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糟糕
徐副官處理了那兩俱屍體,宋振騏接到軍部的電話,匆匆離開程宅,徹夜開了兩天的大會,俊英在樓道裡碰到大哥,男人的軍帽還未摘下,眼瞼全部沉在帽檐下的陰影裡,唇下胡渣濃的像水裡打散的墨汁,俊英抬手要去摸他的下巴,宋振騏輕巧一偏,嗓音低沉嘶啞:「最近不要出門,我已經給你請了假。」
俊英讓開道路,大哥帶著徐副官和參謀涌進書房。
真是糟糕啊。
糟糕的碰面,糟糕的語氣,糟糕的情緒,俊英泄下一口氣,趴在欄杆上望著空蕩蕩的樓下,書房內時而傳來激烈的商討聲。這樣的氛圍一直維持到一個月之後,俊英以爲大哥終於消氣。沒料他只是剛剛從軍務中脫開身,終於能够抽時間收拾她。
悶熱的夏日傍晚,俊英換上一條綠色真絲連衣裙,大哥最喜歡綠色,所以她戴的耳釘也是鬆綠石做的,俊英微略緊張的畫了淡妝,眉筆輕掃淡眉,白晰的臉上打上柔和的腮紅,她準備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最後拎上小坤包讓司機載她去四方街的法式西餐廳。
餐廳內放著充足的冷氣,燈光柔和,小方桌上放著五彩琉璃的罩燈,俊英掃視一圈,胸口漲的不行,心臟咚咚咚的撞擊——這也許是她第一次正式跟大哥約會。
36號是一張小桌子,鋪著格紋布,是屬情侶的兩人桌,花瓶裡還有一隻紅玫瑰呢。
玫瑰既鮮艶——也是帶刺的。
男人正姿背對著她,黑色的西裝筆挺,頭髮用生髮油仔細的打理過,俊英快步迎上去拉開座椅,甚至頗爲緊張的用擦汗的動作掩飾自己的緊張:「我來晚了嗎?」
「沒有沒有,請坐,我也是剛來。」
俊英抬頭的動作頓住了,這聲音不是大哥。
對方非常有修養,行爲也很體貼,招呼著她吃東西,問合不合她的胃口,時刻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俊英食不知味,從嘴裡的食物到手邊的紅酒,從頭皮的毛孔,到手心的冷汗,全然出於空濛的狀態,她的精神魂魄已經徹底從客觀世界裡飄了出來,四處張望,然而在斜上方的角度,看到了欄杆邊獨坐的宋司令。
從客觀角度來講,對方是個很不錯的青年,面貌也俊家庭也好,俊英納悶了便問他:「難道你沒有看過報紙上的新聞嗎?」
男人擦嘴的動作顯然停頓了一秒,隨即溫和的笑:「都是傳聞在我眼裡,只有優秀的女性才會有這樣誇大其詞的傳聞而且現在你真的坐在我面前,我相信你不是。」
飯畢,男人要送她回家,俊英拒絕了道自己還有點事,她將他送上汽車再轉頭回來,上了二樓,在宋司令的對面坐下。
宋振騏利索的抽開領口的餐布,抬手打了個響指,服務員低調的過來將餐盤收走,再給二人舔了酒水。
包厢的門關上,俊英久久的凝視他,宋振騏的唇角動了動:「感覺怎麽樣,如果覺得還行,你們可以再交往兩個月,然後可以訂婚。如果你覺得訂婚太麻煩,可以直接結婚。」
俊英想笑,可是笑不出來,眼眶酸到致命:「大哥,您是在開玩笑麽。」
宋振騏端起酒杯搖晃一圈,背脊若鬆的坐著,右腿壓在左腿上,面目綫條十分嚴峻:「怎麽會是開玩笑俊英,我是你大哥,要爲你的一輩子負責。」
兩人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宋司令忽而起身,彎著腰伸過長手,食指在俊英的眼角處刮了一下,他拽著濕痕拳起手心坐回去,忽而仰頭輕笑一聲:「知道了,你不喜歡他。」
他說他知道,俊英以爲到此結束,結果宋振騏在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他本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却還給她安排了不下十場相親。
每一次,俊英都以爲是最後一次,大哥要生氣要埋怨,這應該够了吧,然而每一次都讓她失望。
每一次她都期盼著坐下她對面的是宋振騏本人,每一次她早到的話,她都渴盼著從門外進來的是大哥本人。
最後一場,俊英忍不可忍,將紅酒潑到對方臉上,直接衝了出去,徐副官在門口即使擋住她,俊英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揪起他胸口的衣物:「我大哥在哪裡?!」
徐副官想要安撫她,實際上這幾個月他過的也很不好:「小姐,算了吧,我還是送您回去吧。」
俊英搶了徐副官腰上的手槍,槍口頂著他的腦袋:「走吧,帶我去見我們的長官大人。」
徐副官一路强調:「司令還在開會,他肯定沒時間見您的!」
俊英冰刀似的斜看著他:「見一面要多長時間,幾分鐘就够了!」
她想要一個結果,再這樣下去,她都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待她不顧阻攔的衝進軍政大樓的會議廳,裡面却幷不是肅穆嚴肅的場景,室內釋放著暖光色調,數十人或站或坐的半圍在一處,旁邊的桌上放著琳琅的餐點和酒水。
男男女女皆有,還有一位女士旖旎的傍在宋司令沙發旁的扶手上,是吳祖芬——吳小姐。
吳祖芬回望的眼神,俊英當即捕捉到她的快活和肆意,長長的眼綫上翹著,她似宣示主權般,伸手在宋司令的肩頭撫了撫不存才的灰塵:「振騏,你妹妹來了。」
宋司令沒有立即回頭,而是起身叫人取來自己的外套和帽子,跟一圈人點頭道別,這才款款轉身朝門口而來。
他的目光是直的,冰冷的,直接忽略了俊英,略過她的身影朝外走去。
仿佛過了半個世紀,俊英終於堅持到了家,宋振騏堂皇坐下,隨手拿起茶几邊的報紙,眼睛盯著文字對俊英道:「去給我泡杯茶來。」
俊英道好,幽魂似的游去厨房端出茶水——她用冷水泡的茶,宋司令詫异的盯了她一眼:「放下吧。看來你今天仍舊過的不順利。」
俊英冷笑一聲,端起大哥的專用茶杯,猛的灌了一大口,一手撕開報紙撲上去,捧住他的腦袋將茶水喂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