幾眼就明白了,這是村民在扎火龍。他們從人群邊繞過去,走到一座三四米高的磚塔旁,正好聽見有遊人在討論這塔是用來幹什麼用的。
「哎你們看這塔,它為什麼外面都是窟窿啊?」
陸望知回頭看,身後那小塔底盤寬、頂部尖,外牆全是用半圓拱形的瓦片和磚塊壘成的,兩個半圓對疊為一個整圓,能透過這些圓窟窿看到塔裡的情況。
莊隨說:「看來剛才那年輕人沒說錯,這村子還真的準備要舞火龍燒番塔。」
舞火龍陸望知是知道的,但後面一個他就沒見過了:「什麼是燒番塔?」
「就是中秋那晚提前往這塔裡堆滿稻草枯枝,然後點火,等塔燒紅之後從風口往裡搧風,火花就會往塔頂竄去,現場跟噴火一樣壯觀。舊時南邊很多地方都有這個習俗,不過現在還保留這習俗的村子很少了。」
有這習俗的村子莊隨記得有好幾個,都分佈在東雲山周邊區域,老實說這燭溪村他也有些印象,但東雲山周邊村落實在是太多了,他就頂多記得有這麼個名字而已。
兩人東看西看的,在村子裡繞了一個小時,這一圈找下來,沒見到葉天雙和周淮,但村子裡有多少戶人,陸望知倒是搞清楚了。
「怎麼說?」莊隨問。
「我粗略數了一下,這村子大概不到一百五十戶人。」陸望知說,「但凡是個人我都仔細看了,全是活的。」
這時要是有遊客走在他倆旁邊,聽到這話肯定得嚇一跳。
什麼叫都是活的?不是活的難道還是死的不成?
莊隨臉上現出興味之色,他揮手扇去風裡的桂花香,輕輕吸了吸鼻子:「那就奇怪了,既然都是活的,那為什麼這些人身上都有一股臭味。」
——那是一陣很淡的腐肉臭味。
普通人可能察覺不出來,但他和陸望知都久經風雨,儘管有濃郁花香掩蓋,那味道還是沒能逃過他們的鼻子。
「要隨便抓個人來問問嗎?」莊隨鬆動著指骨,關節嗶嗶啵啵地輕輕響動著。
陸望知搖頭:「先別打草驚蛇,這村子古裡古怪的,咱們現在什麼證據都沒有,問了也是白問,況且天雙他們也不知在哪裡,我擔心他們是陷進什麼事裡了。」
「行。」莊隨點頭,「那咱們是先離開村子再作打算,還是在這裡找個地方住下?」
這問題很快就有答案了,就在他倆重新走回到那個小廣場上時,天上忽然烏雲聚頂下起傾盆大雨,村民合力將扎到大半的火龍挪進祠堂收好,然而沒過幾分鐘,雨勢便即收住,改成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有幾個遊客怕雨又下大了,連忙往村外走,想順著小路出山,但約莫十分鐘後他們又走了回來,臉上表情都不是太好。
「山上起了大霧,看不清山路,地又特別滑,我們有同伴扭傷了腳。」
一個在祠堂門口休息的村民看了看他們,道:「咱們這村子就是這點不太好,只有一條通出去的路,一下雨就起霧,一起霧就看不見路,這個時候上山挺危險的,你們再等一等吧,得等霧散了才能走,不然容易岔到偏僻的小路上,那就更加出不去了。」
遊客還在那喋喋不休的,說了一會話,大家都有些餓了,見短時間內沒法上山,便問了村裡哪家飯館飯菜好,又一窩蜂地先去吃飯了。
陸望知他們倒沒急著吃飯,先回到村口順著小路上山。
山上霧氣繚繞,秋風夾雨,氣溫驟降。兩人走到一半發現眼前確實伸手不見五指,硬是憑感覺踩著石階走的話,走了一陣就會莫名岔到另一條小路上,怎麼走都走不回光澗寺。
兩人都意識到這是鬼打牆了,破解此局對他倆來說不難,但對還在村裡的那些遊客卻不太友好了,想到還有兩個小夥伴不知跑哪裡快活去了,陸望知只好和莊隨又踩著石階走回村裡。
小廣場附近有一家飯館,人多熱鬧,幾乎今天來玩的遊客都聚在店裡,陸望知進門時掃了一眼,感覺裡頭坐了有三四十個人。
他剛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就見莊隨轉身去了廚房,這人也不知道是去幹嘛,去了就不回來了。陸望知一頭霧水地等了十來分鐘,才見莊隨兩手各端了一個盤子從廚房出來。
「吃吧。」莊隨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交叉拿著磨掉了筷子上的小碎尖,這才遞給陸望知。
陸望知翻了翻面前的菜式,一盤脆筍炒肉,一盤絲瓜浸魚,都鮮香得很。
「你做的?」陸望知一嘗就知道了,必須是莊隨的手藝。
「這村子有問題,我怕吃的東西不乾淨,乾脆自己去廚房做了。」莊大爺理直氣壯,又進廚房盛了兩碗飯,全然不顧飯館裡眾人奇怪的目光。
莊隨做點心一絕,做菜也還不錯,講究色香味俱全,坐在附近的遊客看得直流口水,幸好這飯館的廚師手藝也還過得去,大夥在山裡走了一天,餓起來狼吞虎嚥的,吃著吃著也就不覬覦陸望知他們桌上的菜了。
吃過飯出來,前後不過二三十分鐘,但外面天色居然全暗了下來。
還想趕著出山的遊客見狀嚇了一跳,都有些懵。有人試著往山路那邊走,但很快就被一片漆黑的景象給嚇回來了,實在是小命要緊,這烏漆嘛黑的一頭栽山溝裡誰都上不來。
有人試著打電話,但那信號斷斷續續的,跟外面下著的雨一樣,沒有人成功聯繫上山外的親朋好友。
有個穿灰衣服的中年男人跟飯館的老闆發牢騷,老闆一臉見怪不怪,敷衍道:「你們要麼就在村裡住一晚吧,咱們村裡的住宿就幾十塊一晚,明早再出山就是了。」
灰衣男還要嚷嚷,幾個在旁邊看電視的遊客卻插話進來問那老闆。
「老闆,你別誆我們,這村裡招待所都住滿了吧,哪還有地方住啊。」
陸望知聽他們說話得知,這幾個人居然真的是專門過來看村裡的中秋慶典的,這慶典似乎挺受歡迎,招待所都住滿了人,他們去了沒找到房間。
老闆於是說:「有些村民把自家改成了民宿,你們等會出去看看,覺得條件能接受的話其實可以考慮考慮。」
灰衣男是和老婆小孩一塊出來玩的,他老婆似乎對村裡的慶典有些感興趣,問了其他遊客細節,就有些意動。
眾人付完飯錢就先後出去了,灰衣男拗不過老婆,勉強答應先看看村裡的住宿條件。
等人都走光以後,陸望知和莊隨這才跟上。兩人綴在一眾遊客後頭,剛出飯館,就見小廣場供人休息的榕樹下坐了一排舉著價目牌的村民,看見遊客出現,他們就擁了過來。
莊隨一看,這些人手裡還拿著自家房間的照片,一群人圍在那裡揮舞照片的樣子,跟相親角裡大媽大爺差不多。
這可是比拚搶客功夫的時候,那些特別熱情的村民很快就成功領走了幾個遊客,莊隨看了一會,發現了一個挺奇怪的情況,這些村民家裡除了自己住的房間,居然都只有一個單人間,母親帶著小孩還能擠一擠,其他同行成年遊客往往就選擇相連的幾戶人家住了。
莊隨看得眼睛微微瞇起,注意到榕樹下有個男人雖然手邊支了個牌子,但圍攏的村民似乎有意無意在孤立他,那人垂頭喪氣的,愣是沒能擠進人堆裡。
擠了幾次見都擠不動,他也就不幹了,坐回到樹下叼著根煙望天。
莊隨想了想,拉著陸望知往那人走去。
「兄弟,你家能住宿?」
那人沒想到會有客人主動招呼,愣了幾秒才慌忙站起身:「有有有……四十塊一晚,單間,住嗎?」
四十塊一晚確實便宜,莊隨又問:「有雙人的嗎?」
那人注意到他旁邊的陸望知,搖搖頭:「沒的……只有單間。」
有個熱情的中年婦女看見這邊的動靜,忙舉著照片插進來:「先生,咱們村裡地少房子多,都是單間的,他那住一個,剩下一位過來我家住吧?」
陸望知左右各看一眼,不知莊隨打的什麼主意,乾脆默不作聲地看著。
莊隨卻沒看那中年婦女,盯著先前那人繼續道:「我不想和他分開住,你家單間就單間吧,我給你八十,我倆都住進去,行不?」
那人還沒應聲,中年婦女就又要分辯了:「床那麼小,哪能擠兩個人哦,那不得人疊人抱著睡嗎?」
那人也訥訥出聲:「對啊……挺擠的。」
但莊隨卻已經打定主意了,搖頭道:「不了,還是一起吧,我和他平時也是抱著睡的,完全沒問題。」
陸望知:「???」
中年婦女和那人都是一陣愕然。
中年婦女目光閃爍:「你們難道是那個、那個……」
莊隨一把攬過陸望知的肩膀,狀似親密地靠在陸望知身上,笑道:「一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