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油盡燈枯
石舜華:「等一下。爺, 先別著急,咱們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强盜,您就令九門提督去查,萬一不是呢?」
「不是就不是。」太子說的乾脆, 「天黑之前查清楚, 省得夜長夢多。晋江,快去。孤在文華殿等他。」估摸著九門提督不會這麽快來, 太子就問,「老八那事怎麽樣了?」
石舜華搖頭:「別提了,八弟的福晋諱疾忌醫。」
「你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有病?」太子皺眉問。
石舜華:「我沒見過她。晋江說她不讓太醫看診。我已經吩咐雜貨店的人盯著八弟府上,看她會不會偷偷請大夫。」
「肯定會。」太子道, 「孤覺得她是死要面子。太醫查不出來沒事,假如查出來, 咱們就都知道她有病了。」
「女人病有幾個女人沒有。」石舜華道, 「妾身以前在家時, 每月那個來了都痛的死去活來,調養一年多才好。
「以前在杭州時,那邊濕氣重,額娘怕我身上的濕氣也重, 還教過阿笙拔火罐。對了,爺有一次問妾身背上怎麽回事,就是拔火罐留下的痕迹。」
太子:「她有你一半懂事, 也不會大婚第二日就朝老八臉上招呼。你先叫人盯著, 不行孤找老八聊聊。明兒巡查御史會把奏禀違制的摺子遞上來, 孤這幾天有點忙,你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先放著。」
「汗阿瑪不在宮裡,妾身不會給您惹事。九門提督該來了,你去南邊吧。」石舜華提醒道。
太子到文華殿又等一刻鐘,九門提督才到。
强盜進內城不是小事,太子也沒繞彎子,見著他就把晋江描述的情况跟九門提督說一遍。然而,太子的話還沒說完,却看到九門提督臉色微變:「你知道他們是誰?」
「下官聽說過。」九門提督說著,偷偷瞟太子一眼,對上太子的視綫,連忙說,「殿下也知道。」
太子食指指向自己,不敢置信:「孤知道?」
「那些窮困潦倒的八旗兵丁。」九門提督道,「這事是您上奏給皇上,皇上令四貝勒督辦的,您忘了?」
太子點頭:「這事孤知道。你的意思那些人是他們?不可能。他們如今應該在海上討生活。」
「下官聽說有兩千人乾著捕魚的行當,其他人早就不幹了。」
太子忍不住皺眉:「那他們做什麽?」
「聽說有次捕魚時碰到幾艘洋人的船,仗著是在海上沒人知道,他們就打劫了洋人的貨船。從那以後看到來錢快的門路,經常出海去碰運氣。」
太張了張嘴,驚訝的合不攏嘴:「當海上强/盜?」
「也,也不是。據說他們專挑來路不正的貨船出手,就像綠林中的黑/吃黑。沒人上告,下官和順天府尹知道了也沒法抓人。就,就只能裝作不知道。」
太子長嘆一聲:「孤知道了。孤會向汗阿瑪禀報此事,你哪天見著他們,嚇唬嚇唬他們。省得膽子太大惹得洋人管咱們要人。」
「下官知道,下官告退。」九門提督退出去。太子就坐下寫摺子。
晚上歇息時,太子把守夜的奴才趕出去,就跟石舜華說這事。
石舜華楞了好一會兒,朝自己身上擰一把,確定不是在做夢,喃喃道:「他們的膽子真大。」
「他們當中很多人都上過戰場見過血,朝廷沒證據又不能拿他們怎麽辦。」太子道,「甭說他們,就是孤,孤也忍不住黑吃黑。」
石舜華瞥他一眼:「什麽樣的主子有什麽樣的奴才,這話一點也不假。」
「嘲諷誰呢?」太子看她一下,掀開被子滾進去,「你天天早上塗兩刻鐘,晚上洗臉用掉一桶水,不嫌麻煩嗎?」
石舜華:「我也不想這麽麻煩。可我頂著一張妖媚的臉,跟後宮那些母妃對著來,早傳出你被我迷惑,才由著我那麽做的流言。如今這樣多好,過些年可能還會傳出我是『大清的鐘無艶』,這麽好的名聲,對爺您也有好處。」
太子枕著雙手:「孤有什麽好處?」
「你那些兄弟的嫡福晋都沒我賢惠啊。」石舜華道,「汗阿瑪會想他日你登基了,就憑我這麽賢惠,一定會善待他的小兒子小閨女,換個人可就不一樣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汗阿瑪雖然最疼你,不表示心裡沒有其他兒子。我若是個心狠手辣,不識大體的,你登基之前,他也得替你把我廢了。」
太子嘖一聲:「理他娘,睡吧。孤明兒卯時就得到武英殿。」
「上書房的時間改了沒?」石舜華突然想到。
太子:「汗阿瑪走後的第二天,孤就跟上書房的師傅們說了,夏天卯時,冬天卯時兩刻。十一弟說,回頭汗阿瑪若追究起來,他去跟汗阿瑪說,孤被他纏的沒法才同意改上課時間。」
「汗阿瑪如果默許了,就叫弘晋回上書房上課?」
太子:「弘晋如今才七歲,跟得上上書房的功課。」
四月初八,康熙的車架抵達江寧。
康熙望著滾滾長江水,不禁想到上次來江寧,接駕的還是曹家人。如今長江依舊在,曹府却人去樓空。
「皇瑪法,你咋不下船?」弘晏抓著康熙的手問。
康熙回過神,關上窗戶,抬手抱起嫡孫:「朕沒見過長江,想多看一會兒。」
「咱們可以去望江樓看啊。」弘晏奶聲奶氣道,「阿瑪說望江樓可漂亮了。皇瑪法,下次能帶阿瑪和額娘一起來嗎?」
康熙笑著問:「想你阿瑪和額娘了?」
「也想小妹妹。」弘晏抿抿嘴,「小妹妹該不認識我了。」
康熙:「不會的。弘曜呢?」
「弟弟在車裡等皇瑪法。」弘晏抬手指了指南邊。
康熙看到他的車架,忍不住想笑,他這倆大孫子真不跟他見外。
「皇上,京城送來的摺子。」梁九功道,「太子殿下的。」
「我阿瑪?」弘晏一喜,「皇瑪法,是不是阿瑪給我寫的信?」
康熙知道弘晏識字不多,便把摺子遞給他:「你幫朕打開。」隨即,康熙看到巡查御史彈劾皇親國戚「違制」之事,不禁鬆了一口氣,「朕還以爲什麽要緊的事。」
「不是阿瑪給我們的信?」弘晏好生失望。
康熙:「這是你阿瑪寫給朕的信。這麽點小事還向朕請示,你阿瑪是越活越膽小,還不如你們倆。不過,朕回信的時候會跟你阿瑪說,弘晏想他了。」
「謝謝皇瑪法。」弘晏道,「還有弟弟,大哥和二哥,也想阿瑪和額娘了。」
康熙笑道:「朕知道了。」
四月中旬,太子收到傳回來的奏摺,看到康熙叫他自己看著辦,立刻令人去宣他的幾個兄弟。
翌日,上午,禮部、順天府、宗人府和內務府按照奏摺上的名字挨個去查違制。
十幾位朝廷命官帶著幾十個衙役,浩浩蕩蕩一群人,什麽都不做,就往人家門口一站也够唬人的。
九皇子知道這事,也不去上書房,和十皇子帶著各自的哈哈珠子出去看熱鬧。自己看熱鬧不算,還使他的哈哈珠子回宮禀告太子,一起樂呵樂呵。
石舜華聽到太子的笑聲走到前院,就問:「什麽好事這麽高興?」
「九弟,咳,九弟說,那些宗室老王爺一聽禮部尚書牽頭查違制,慌得跑出來請禮部尚書進府喝茶。」太子輕咳一聲,壓下笑意,「結果內務府總管,宗人府和順天府尹一塊說,隻請禮部尚書和侍郎,不請他們嗎。被查的那個老王爺險些嚇暈過去。」
石舜華笑不出來:「宗室老王爺,不是汗阿瑪的叔叔就是堂叔,你派那麽多人去嚇唬他,這事傳到汗阿瑪耳朵裡恐怕不好。」
「是郡王,不是王爺。」太子道,「除了幾個鐵帽子王和二伯,五叔,京城已經沒有親王了,即便住在親王府裡,也是郡王或者貝勒。只是大傢伙兒習慣稱年齡大的宗室子弟老王爺。」
石舜華:「他們會不會聯名上奏汗阿瑪?」
「不會,他們不敢。」太子道,「孤雖然沒有跟汗阿瑪一起去江南,但孤的四個兒子都去了。汗阿瑪此行連十五弟和十六弟都沒帶,外人都以爲汗阿瑪看中弘晏和弘曜兄弟,捎帶上弘晋和弘晰。聽四弟說,有人還問他,汗阿瑪準備立誰爲太孫。」
「四弟怎麽說?」石舜華忙問。
太子:「四弟說弘晏和弘曜還小,得等他們去上書房,誰才能出衆早就立誰。他倆是雙胞胎,前後沒差一刻鐘,如今先立哪個都不妥。」
「爺,誰都可以討論太孫的事,赫捨裡一族千萬不能摻和。」石舜華想著說,「汗阿瑪還在,他們就想著太孫,哪天汗阿瑪生病了想起這茬,保不齊就覺得咱們巴不得他早點去見皇額娘。」
太子:「孤已經不是四年前的孤。愛妃,放心吧。」
石舜華抿嘴笑了笑:「還有一件事,堂堂雜貨店裡同仁堂很近,這事您知道吧?」
「知道。」太子道,「福/壽膏有害,還是同仁堂的大夫斷定的。怎麽了?」
「同仁堂一個坐堂大夫跟崔掌櫃關係不錯。」石舜華道,「前幾天他去店裡找崔掌櫃,問八弟是不是跟咱們東宮鬧僵了,怎麽都不去宮裡請太醫——」
「等一下。」太子抬手,「你的意思八弟請了同仁堂的大夫?」
石舜華:「我昨兒叫晋江出去一趟,崔掌櫃又去找同仁堂的大夫問的,是八弟妹請的。當時八弟幷不在家。同仁堂的大夫說的很隱晦,八弟妹的身體不調養好,就算懷上了,也不見得能保住。」
「這麽嚴重?」太子驚訝道。
石舜華:「說是什麽脾氣虛,血虛,肝鬱,痰濕,反正挺多,還是她易燥易怒也跟身體有關。偏偏又不是什麽要命的病,只能慢慢養著。」
「你的意思郭絡羅氏生不出來?」太子問。
石舜華搖頭:「我沒這麽說,人家同仁堂的大夫也沒這麽說。大夫的意思好好調養,三年五載,身體養好也有可能,就怕她沒那個耐性。」
「年齡不大,怎麽落下這麽多病?」太子說著,猛地睜大眼,「不會是安親王福晋故意的?」
石舜華:「咱們沒證據,爺別亂說。再說了,安親王福晋也不至於跟個小姑娘過不去。」
「不是每個人都是你。」太子道,「安親王福晋是安親王的第三個福晋,赫捨裡氏嫁到安親王府,安親王的庶女,也就是郭絡羅氏的額娘都十多歲了。你是女人,你覺得赫捨裡氏容得下郭絡羅氏的外祖母和額娘?」
石舜華:「這事妾身不清楚,不過,查查當年和碩格格的婚事就一清二楚了。」
「和碩額駙不是汗阿瑪選的人,孤可以肯定。」太子道,「如果是汗阿瑪圈的人,他一定會使人去查查。這個人選很有可能是安親王自己挑的。」
石舜華:「也許是安親王福晋挑的。」
「對的。」太子道,「孤不想這麽想皇額娘的親姑姑,可是赫捨裡家的女人,孤還真不敢小瞧。」頓了頓,「這事你爛在肚子裡。沒憑沒據的傳了出去,徒惹是非。」
石舜華點頭:「妾身知道什麽話說了沒事,什麽話到死也不能說。八弟妹偷偷請大夫這事你來說吧。」
「孤見著八弟就跟他說。」太子道,「省得他日日盼夜夜想。」
四月二十日,上午,石舜華帶著兩個閨女坐在東院廊檐下乘凉,聽到脚步聲抬起頭,看到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躡手躡脚進來:「你們二哥不在宮裡。」
「二嫂,我們找你。」十一皇子走到嬰兒床旁邊,「哪個是大侄女,哪個是二侄女?」
石舜華:「手伸出來的那個是老大。上書房還沒下課,你們跑出來做什麽?」
「課間歇息。」十一皇子接過奴才遞來的凳子,坐到石舜華身邊,「二嫂,聽九哥說八嫂和八哥又吵架了,你知道因爲什麽?」
胤祀脾氣軟和,但涉及到嫡子,他絕對不會妥協。石舜華早就料到胤祀還得跟八福晋吵一架,只是沒想到來的有點晚:「你九哥怎麽知道的?」
「九哥的宅子好了。」十一皇子道,「他趁著汗阿瑪不在宮裡,三天兩頭跟師傅請假去外面捯飭他的宅子,有一次聽到女人的哭聲,九哥趴到墻頭上一看是八嫂。他知道八嫂驕縱,怕八嫂發現看一眼就下去了。二嫂,我知道什麽事都瞞不住你,你就行行好告訴我們吧。」
「那個你們還有誰?十三弟和十四弟?」石舜華肯定得問。
十一皇子:「十三弟那個沒趣的,他說什麽清官難斷家務事,叫我少摻和。」
石舜華:「我也覺得你少摻和。」
「二嫂,我們是怕八哥吃虧啊。」十一皇子皺眉道,「您也知道,八哥一向與人爲善,在我們看來不能忍的事,他都能忍。他和八嫂的婚事是汗阿瑪賜的,憑這一點他也會忍著八嫂,不叫汗阿瑪難做。」
石舜華:「他倆上次吵架,你二哥過去要替八弟休妻,把郭絡羅氏嚇得不輕,她不敢欺負你八哥,放心吧。」
「太子二哥真這麽說?」一直沒開口的十二皇子驚訝,「二哥太厲害了,不愧是太子。這話都能說得出來。十一哥,咱們走吧。」
石舜華煩的擺手:「去吧,去吧。」
「福晋,要不要奴婢去打聽打聽?」阿笙問。
石舜華打個哈欠:「天快下雨了。」
「今天濕氣重,下午不下雨,晚上也得下。」阿笙道,「八爺幫過咱們,特別疼大阿哥。」
石舜華:「八弟如今兒女雙全,雖然兩個孩子是側福晋生的,但也有後了。沒嫡子的也不是他一個,除了成親多年的五弟,還有跟他前後成親的七弟。有兩個兄弟作陪,八弟不會因爲沒嫡子一個人偷偷哭的。對了,大嫂最近怎麽樣?」
「不知道。」阿笙道,「奴婢倒是聽咱們宮裡的小丫頭說,惠妃把郡王府的大格格和二格格接進宮了。還有啊,十三爺的額娘身子骨不大好。」
石舜華猛地抬頭:「什麽意思?」
阿笙往四周看了看,小聲地說:「油盡燈枯。能不能撑到皇上回來,全看天意。」
「這麽大的事,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石舜華道,「上次咱們去寧壽宮,太后也沒提這事。你聽誰說的?」
阿笙:「三天兩頭請太醫,後宮都傳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