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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言》第59章
第62章報復

  俊英將自己的病床挪到了大哥的房間,她的傷原本就不重,不過是破了幾層油皮,貼層紗布就行。

  她形成了一套新的行爲方式,說一不二的全權接手照顧大哥的職業,飯照吃水照喝,即使是這樣,仍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來。

  吳小姐日日都來報導,帶著鮮花和水果,泪眼朦朧的立在床前抽泣。

  每當這時,俊英便立在窗邊朝外看,她對她沒有恨,更沒有嫉妒,一切都談不上。吳小姐要看,就讓她看。

  俊英看著外面愈發燦爛的驕陽,渾身出於寒潭中,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宋振騏這個人,沒有了大哥,她想像不出以後的她,會是什麽樣。

  到底是誰開的槍,又是爲什麽?

  軍方抓了許多人,嚴格審問嚴刑拷打,沒有落實一絲有用信息。

  到底是爲什麽?

  大哥是一位盡職盡責的軍人,爲黨國奉獻了大半輩子,沒有貪污腐敗、沒有倒行逆施、沒有欺壓他人、沒有勾連狗苟,需要他的地方,二話不說衝向血肉紛飛的戰場。

  她想不出任何一個理由,會有人行刺他。

  俊英以爲這會是件超凡的難以解答的問題,那麽多人都抓不到真正的嫌犯,她又能查到什麽呢。

  然而這個答案,意外的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張嘉怡仍舊穿得十分樸素,一身藍布旗袍,面色發黃帶苦,她被攔下樓下,副官詢問她的身份,她道是俊英的同學兼好友。

  徐副官上來通報,俊英給大哥擦身的動作頓時,隔了幾秒才道:「徐副官,麻煩您帶她上來。」

  俊英在套間外的待客室接待了張嘉怡,張嘉怡將扎著花的果籃放到桌面,發白的唇角帶歉意的苦笑:「對不起,我來晚了,我應該早點來看你。俊英你瘦了好多。」

  俊英抿了抿唇角,目光暗淡,請她飲茶。

  張嘉怡端詳著她的面色,狀若無意的問道:「司令怎麽樣了,有好轉嗎?」

  俊英搖頭:「還在昏迷。」

  她驀地抬起頭,當即捕捉到她的這位老同學老情人唇角奇异的表情,那裡要翹不翹的,見她抬頭,立即壓了下去。

  許多細節忽然靈匯貫通的衝過來,俊英的身子一晃,差點撞翻了桌上的茶杯,張嘉怡連忙起身過來扶住她的肩膀,朝她的耳邊吹起:「節哀呀俊英你怎麽總是這麽傻,真爲你著急呀。」

  她知對方看不見自己的臉,笑吟吟的透過玻璃窗望向隔壁躺屍的男人,起身拍了拍手,道自己還有事要告辭了。

  俊英忍著寒顫起身送她,及至門口,她忽而問道:「外面封鎖了大哥遇刺的消息,你是怎麽知道的?」

  張嘉怡背對著她聳聳肩:「哎呀,我去你們家,你們家傭人說的。」

  「哦」俊英長嘆一聲:「對了,上次忘了問你——你是怎麽知道我住在安和街的?」

  張嘉怡定定的站住,慢慢的轉過身來,送給俊英一道輕快的笑:「所謂有緣千里來相見,上街買東西,看到你的背景,一下沒忍住住,就追到你家裡去了。你不會怪我吧。」

  她的眼睛亮而輕快,帶著令人側目的瀟灑快意,也可以說是——傲然的自負,以及將他人玩弄於手掌心的肆意。

  就算你懷疑我,你有證據嗎?

  多年前你就是這麽蠢,現在還是這麽蠢,這叫我有什麽辦法?

  張嘉怡輕輕鬆鬆的從醫院出來,抬手招了一輛黃包車,輾轉著進了一家古董鋪,在裡間洗臉換衣服,從後門而出。

  她穿著一條淑女小洋裝,頭戴禮帽,手上拿著白色鑲著珍珠的手包,步行至美資的百貨商場,購買果脯和衣物,到大門口大大方方的招了計程車直到蘇先生的和園。

  張嘉怡將禮物放到桌上,在蘇城面前轉了一圈:「蘇老師,您看我好看嗎?」

  蘇城覺得她的孩子氣太重,且已多日私自逗留在風聲日緊的南京,地下情報這份工作——不是很適合她。

  縱使她的技能再專業再靈活,若是控制不住,難免會惹來後患。

  他點點頭,端坐到飯桌前:「來吃飯吧,你定的什麽時間的火車?」

  張嘉怡趴在桌子上捧住清秀宜人的臉:「明天啦,我不在這兒吃了,想帶著朋友去外面下館子。」

  蘇城叫她務必低調行事,張嘉怡沒所謂的點頭。

  同蘇城告辭,她去了後園,四位青年正在床邊收拾行李,他們穿著青袍系著圍巾,有的還戴著眼鏡,儼然是大學生的模樣。

  這四位,是她在廣州靠主義和金錢籠絡的「和平社」會員,說到底也就是游離於所有正規組織,打著行刺救國的方針,以錢買命的私人幫派。

  張嘉怡給每人遞了一隻裝著美鈔和火車票的信封:「讓你們冒這麽大的險無以爲報。」

  「哪裡,國家少一個敗類,希望就多了一分。這是我們的職責。」

  和園後面停著一輛綠色的計程車,載著五人去了家高檔酒店,吃喝玩樂一應俱全,預備著瀟灑一晚。

  她實在是太開心了,沒人分享這份愉快怎麽行呢。

  這四人身份敏感,還是外來戶,有些擔心:「去酒店沒事兒嗎?」

  「沒事兒,我定的是大新酒店,南京最高級的娛樂場,裡面全是權貴富商,還是美國人開的,誰有那個膽子在這裡搞事?」

  她伸手小捶了對方一下,在這四人眼裡,她是相當的魅力四射。

  張嘉怡一早就訂好了房,秉承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掏出自己的證件:「早上開的房,麻煩把鑰匙給我。」

  兩間房相挨著,張嘉怡請他們先去洗漱休息,一個小時後在樓下餐廳匯合。

  她優哉游哉的踢掉高跟鞋,取下帽子往床上一拋,輕聲哼著歌兒去浴室裡放洗澡水,外面忽然傳來嘎吱一聲響,張嘉怡迅疾斂目快步衝出去,環視一圈,沒發現端倪,倒是門外有醉漢在吵鬧。

  她鬆了一口氣,輕蔑的嗤笑一聲,從酒鬼裡拿出一瓶好酒打開,房內開著暖氣,絲毫都不冷,她對著鏡子婀娜的脫掉衣服。

  張嘉怡把自己雪白的肉體包在浴巾裡,手持紅酒杯,準備泡個澡喝點小酒,脚步才到浴室門口,敲門聲響起。

  她十分不快的翻了個白眼,轉身走到門口:「不是說一個小時候匯合嗎?」

  「嘉怡,是我。」

  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從門縫裡鑽進來。

  張嘉怡打開門,欣喜的望著蘇城:「蘇老師,你怎麽來啦!」

  蘇城穿著一身棕色格紋西裝,裡面配著同款馬甲和白襯衫,頭髮三七偏分,髮質黑亮自然蓬鬆,氣質溫和沉穩,是位十足紳士風度英俊高大的文人。

  他的神色藏在鏡片後,反手帶上房門,側身對著墻:「你先去換件衣服。」

  張嘉怡歪著頭,優雅嫵媚的啜了一口紅酒:「蘇老師,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裡呀。」

  「自然有我的途徑。」

  「蘇老師,你一向很溫柔的,這麽凶,是來興師問罪的麽?」

  蘇城從褲袋裡掏出一張白手帕,上面沾著棕黑色的金屬粉末:「硝石粉,那四個學生怎麽會帶槍?」

  張嘉怡從後貼近蘇城,單手要摟他的腰,被蘇城反手推開,她無所謂地笑:「這我真不知道呀。要不您等等,我洗完澡出來,我們再一起去問問?」

  蘇城深吸一口氣:「嘉怡,這不是鬧著玩的,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太任性了!」

  張嘉怡挑了挑眉頭,最不愛聽老古板說教,這些人天天讓她乖,讓她聽話,讓她做謙讓的老好人,聽從組織安排的好下屬做老好人的下場就是被人欺辱。

  她實在是受够了真善美的說教!

  唯有積極奮進,主動出擊,想要什麽不擇手段也要去拿,自己才能活得漂漂亮亮!

  張嘉怡轉身進了浴室,水已經從浴缸裡漫了出來,她略微憂愁的哎呀一聲:「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理解我理解我的已經死了。」

  「是麽?」渾身是黑的身影從門背後閃出。

  森冷的機械頂到張嘉怡的脖子上,她手上的紅酒搖晃著潑了出來。

  「噓小點兒聲。」

  俊英淡淡的說道,音調森然無情,她穿著黑色皮衣的短打,下身是一條緊身彈力褲,踩著黑色軟底皮靴,長髮扎成低馬尾順在腦後。

  她將張嘉怡的左手別到腰後,手槍再次往上一頂,頂住張嘉怡的下巴,大拇指掰下保險。

  「別,求求你了!」張嘉怡壓低聲音,絲絲的寒意滲入骨髓,她渾身顫抖著,心思飛快運轉:「你這是做什麽還記恨以前的事情麽哎別別,你總要讓我死個明白吧?」

  頂在下巴處的槍口稍稍一鬆,張嘉怡趁機大叫救命,手中的紅酒杯砸到墻面上,接著反手往後一扎。

  預想中的畫面沒有出現,她的左手被人大力往上反折,痛得當即要下跪。

  俊英死咬著牙關,任由玻璃深扎入背,血水滴滴落到地板上,隨著淺淺的溫水融開飄成一幅畫。

  想要她鬆開張嘉怡,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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