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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門人不高興》第91章
91、第九十一章

  姚暮收回視線, 他後悔今天出門的時候居然沒看過黃曆!

  他想著是來學姐家吃飯特麼還能麼蛾子?

  大意之下,也沒帶符和銅鏡。

  姚暮心裡下了決定,這次回去後, 平時除了洗澡之外,什麼時候都得把符帶上才行啊!

  現在他如坐針氈, 留下來也不是,奪門而逃也不是。

  裴雙雙看著餐桌上的人, 開口問:「怎麼,你們為什麼不動筷子? 」

  眾人面面向覦, 表情都有些難看。

  一個男生鼓起勇氣, 開口說:「學姐, 你這樣讓我們怎麼吃啊, 沒見過這樣的婚禮……」

  裴雙雙看了眼, 那張黑白照片, 表情溫柔的說:「海欽是好人,你們沒有過節, 又是我的朋友,他會喜歡你, 我們只是想得到身邊人的祝福。」

  姚暮硬著頭皮說:「那我祝福你。」

  咱們是朋友,千萬不要有什麼衝突。

  姚暮也算看過不少的鬼,坐在自己骨灰盒的那位, 看起來挺可怕,卻沒有害人之心。

  鬼魂看著旁人的眼光很空洞,但是一旦視線放到裴雙雙臉上, 就會變得非常溫柔。

  顯然沒惡意。

  弄明白這點,姚暮安慰自己沒事情的。

  一個圓桌上有人受不了,站起來說了句『不好意思』就推門出去了。

  有人開頭,其他人接而來三的也都走了。

  這超過了一般認知的範疇,大部分人不能接受。

  轉眼餐桌就只剩下三個人。

  何佳佳是想著自己走了,就留下來姚暮一個人。對方畢竟幫過自己,所以才硬著頭皮留下來了。

  裴雙雙看著離開的人,眼波沒有起伏,她把視線放到剩下的兩個人身上,微微一笑說:「謝謝你們願意留下來。」

  何佳佳猶豫了下,小聲的問:「學姐,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你為什麼要和他……結婚。」

  頓了下,覺得自己的問題似乎有些越界了,連忙補充又說:「你要是不想說也沒關係的。」

  裴雙雙神色淡然,聲音很輕的說:「其實我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我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我是我父親帶大的,他是一個中學數學老師。」

  裴雙雙來自於一個小縣城,她的父親是初中老師,兼任班主任。

  工作了二十來,教學成果不錯 ,早就評了高級職稱。

  裴雙雙從小到大的印象,就是父親每天在檯燈下批改作業。

  他父親熱愛老師這一份職業,對自己的工作永遠一絲不苟,儘量對每個學生負責。

  縣城一中的生源不錯,但是依然有學生交擇校費、或者是走關係進來的。

  裴雙雙去年,就聽過他父親提過幾句,班上有個男生皮得很,每天不做作業,還給女同學寫信影響別人,狀每天告到自己這裡。

  裴瑜光是在學校附近的遊戲廳,就抓到了人好幾次。

  每次都會批評對方,然後讓對方把作業做完才能走,剛好他就在教室守著人,邊批改作業邊輔導對方。

  這樣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他。

  在去年冬天,有一夥四個人,把他的父親從正在上課的講臺上,硬生生拖出來。

  其中一個人,對著他父親連著捅了幾十刀。

  父親當場就死了,裴雙雙回去領屍體的時候,看到對方肚子有個大窟窿,五臟六腑都碎了,腸子流出來。

  她的父親平時是最愛乾淨整潔,辦公桌永遠整齊,襯衫每天脫下了都要把掛起來,最後卻死的那麼狼狽荒誕。

  她不能想像作為讀書人的父親,在面對那群凶徒的表情和慌張。

  他是如何被人拖拽出去,毫無還手之力,光天化日之下慘死。

  暴徒的手上拿著刀,他父親手上卻是板書留下的粉筆灰。

  裴雙雙越想,月覺得有人拿著鐵錘擊打自己的頭。

  這像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噩夢。

  這件事被立案調查,很快警方就偵破了案件。

  衝進學校的人,正是那個學生的親戚。

  拿著刀子的人,是那個學生的父親,在旁邊拉拽的是他親戚。

  起因是那個學生因為矛盾,在學校裡和人起衝突,被幾個人打傷了。

  然後那天回家,被他的家長發現了身上的傷痕,開口就問他是怎麼造成的,不但成績下滑的厲害,還把自己弄傷了。

  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學生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和人打架了,也在心裡怨恨班主任很久。

  他隨口撒了謊,說自己每天在學校被班主任毆打,還不給自己上課罰站,這樣成績怎麼會好,沒被打死就算好了。

  孩子的父母一聽怒火中燒,集結了親戚衝到了學校。

  然後就有了,後面那一幕。

  殺人自然是要償命,主犯是死刑沒得跑,那位動手行兇的學生父親心裡害怕,他去買了一根孫繩子,畏罪上吊自殺了。

  比著被捅幾十刀,他倒是死的很輕鬆。

  自殺的是主犯,其他的親戚也就是一個脅從的作用。

  算起來也判不了幾年,而且他們一口咬定,不知道同夥有帶刀會突然出手。

  他們開始過去,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調節。

  其他三個人,在拘留幾個月就放出來了。

  因為丈夫自殺,那位學生的母親訛詐上了學校,要求賠錢。

  女人堅定的認為,自己丈夫的死,從根本原因是因為學校不作為。

  女人天天來鬧,學生根本不能正常上課,所以學校還真的賠錢了。

  他們給女人丈夫賠的錢,比給那位被殺的老師撫恤金還多。

  裴雙雙本來以為,法律會給一個公正的決斷,她把苦楚埋在心裡,然後等了半年……

  得來的是這個結果。

  甚至官方怕造成不好的影響,不許傳播,把壓了下來。

  她那天從警局出來,哭得撕心裂肺。

  那一刻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她還能相信什麼,她還能當個有信仰的人嗎?

  警方告訴她,雖然這件事有那個學生的原因,但是對方不滿十四歲,所以不負刑事責任。

  甚至連著名字都不許通報。

  裴雙雙不懂,反社會性格是天生的,難道壞人就沒有童年嗎?

  那個學生的母親,拿了賠償金帶著兒子轉學了,離開了小縣城。

  也許是她最近去警局太勤快,那位接待的女警不太高興,聲音冷淡的說,你怎麼知道他有反社會性格,你說話要負責的,不能做無端的推斷。

  再說了這都已經結案了,兇手都死了還想怎麼樣,起因不就是你父親和人有矛盾,這才引發的仇殺。

  又不是那個孩子,殺了你父親,法律規定未滿十四歲不負刑事責任,不要胡攪蠻纏,我們也沒辦法,都是按照規章制度辦事。

  你以後別來了,說不通道理的人,會讓人厭煩。

  裴雙雙從警察局出來,就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

  連著什麼時候走到馬路上都不知道。

  刹車聲響起來,一雙手把她從馬路上拉了回來。

  在司機的謾駡聲,她抬起頭看到了自己初中同學。

  陳欽海問,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往著馬路上從。

  裴雙雙笑了下,活還是死,這能有什麼差別?

  她憋了太久,忍不住揪著人的衣領哭了起來。

  明明自己馬上就要研究生畢業了,她已經找到了很好的工作,還買了房。她父親就差幾年退休了,以後可以和她一起生活。

  他父親說以後退休,想到處旅遊看看不同的民俗風景,連著路線都規劃好了。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做錯了什麼?她父親做錯了什麼?她沒有了親人,連著從前二十多年的認知也都被推翻了。

  原來好人不一定有好報,壞人倒是會活得更好。

  陳海欽問,那你想要怎麼辦?生活還得繼續往下過。

  裴雙雙說,我不相信因果報應,我不願意等,我要那些人都死。

  我要那些衝進學校的人都死,他們都是兇手。

  誰要是能幫我,我給他當牛做馬一輩子,我什麼都願意。

  陳海欽歎了口氣說,我不要你當牛做馬,不如你嫁給我吧。

  裴雙雙隔天醒來,就在自己家裡了,她腦子裡有模糊的記憶。

  只是記得自己好像遇到了同學,說了一些話。

  一直到三天後,縣城發生了特大兇殺案。

  有個年輕人,持刀連殺四個人。

  那四個人正是當初陪著兇手來學校的人。

  陳海欽殺完人就去自首了,然後承認了所有的事,警方提出訴訟後被判處了死刑立即執行。

  法院宣判後的第五天,陳海欽被槍決了。

  裴雙雙從前覺得,時間是那麼慢,父親死後的每一天都被無限的拉長。

  現在突然發現其實時間可以很快,五天不過一瞬間。

  槍決的之前她去探監了。

  裴雙雙問,你為什麼這麼做。

  陳海欽說,因為裴老師對我很好,是我自己的決定,和你無關。

  裴雙雙想了下又說,我要嫁給你。

  陳海欽搖頭,他說傻姑娘,我馬上就要死了,你以後好好的過。

  不要再往馬上路走,太危險了,還有每天多吃飯。

  他只是初中的學歷,實在是說不出什麼漂亮的話,只會讓人多吃飯。

  裴雙雙搖了搖頭。

  有人提醒探監時間到了,陳海欽站了起來,他歎了口氣說,我還是喜歡你笑。

  裴雙雙擦了擦臉上的淚,勉強的笑了一下。

  她伸出手,隔著玻璃和他觸碰了一下,然後看著他被帶走了。

  陳海欽其實一點也不像是殺人犯,他長得高而且瘦,白白淨淨,自己開了小吃店,因為乾淨味道好生意不錯。

  裴雙雙想到初中的時候,兩個人曾經同桌過。

  陳海欽家裡太困難,在食堂吃飯都是不吃菜,只是打四兩白米飯。

  她每天帶水果,都會帶一個很大個的,然後拿水果刀給對方分一半。

  平時有什麼吃的都習慣給人一半。

  陳海欽問,你自己怎麼不吃,裴雙雙就笑著說,我胃小,一個人吃不完的。

  陳海欽搖了下頭說,你看你這樣瘦,要多吃飯才行的。

  後面有段時間縣城治安不好,下晚自習裴雙雙回家發現有人跟蹤自己。

  她故意快步走到轉角躲起來,這才發現,跟著的人是陳海欽。

  裴雙雙跳出來問,你為什麼跟著我,陳海欽紅著臉說我怕你有危險。

  裴雙雙就笑了起來,又問,那你跟著我多久了,陳海欽說這是第十四天。

  其實兩個人不順路,看著對方回了家,陳海欽還得繞很長一段時間才到自己家。

  有次裴瑜回家,拿了一雙白色的新鞋子,交給女兒說,這個給陳海欽吧。

  這都冬天了,對方的鞋面破了個洞。

  不過左右想了下,裴瑜把那雙不合腳的鞋子穿上,在家裡來回了走了十分鐘,這才把脫下來。

  他把故意做舊後,交代女兒告訴陳海欽,這是他買錯了碼,穿過來也不能退,放在家裡浪費,

  這才給他。

  那個學生雖然家裡貧困,但是很少受人的恩惠。

  陳海欽隔天換上了那雙合腳的鞋子,笑得很開心,還特意去辦公室和裴瑜說謝謝。

  裴雙雙說完,擦了下淚。

  她拼命的大口吃飯,怎麼這麼鹹。

  那個人交代自己,每天要多吃飯,這是她唯一能替人做到的事情。

  那天在他們的手隔著玻璃觸碰到的那一刻,裴雙雙在刹那間愛上了他。

  他讓她好好活,可是他自己卻馬上要死了。

  裴雙雙說:「他雖然是殺人犯,但他不是壞人,你們不要害怕。」

  何佳佳紅了眼眶,搖了下頭:「我不害怕。」

  她現在看黑白照片上的人,表情平靜,嘴角幅度微微向上,是個很普通年輕人。

  姚暮看向坐在骨灰盒上的男人。

  那個男人輕聲的說,不要告訴她。

  兩個人已然是陰陽相隔,知道了也會徒然增加煩惱,或許有天她會忘掉這些不好的回憶,有全新的生活。

  三個人吃完飯,裴雙雙把兩個人送到了電梯口。

  折返回家,她把餐廳和廚房收拾好,又把骨灰盒和照片放到背包裡。

  陳海欽和自己父親的擺在一起。

  她的人生已經千瘡百孔,憑什麼始作俑者,還可以重新開始。

  自從去年的惡**件後,縣城的老師大概也感同身受,已經很少有人去認真的去抓學習,哪怕是在學風嚴謹的縣城一中。

  不是不想,而且不敢。

  畢竟除了是老師,你還是別人的丈夫、父親、兒子等等多種身份。

  你要對每個身份都負責,所以,既然不願意學就算了吧。

  自己的命最要緊,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裴瑜,這件事給每個人都敲醒了警鐘。

  太認真負責,可能會死。

  連續十幾年在市裡面教育排第一的縣城,半年的時間,全市統考平均成績就掉到倒數第三。

  這還只是個開始,涼了的血再難以熱起來,藏著掖著的學校,沒有明確態度的教育、局,甚至作為旁觀者的路人,誰又能把責任推的乾淨?

  裴雙雙笑了下,她已經查到了,那對母子住的地方。

  自己這半年來,沒有一天睡得安穩,閉上眼就是父親的屍體和想起來的木倉聲。

  而他們拿著撫恤金和賣掉縣城房子的錢,搬到了省城。

  那個女人每天都和新的鄰居打麻將跳廣場舞,看起來心情非常好。惡魔轉校後也有了新的朋友,沒人知道他們之前的事情,他們活得堂堂正正。

  不過馬上,這些要結束了,她不相信因果報應,沒有來生,只求現世報。

  姚暮現在也沒有心情去游泳,他在車上坐了半天。

  好壞的評判標準和依據是什麼,他自己也開始模糊了。

  原本三個應該好好生活的人,徹底偏離了軌道。

  林宛央和謝文穎回來,看到車上的人有些意外。

  這是怎麼回事,傻坐在這裡雙眼放空。

  姚暮把參加的特殊婚禮,告訴了兩個人。

  林宛央覺得不對勁,讓姚暮把對方名字告訴自己,她掐指一算,神色緊張的說:「不好,我們快過去看看,出事情了。」

  姚暮一聽也著急了,這能有什麼事情?

  三個人匆忙的趕了過去,從電梯出來,就看到那道門沒有關緊。

  姚暮心跳漏了一拍,他有了不好的預感,走在過道鼻尖聞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他走過去輕輕的推開,然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一屋子的血,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能有這麼多血。

  裴雙雙抱安詳的靠在沙發上,她的右小腿不見了,切割到了大動脈,這才會流了這麼多血。

  她帶著微笑的坐在血海裡,死前並沒有受到多少折磨和痛苦,反而像是一種解脫。

  林宛央走過去把手指放到對方鼻子下,聲音低低說:「沒氣了,不用打急救電話了,打給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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