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這家人看著應該關係相處不錯, 家庭很和睦,經濟條件也不錯。
今天週末,老人的兒子和媳婦都在。
夫妻倆言語裡讓老人寬心, 一定會找到孩子的。
劉金說:「大叔,你還記得我嗎?我上次不是和你說, 認識很厲害的大師,今天請來了, 試試也多一種方法。」
幾個人這才把注意力,放在剛進來的年輕姑娘身上。
床上的老人眼裡浮現出了期盼之色, 又看看自己兒子, 到了這個地步, 有一點點可能他都不想放棄。
陳慶雨不太相信這些, 這些天懸賞的消息放出去, 已經有很多人找上來。
失望了太多次, 所以他已經淡定了。
消失的兒子像是一塊石頭壓在胸口,好不容易父親才做完手術, 雖然暫時沒有排異的情況,但也不能徹底放心。
陳慶雨不敢在老人家面前表露出情緒。前天下午他實在壓力大, 一個人去了醫院的花園找了個僻靜處,想著想著忍不住掉淚。
他就是在那裡遇到了劉金,對方看他悲切, 上來問什麼事情。
能到醫院來的人,不是自己有病就是病人家屬,也大多能感同身受。
陳慶雨當時想, 傾訴出來可能心裡會好受些,於是把自己情況和人說了下。
父親手術做成功了,兒子卻依然沒消息。
這個家難道就要散了嗎?連著警察也說了,他兒子是能自己思考的成年人,最先考慮的方向是離家出走。
陳慶雨覺得不可能,兒子從小就很乖,一直拿獎學金,讀書都不用家裡給錢,學校老師也都是稱讚。
他從來沒讓自己操心過,怎麼可能做得出故意不聯繫,一走了之的事?
陳慶雨本來以為,那個聊了兩個小時的路人,以後不會再見面了,沒想到今天居然帶了個人過來。
他這才想起,對方那天的確說過,認識高人可以介紹,只是他不相信,所以才沒放心上。
不管怎樣,既然人都來了總不能趕走吧,再怎麼也是一番好意,所以還是客套打了招呼。
林宛央開門見山地問:「你父親是不是做過,器官移植?」
陳慶雨點頭,「是啊,今天剛好是第六天。」
他倒是不意外人知道,以為是劉金告訴對方的。
林宛央覺著這事太荒誕了。
她冷笑一聲:「這事情我幫不了你,你因為比我更清楚,你兒子在哪裡。」
陳慶雨愣了下:「你什麼意思?」
一邊的妻子也轉頭問自己丈夫:「你怎麼不告訴,難道是不好的消息?」
「我真的不知道啊。」陳慶雨有些惱怒的看著信口開河的人,「你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
林宛央不說話。
劉金眼見兩邊人要吵起來,開口打圓場說:「醫院是保持安靜的地方,我們有話去外面說好嗎?」
不管怎麼樣,他是堅決相信狗頭的。
雖然對方剛才的話,自己也聽得一頭霧水,但就是信任。
陳慶雨交代妻子看著父親,轉頭又說:「我們出去說。」
林宛央態度冷淡:「隨便。」
陳慶雨:「你……」
什麼態度啊,他想著這裡是病房,強壓下了怒火。
三個人走到了住院部樓下的花園,劉金怕兩個人一言不合地吵起來,開口問道:「大師,你剛才為什麼說,陳大哥知道兒子在哪?」
林宛央看著人問:「你父親的換腎手術,不是在這家醫院做的吧。」
陳慶雨聽了大駭,怔了幾秒問:「你到底是誰,算了我不和你說了,我要回去了。」
「真不想管你兒子了,那算了。」
聽到背後人的話,陳慶雨停下腳步,轉頭又問:「你是故意裝神弄鬼,還是知道什麼?你是不是警察來套我話?」
林宛央:「你覺得自己沒錯,為什麼要怕警察?」
陳慶雨:「你……」
劉金也有些詫異,狗頭雖然冷,但是脾氣沒這麼差的、
今天怎麼各種杠人。
而且另外一個人的態度也奇怪。
他開口問:「陳大哥,你父親的移植手術不在這裡,那在哪家醫院?」
陳慶雨別過眼:「這件事和我兒子有什麼關係?有一件說一件。」
「這家醫院的內科在全國都排在前面,難道是去北京的大醫院?但是為什麼不在那邊住院,反而回來了。」劉金喃喃自語道,真是越想越奇怪。
林宛央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陳慶雨有些緊張的看著人,「你到底想幹什麼?」
「報警啊,你心裡真沒數?」
她今天特別不爽,整個狀態都爆炸了。
還不如遇到了千年僵屍,這樣還直接簡單一些。大不了來一場『誰輸了誰就死』的battle。
陳慶雨怔了兩秒,小心翼翼的看著人:「你想敲詐我,你要多少錢?」
劉金:「……」
發生了什麼?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林宛央看著人,語氣淡定的問:「你給得起多少?」
「二十萬封口費,以後你不能找我。」
林宛央冷笑一聲:「不行,這太少了,我還是報警吧。」
劉金:「……」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去做什麼?
陳慶雨不可置信地看著人:「你不要太貪心了。」
「開個玩笑,你把你的錢都給我,我也不要。」林宛央說完這句話,就當著人的面,按了撥號鍵。
「你好,是警察叔叔嗎?我這裡有人要交代,他做了不好的事情。」
陳慶雨以為對方是想要錢,他還在心裡盤算要加多少錢,沒想到談判下一秒就破裂了,對方真報警。
這人是怎麼回事?
他也顧不得那麼多,衝過去就想搶下人手機。
林宛央退到了劉金的背後,推了一把人說:「你看什麼熱鬧,幫忙攔住他,我可是個女孩子。」
劉金馬上醒悟過來,他畢竟是個一百八的胖子,還是很有分量的。
他抱住了陳慶雨的腰,確定對方不能動,又勸道:「你要冷靜一點啊,陳大哥。」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自動就劃到了和林宛央一邊,沒徹底弄明白,就聽人的指令。
陳慶雨掙扎了幾下,背後抱著自己的人都無動於衷,看著林宛央掛了電話,他終於情緒崩潰的破口大駡:「你們就是故意陷害我。」
劉金愣了下:「話不能這麼說,我想幫你的,你冷靜一點。」
陳慶雨:「草你全家,草你祖宗!」
劉金:「……」
算了,看來是冷靜不下來了。
林宛央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劉金一直抱著陳慶雨的腰,不讓人走。
陳慶雨幾次掙扎不脫,現在精疲力盡之下,有點認命了,他也不鬧了。
這樣的組合看起來非常的怪異,這條路很少有人。
唯一的路人,看了眼也加快速度離開,怕惹上事情。
警方在半個小時後到了這裡,看到也是一愣。
「他是不是犯罪嫌疑人?」
劉金尷尬地把手放開,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才完全可以說是拉偏架。
林宛央:「你好,我是明南大學的學生,剛才這位先生,說有事情舉報。」
兩個出警的人對視了眼,戴著眼鏡的男人看著文質彬彬,難道是經濟犯罪?
「他要舉報器官倒賣,而且他自己也是參與者。」林宛央一字一頓地說。
林宛央的話說出來,所有人皆是震驚,簡直以為自己幻聽了。
陳慶雨低下了頭,他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幾分鐘後,警察拿出了手銬,把陳慶雨銬住,又對另外兩個人說:「麻煩你們跟我們去警局一趟,需要你們配合詢問。」
林宛央點頭:「當然可以。」
人太多一輛車坐不下去,劉金表示自己可以開車過去,他們是舉報人,警察自然同意了。
陳慶雨坐在了警車上,林宛央走到了車窗邊,低聲和人說:「你如實的說出來,才能知道兒子的下落。」
車裡面的人抬起頭,滿目的驚駭中,突然多了一絲恐懼。
開車去轄區派出所的途中,劉金開口問:「所以陳大哥的父親,器官真的是買來的?這個你都看得出來?」
林宛央說:「我看不出。」
可是我能看見鬼魂。
劉金怔了下,但卻沒有再問下去,事情到了這裡,他其實也有了隱約的猜測。
心裡期盼,事實的真相千萬不要是那樣的。
兩個人到警局做了筆錄,林宛央說對方說漏了嘴,自己才發現不對勁,報了警。
警察在看到的對方登記的常住地址,豫山靜和觀,倒是很意外。
看著不像是宗教人士,居然住在道觀裡,不過這不是重點,也沒什麼好糾結的。
那邊成陳慶雨大概是心裡崩潰了,很快交代了。
他父親的□□是他在黑市買的,花了七十萬。
南明大學的附屬醫院,手續辦起來複雜,所以他帶著父親去了對方推薦的一家醫院。
父親完手術後,這才轉到了南明醫院,因為這邊的醫療條件更好,他害怕會有排異的情況發生。
陳慶雨猶豫了下說:「警察同志,雖然我做錯了,但是也事出有因,你們應該能體諒的。」
器官倒賣是大案,陳慶雨說出了醫院地址,和接頭人的方式,派出所立馬行動起來。
並且和那邊做手術醫院的當地派出所,請求了支援。
陳慶雨交代,他父親已經等了半年了,卻一直沒有合適的□□,而且前面還排了很多人。
老人家每天插管,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明顯是挨不到了。
這個時候,陳慶雨想到了一個朋友,也是腎髒出了問題,但是去泰國旅途一趟就好了。
對方當時病情嚴重大,只能移植器官的。
他掙扎之下,就去問了那位朋友。
然後對方給了他一個號碼。
陳慶雨當然知道,可能這些□□是不合法的,但是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父親。
他猶豫了再三,還是打電話給那邊聯繫了。
再說了,就算他父親不換,也有人要換。
陳慶雨是做生意的,家底頗豐,那邊讓他給五十萬,然後等一個月。
他不願意等,所以加了二十萬插隊。
那邊馬上就安排了相關的手續,而且保證業務已經嫺熟了,不會出任何問題。
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他父親送到指定的醫院,其他都可以不用管。
他們的供體絕對健康,是個年輕的男性、身高體重達標,年齡30歲以下。並且肝功能、乙肝五項全部合格。
陳慶雨又問,那對方是自願捐贈的嗎?電話那邊的人笑了下,說這是當然了,然後掛了電話。
陳慶雨不過是要一個安慰,對方既然說來源正規,他也就相信了,不再懷疑什麼。
器官移植手術進行的很順利,結束之後,陳慶雨決定把這件事壓在心底,誰也不告訴。
他一直對父親和妻子說,是找了熟人插隊,沒有說是花錢買的器官。
林宛央離開警局的時候,對負責的警官說:「河市那邊,南邊有個批發市場,裡面有家專門賣冷貨的商家,你們可以查一下。」
年輕警官怔了下,開口問:「你是收到了什麼消息嗎?」
林宛央:「那位陳先生說起過,可能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吧,我看他精神有些問題了。」
年輕的警察雖然覺得奇怪,但是這兩位都是熱心市民,這事情顯然和他們無關,也就沒問什麼放行了。
另外一邊,河市當地的派出所,去找了那家醫院,不過做手術的醫生和護士都矢口否認。
而且陳慶雨提供的那個號碼,也成了空號。
斷了線索,這麼快陷入了膠著,案子變得沒頭緒。
寧市去那邊協助辦案的警察,也在下午到了那裡。
沒有直接證據,就陳慶雨的口供,提起公訴也會被駁回,大家開始著急起來,而且重要的是,這事情看著就不簡單。
王義遠突然想起來,早舉報那姑娘走之前,說了一個地址。
他猶豫了下問:「你們南邊是不是有個批發市場。」
「你以前來過河市?」當地的警官問。
王義遠搖了下頭:「我覺得吧,我們或許可以去看看。」
幾個小時後,他們到了批發市場,也找到那家冷貨批發。
冷櫃裡,除了堆積著各種批發的肉加工品,還有五具屍體。
這些都是最近兩個月,沒有來得及處理的貨源。
全是年輕人,內臟被掏空了,臉上和身體打著白霜。
有幾個人警察當場就情緒崩潰了,這一幕比兇殺案現場更恐怖。
比任何一個恐怖故事,更讓人毛骨悚然。
王義遠渾身發冷,他想起來曾經看過的新聞。
國內每年有150萬的病人等著器官移植,但是能做手術的不過一萬人不到。
很多人就在等待的過程中,離開了人世。
人的求生欲是很強的,是否所有人,都會遵循規則的等下去,不會想其他的辦法嗎?
警方拍照存正,抓了包括老闆、找合適供體的下手、負責網路找買家的客戶,還有醫院的工作人員二十多個人。
發現這是個龐大的地下販賣器官組織。
最開始,老闆發現這裡面有利益可圖,開始在網上去找合適的供體,畢竟還是有人為了錢摘掉腎。
他承諾會給供體報銷食宿費用、往返路費以及其他生活費,短短一年,手上就超過100多個供體,做成的「生意」有30多個。牟取了數百萬的利潤。
老闆漸漸發現手上供體完全不夠,然後開始會威脅一些欠債的人,去主動的當供體。
一直發展到最近,有幾個大客戶,開出了百萬來找合適的供體。
他們就打起了活人的主意,無差別地下手,在外地幹完就走,也沒人會懷疑到。
只要查不到屍體,那就不會引起太大主意,畢竟人命案必破,失蹤案每年太多,不會太重視。
剛開始,本來幾個主犯閉嘴都不交代,但是被關在派出所的那天,鬼哭狼嚎了一晚上,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第二天就巨細無比地全說了。
劉金一直關注這件事,知道後續也很震驚。
他第二個週末,又來了靜和觀,把知道的告訴了林宛央。
警方拍了那幾具屍體的照片回來,發現其中有幾個是報了失蹤案。
其中有兩個是大學生。
明南大學失蹤的四個學生,就有一個在裡面,另外三個依然沒有蹤跡。
姚暮想起來屍妖說的話,四個人都死了,倒是應驗了一個,那其他三個人……又是怎麼回事?
不會也死了吧,原因又是什麼?
陳慶雨後來整個人都崩潰了。對著兒子的屍體泣不成聲,難怪他父親移植的腎髒,沒有任何排異現象。
他萬萬也想不到,自己說要加急加錢,反而害了兒子的命,才會讓那群人動了歪心思。
那天晚上,剛好他兒子上完夜班,一個人回家被盯上了。
器官移植手術,必須從**上取下來的時間,不能超過幾個小時,所以可能當時兒子就在他附近不遠的地方。
劉金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也看透了很多。
在最剛開始,警察問陳慶雨,你為什麼不自己移植給父親,親人之間,排異可能性還小很多。
陳慶雨說,人有兩個腎,雖然一個健康就很活下去,但是我還是害怕,想著反正能花錢買就……
他當然也知道,□□可能有問題,可能是從健康人身上摘下來的,但是還是這麼做了。
沒有人能感同身受,除非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他,也會有另外一個父親因為兒子的去世,而傷心的肝膽欲裂。
陳慶雨的妻子已經和他辦理離婚,準備出國了,她想去英國,不是那裡多好,是兒子曾經說過想去那裡留學。
那個孩子高中畢業就可以去,但是說爺爺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怕有什麼自己趕不回來,遺憾一輩子。
所以選擇在國內讀大學,可以經常看看老人家。
陳慶雨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醫生說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所以警方不追究他的責任了。
但是他注定,以後日日夜夜都會背著枷鎖。
他無法接受間接害死兒子的事。
那是他最愛的兒子,會記得全家每個人的生日,天冷了打電話提醒他添衣服,雖然不缺錢卻堅持打工。
身邊人都說好的兒子。
他的人生還才開始,就已經被自己親手毀了,他明明什麼都沒錯。
道觀其他人聽完,也都良久無語。
人心有時候,倒是比厲鬼更可怕。
難怪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掌門人,最近也心情低潮。
劉金說完了,想了下問:「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孫子的腎在……爺爺身體了。」
林宛央伸了個懶腰:「算了,不提這件事。」
其實那天,剛好是青年死後的第七天,魂魄最後一天在人間。
她當時在病房,看到了那個青年,他捂著空蕩蕩的胸膛,眼裡含淚的看著自己的親人。
那是這個世界上,自己最愛的幾個人啊,他聽著他們擔心自己,到處找自己,眼裡流出了淚。
青年沒有辦法怪他們,哪怕是這樣,於是他看了會兒,就轉身走了出去。
劉金經過這麼多事,已經跟了個師父開始學道,他現在已經是個吃素的居士了。
臨走的時候,還說會經常來靜和觀叨擾。
連著他自己也想不到,半年前還熱衷於各種靈異恐怖事件的自己,現在每天早上起來都會念一個小時的經文。
林宛央沒能低潮太久,因為道術交流會馬上開始了。
她期盼了這麼久,推遲了兩個多月。
她和學校遞了兩周的假條,班主任二話不說就給批了,林書記倒是問了下,怎麼請假這麼久,林宛央就和人實話實話了,也沒有隱瞞。
林書記想了下,囑咐人學習也不能落下,倒是沒有反對。
林宛央帶著謝文穎飛去了外地,臨走的時候,把銅鏡交給了姚暮,又留了幾百張符,交代對方遇到事可以試著處理,沒有信心就等他們回來。
姚暮拍著胸脯表示你們放心去吧,自己一個人絕對沒問題。
好歹有經歷的男人,完全沒有在怕的,會照顧好道觀的老老小小。
張浩想了下,難道不是和姚小哥你在一起更有危險嗎?你的體質真的很迷,難道這麼久的時間了,心裡還沒有ac數?
不過為了不打擊人的信心,忍了忍,還是沒說出來。
張浩決定了,還是每天給祖師爺多上兩炷香,多念經祈求保佑事事順利,掌門人能快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