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異變
「這個女人哪裡冒出來的?」
飛機平穩起飛許久後,皇甫謐終於忍耐不住,皺著眉朝坐在側後方的谷曉婕投去一瞥。
那名容顏俏麗的女子,神色乖巧的貼著施大教授坐在一旁,一點看不出不久前用SUV攔道、威脅不帶她走就要去聯盟會議告發他們的心機。
荀策莫名其妙,攤著手,表示自己全然狀況外。
「我就在外頭遇見過她一次,她說自己在尋找施言罷了。我沒同她洩露過任何信息。」紅髮男人也緊跟著回頭瞟了眼谷曉婕和施言,頗有些頭痛的道,「可能是施言自己告訴她的?」
畢竟是未婚妻,關心則亂。
但這句話他沒說出口。
這個意料之外的變數不僅擾亂了他們原本的計劃,還讓運輸機內的空氣變得分外奇怪起來。
游酒遠遠的坐在靠行李艙一角,彷彿唯恐沾染上施言那一角的粉紅色空氣。
他偏著頭,注視著舷窗外低低掠過的景色,神情專注得就像光憑眼神作動力,就能幫助這輛貨運運輸機穿過軍方封鎖,直抵地面通道。
出於連自己也捉摸不清的心理,施言幾度想扭頭過去看看游酒面上表情,但每回都很好的克制住了。
谷曉婕就貼著他坐著,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這個從天而降的聯盟女軍官身上。
「谷上尉,你從什麼渠道得知我們要去地面?」他不想顯得過分緊張和嚴厲,但此事關係重大,任何一個變數都有可能導致最終失敗。
這名女性確實總是以關心愛慕他的形象出現,他也曾認真思考過和她組建家庭的可能,然而那些都只是表面上的東西。如果她其實另有盤算呢
谷曉婕從未見識過溫和沉靜的教授,露出這樣戒備的表情。
他雖然嘴角仍然掛著她熟悉的笑意,眼神裡卻沒有溫度。
而且,她有股錯覺,她坐在他身邊,他問話的時候心思並不全然在她身上。
她能感覺到施言幾次欲言又止的偏頭動作,他掩藏得很好,肩膀繃緊後傾的曲線卻不會騙人。
皇甫謐和荀策坐在前排,後排孤身一人坐著的,是游酒上尉。
高大英武,眉目肅整,即便身著便服,也自有一種久經歷練的沉穩氣勢。
她聽說過不少關於游酒的事,自打他從狙擊計劃中存活下來,成為地下城所有居民心中的英雄後,施言教授似乎就寸步不離的守著他。
——我是不是不該一時腦熱,就追了過來?
她想起自己為了尋找下落不明的施言,去找過當初負責接游酒的黃琦淳大校,去找過特種兵部隊,找過荀策,也曾試著往皇甫宅邸撥打電話。
就在到處都得不到消息,一籌莫展之際,昨日晚上,有人往她門口放了一張字條。上面詳盡的畫出了運輸機預計起飛的地方,提點她施言正陪著游酒,執行一場需要再度上到地面的秘密任務,或許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險。
縱然蹊蹺,她仍然迫不及待的捉住了這來之不易的線索,驅車趕了一百多里,趕在運輸機起飛前搭上了末班車。
現在她坐在施言身邊,後者雖然沒有流露出明顯拒絕的神態,她也心知肚明自己不那麼受歡迎。
「我……」她猶豫著,還是說出了實情,「有人往我門口放了一張字條,告訴了我你可能遇到危險;我一時衝動,就跟來了。」
她沒有刻意放低音量,坐在前艙裡的幾個男人全部聽見了。
皇甫謐心中一驚,而施言原本就皺著的眉峰攏得更緊了。
荀策馬上回頭朝游酒投去一瞥,正好游酒也聽見這句,把目光從舷窗外轉回來,和他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不是施言告訴她的……
那麼消息洩露的唯一可能,就是他們的行蹤已然被什麼人掌握了。
對方利用一個普通的聯盟軍上尉,還是名女性,混入他們這趟行程中,安的什麼心
「待會下了飛機,你找幾個機靈點的人把她看守起來,」皇甫謐低聲對荀策道,「別讓她壞了事。」
其實谷曉婕乍一出現的時候,荀策就想把她押到最後面的行李艙坐著。
顧忌到她好歹跟施言有種親密關係——看她上機後旁若無人的端坐在施言身邊,施言也並沒有驅趕她的意思,就更加篤定了這種判斷——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沒好意思一上來就採取這麼極端的手段。
不過游酒那小子,倒是自覺得很,一見人未婚妻現身,立馬退避三舍,恨不得眼觀鼻鼻觀心,縮到角落裡。
他也有這麼慫的一天。
皇甫謐說完,荀策剛點了點頭,又見他懊惱的道:「應該還找個人來搜搜她的身才是……」
荀策:「……」
從艙頭看到艙尾,此次地面行動中參與者包括駕駛員在內,共計三十五名,全部是男性。
這就很尷尬了。
「我們這架飛機上有無線電屏蔽裝置,她就算帶著竊聽器,應該也發揮不出作用——」荀策還沒說完,機身忽然猛烈一晃。
皇甫謐本能的抬手捉住了他胳膊,就聽駕駛艙裡傳來飛行員的聲音:「坐穩,我們要通過封鎖線了!!」
方纔還平穩飛行的運輸機突然機頭拔高,朝上方呈45度角展翅飛去。機艙裡的東西但凡沒有固定的,隨著慣性都在往艙尾滑動。
谷曉婕和皇甫謐反應一致,機身剛剛傾斜,她就敏捷的捉住了施言擱在扶手上的手臂。
隔著薄薄的白大褂,女子溫熱的指尖溫度傳來。施言似乎想抽出手,指尖略抬了抬,還是按捺住了不動。他目視前方,手心緊緊抓住了兩側扶手。
游酒揪住旁邊的固定支架,伸出一隻腳,勾住了一隻從飛機前側往後滑來的行囊袋背帶——裡面裝的是谷曉婕的隨身物品。
他心中一動。
飛機爬升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如同上次乘坐死亡峽谷基地派去的運輸機般,機上各種按鈕都在發出不負重荷的尖叫。
機艙裡幾十個人都緊緊攥住自己身邊夠得著的能穩定身體的東西,氣壓的飛速改變讓每個人的耳朵都在嗡嗡作響,頭痛欲裂。
荀策把皇甫謐的腦袋摟在自己懷裡,給他摀住耳朵,同時又多此一舉的大聲問他:「這個封鎖口的看守,不會擊落我們的飛機吧?」
皇甫謐同樣大聲吼回去:「打點過了!這裡的守備最鬆懈!但是!如果他們要反悔!!你就最好再抱緊我點!!」
荀策簡直不知道這個弟弟是悲觀還是樂觀了,他只好別無選擇的把他再抱緊些,免得飛機顛簸起來給他磕著碰著了哪裡。
機艙裡好一陣兵荒馬亂。
唯一有過這種急速攀升乘坐經驗的游酒,趁著所有人都在眼花繚亂的當口,飛速的埋下身,將女軍官行囊袋裡的物品翻檢了一遍。
他不敢翻得太過大張旗鼓,只略微把他覺得懷疑的東西拿在手裡點檢了一下,確認了並沒有安放什麼間諜類裝置,又飛速將東西復位。
等飛機終於衝出封鎖線,躍出了地平面,逐漸恢復到平穩行駛狀態時,他已經不動聲色的將谷曉婕的行囊,悄悄踢回了前面座位下方。
行囊裡沒有讓人起疑心的東西。
如果有,那也只可能在她本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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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底猛然穿過封鎖口,再次抵達地面,舷窗外的景色讓游酒再一次覺著了陌生。
上次狙擊計劃46的成員乘坐運輸機飛上地面,天空中雖然漂浮著諸多灰色絮狀物,到底還是有陽光的。太陽若遠若近的掛在上空,光線亮眼,比地底的人造光源鮮明真實得多,似乎抬手可觸。
而這一次,他透過舷窗看見的,只有層層翻滾的黑雲,黑雲裡囤積著無數捲動層積的灰褐色絮狀物,彷彿一塊塊連接在一起的沉重又骯髒的抹布,遮蔽了視野,連氣流都凝滯不前。
沒有陽光,舷窗外偶爾閃過一道道殘破閃電,亮光每每都像攔腰斬斷般戛然而止。
詭異的氣象條件,與游酒先前同他們描述過的相去甚遠。
機艙後排趴在舷窗上看的隊員們不由得你看我我看你,顯出了有些困惑不安的神色。
「我們是不是飛錯了地方?」
荀策放開懷裡的人,趴在舷窗上看了好一會。
「這跟游酒同我描述過的不一樣啊。」
「輻射塵的蔓延範圍更廣,濃度更重了,阿修羅仍然在不斷逼近地球。」施言也從自己的座位旁朝外看去,神情慢慢凝重,「如果它突破大氣層,或是受地心引力影響,分裂掉下幾塊隕石,哪怕只是一兩小塊……」
不用他再說下去,這些在地底活了十幾年的人,一瞬間都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
在地球外徘徊的小行星已經足夠引起地面如此大的動亂,一旦它靠得更近,其輻射物質弄不好能穿透地表岩層,直抵他們如今千千萬萬倖存人類所處的地底,——到了那個時候,就真的是掘地三尺,無處可逃了。
機內氛圍越發壓抑起來。
就在機艙內所有人都沉默的凝望舷窗外,各懷心事時,駕駛艙裡始終一語不發,專心致志看著儀表盤和導正航向的飛行員,把頭扭了過來,報告了一個聽起來更加不妙的消息。
「我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我們好像偏航了。」
他清了清嗓子,想讓自己顯得鎮定點,偏過頭來看著後艙坐著的幾個人時,聲音裡還是微微發了抖。
「設備運轉正常,沒發現任何故障之處,可是我們就是偏離了原先設定的航線。我剛才手動校準了一下目標,發現我們一直在往東邊航行……嘗試了所知的一切方法,無法控制它返回原來的航線。再這樣下去,我們會離原定目的地越來越遠——我會盡我所能再爭取修正航線一次,半個小時內無法辦到的話,恐怕我們別無選擇,只能緊急迫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