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秋禾想了一下, 才明白這個他指的是先帝,先帝對玉君夫人大約是真的求而不得的愛。
但她真的不想看到玉君夫人一直被困在這孤寂的竹林, 永遠只做一個怨魂,尤其是她還幫了自己。
「玉君夫人可是有什麽法子?或是能記起先帝曾經常會去的地方,不論如何, 奴婢一定會想法子找到您的屍骨。」
玉君夫人搖了搖頭,方才的那些愉悅此刻已經盡散,「以前我總把他當兄長,從未想過他會嫉妒我與玉郎的情誼,現在想來或許我也有不對之處。」
原先她也是恨先帝的,若不是他玉郎不會上戰場, 若不是他成了皇帝, 姚家也不可能把她送進宮,種種的緣由都是因他而起。
可這麽多年過去了, 她如今想起來最恨的居然不是他,而是姚家,她的恨已經隨著漫長的歲月消磨殆盡了。
而先帝,不過是個比她還可憐的人。
秋禾這就犯難了,宮內唯一瞭解先帝的大概是皇太后, 可她下意識的就不想和皇太后打交道, 那個老謀深算的女人是秋禾鮮少看不透之人。
就在秋禾還在想去找誰瞭解先帝的事,玉君夫人就突然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了一物。」
「夫人請說。」
「是他的起居錄,我剛進宮那會還不知道他們聯起手來騙我, 有次他喊我去賞畫,我見過一次。他每日都會記錄去了哪做了些什麽。」
秋禾也眼睛一亮,這個她聽說過,會由貼身的太監來記錄皇帝每日的言行起居,爲的是能流傳千古。
若真有記錄,或許能從上面發現些什麽,只是秋禾又犯了難,當今聖上的起居錄她想想法子還能弄到,可先帝的起居錄上哪去找啊。
秋禾也不好打擊玉君夫人的信心,只說是她記下了,會想辦法去找,就與她分開了。
回到司膳司,心裡還在想這個事情,就看到一個小太監大搖大擺的進了司膳司。
秋禾對上他的眼就露了個笑,是小喜子。
如今小喜子已經是周文衍身邊除了小冬子,最得用的人了,走到哪都有人喊他一句喜哥哥,見他來了,曹司膳放下手頭的事笑盈盈的招呼他。
「奴才見過曹司膳,我們爺說了,最近司膳司做的點心都吃膩了,有沒有新花樣?」
「有有有,這幾日正在做酥糖粉糕,都是依著四殿下的口味做的,等過幾日就送去給殿下嘗嘗。」
小喜子也樂呵呵的同曹司膳說話,「您是不知道,我們爺近來口味變了,喜甜酸的東西,蜜餞乾果也是愛吃的。」
秋禾在一旁聽著,只覺得眉心一跳,總覺得小喜子這是話裡有話,蜜餞和乾果好像是之前送給她的,周文衍什麽時候也口味變了?
「乾果蜜餞我們司膳司最爲拿手,四喜乾果:虎皮花生、怪味大扁、奶白葡萄、雪山梅,四甜蜜餞:蜜餞蘋果、蜜餞桂圓、蜜餞鮮桃、蜜餞青梅,殿下保管喜歡。」
「那就每樣來一些,一會讓人送到西五所。」
秋禾抽了抽嘴角,乾脆不去多想,儘量讓自己躲在人群的後面不被人看到,沒想到躲來躲去,還是被點著了名。
那邊伺候著小喜子喝茶吃點心,然後把方才說的乾果蜜餞都給裝好了,曹司膳就送著他出去。
然後在屋子裡掃了一圈,笑眯眯的喊了聲秋禾,秋禾頭皮發麻,只得站出去,「你陪著喜公公把東西送過去。」
小喜子裝的還真像那麽一回事,好像不認識秋禾一樣,高傲的抬了抬眼就扭身出去了,秋禾只能認命的接過木托盤,小步的跟在小喜子身後。
等到出了尚宮局的宮門,小喜子把其他小太監遣遠些,就露出了原來的樣子。
「你在司膳司可還好?之前聽說有人難爲你,殿下氣得要死。」
然後就聽小喜子壓低了聲音,悄悄說:「昨兒,浣衣局那個上吊了。」
秋禾楞了一下,才想起來說的是林琦,那日她說自縊是有氣憤在,最主要的還是爲了嚇退她,沒想到她會破罐子破摔真的應了。
讓她被發配到浣衣局,其實秋禾還是覺得太過輕饒了她,但有別的事情耽誤了,又把這事給忘了。
沒想到周文衍就先一步替她把人給處理了,他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很凶暴嗎……
「你也真是個傻姑娘,受了委屈也不和殿下說。」
秋禾之前也不覺得自己委屈,以前和娘親相依爲命也覺得很自由,等到了沈家因爲有姑姑在,就算被章氏苛責一些,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這條路也是她選的,就算是再多的挫折她也過來了,今日之前她從未覺得這些是委屈。
直到這一會她好像才反應過來,她明明可以選擇更好的,過得更如意她都沒有,或許是有些委屈的吧。
而讓她有這樣想法的人,是那個什麽都縱著她由著她的人,有一瞬間秋禾覺得自己的心都被填滿了。
又聯想到之前的夢,圓潤的耳垂瞬間就紅透了。
小喜子現在已經完全的被周文衍給洗腦了,覺得他好的不行,一路上也給秋禾洗腦,直聽得秋禾耳朵起繭了,才算是到了西五所。
所內周文衍正在寫信,早上他裝傻充楞,也不知道瞞過了多少人,原本可以再慢些的等時機,也不至於這麽惹眼,可他已經等不住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皇位和她,每一樣他都想要。
小喜子指了指屋子,就捂著嘴溜走了,秋禾只得敲了敲門,周文衍的聲音傳了出來,比往日更加要低沉,不似往日的痞氣,多了些許的冷冽。
秋禾只覺得心口一顫,掩下自己的失態,推門進去,就看到他穿著一身青碧色的長衫,以爲午後屋內有些悶熱,挽著袖子束著烏黑的發,整個人乾淨又利落。
此刻正站在窗邊的案桌上,提筆寫這些什麽,這是秋禾從未見過的一面,認真又專注,甚至沒有注意到進來的是她。
午後的陽光從香樟葉的縫隙間灑下,讓周文衍也顯得不真實起來,這也是秋禾第一次這般認真的看著他的眉眼,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確是秋禾見過之人中最爲俊朗之人。
像是感覺到了有人在,周文衍收起最後一筆,戒備的抬頭。
兩人的視綫相撞,原本寒厲的眼神就像是春日的積雪,瞬間融化,瞳孔內倒映著她的樣子,眼神似烈火般瞬間將她燃燒殆盡。
「你來了。」周文衍啞著嗓子,語氣中的喜悅躍然於表。
說著就丟下手中的筆大步朝她走了過來,剛靠近臉色就沉了下來。
「小喜子是怎麽辦的事,挑這個時辰讓你過來,今兒外頭太陽這麽曬,瞧瞧你臉上都曬紅了。」
趕忙去找了冷水和毛巾要給她敷,秋禾就偏過臉去不說話,她才不承認,這是剛剛看他看得臉紅了!
周文衍真的讓下人端了水進來,還親自給秋禾擦,溫柔的樣子就像是在對待一件價值連城的珠寶。
「這會好些了,一會回去的時候把這瓶東西帶回去,每晚都要擦,你的皮膚這麽嫩,爺都不捨得用力碰,偏生你自己不當回事。」
她不過是來歷不明的小丫頭,待她好的人全都沒了,沈家不要她,父親也不管她的死活。
她還總是氣他,使喚他給他臉色,他爲什麽還要對自己這麽好,好到甚至讓她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可憐的孤女。
周文衍還在心疼的說,秋禾突得仰頭對上他的眼,在周文衍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在他的臉頰上輕輕的親了一下。
然後跳出幾步遠,「謝謝你,周文衍。」
說完趁著周文衍還沒有回過神來,就羞紅著臉往外跑走了。
留下周文衍呆滯的摸著被親過的地方發楞,等到眼前的人已經跑開不見了,他才傻笑了起來。
他的小秋禾,主動親他了?
又沉浸的回味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人不見了!這和想像中的好像哪裡不太一樣啊!
*
秋禾跑出了好遠才冷靜下來,自己居然做了這種事情,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是做不出的,想來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學著周文衍那無賴給學壞了!
不過一想到方才他呆愣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得意,每回都是自己被他弄得手足無措的,哼,就該讓周文衍也嘗嘗這滋味。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好像也有些喜歡那個吊兒郎當却待她極好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秋禾反而心安了許多,之前總是覺得有什麽事讓她心煩意亂,想通了之後倒也沒了心事。
她不是個會逃避的人,事已至此,喜歡都喜歡了,還能怎麽辦,他們如今離談婚論嫁還有很久的時間,一切的事情都先交給時間吧。
秋禾回了尚宮局,同屋子的小姑娘還沒回來,等到天色暗下來她才腰酸背痛的回來。
看到秋禾還有些好奇,「秋禾你今兒怎麽不在啊。」
小姑娘叫菊兒,秋禾也不知道爲什麽她好像一直很聽自己的話,平常見了她也跟老鼠見了猫乖得很。
一開始秋禾還以爲是自己的珠花收買了她,後來才發現好像不是這樣的。
「司膳吩咐我有事,又沒能和你們一塊學,今兒學了什麽新的東西嗎?」
菊兒就興衝衝的想和她說,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快到秋禾跟前又停了下來,不敢太過和她親密,低聲的說。
「那可真是太不凑巧了,今兒養心殿的柳姑姑來了,親自教導我們一些規矩,說是過兩日就要來挑人了。」
秋禾舔了舔下唇,眯了眯漂亮的大眼睛,好啊,難怪曹司膳連尚宮局都不讓她待著,要讓她出去送東西,原來是不讓她聽重要的內容。
「柳姑姑有沒有說,明日會不會來?」
「好似說會來的,一直到選人之前都會來教導一二。」
秋禾彎了彎眉眼表示知道了,菊兒却被她看得渾身一個哆嗦,秋禾姐姐笑起來又好看又嚇人,好害怕啊。QAQ
「對了,菊兒,我一直沒有問你,你爲何好似很怕我的樣子?」
菊兒陷入了掙扎,猶豫了一下,才咽了咽口水輕聲說,「大家都在說,你特別的心狠手辣,惹著你的人都沒好下場,比如原先的林女史……」
莫名就心狠手辣的秋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