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寧嬪下意識的看了秋禾一眼, 就看到了她纖細白晰的手腕上戴著的金絲鐲子,露了個意味深長的笑。
「好端端的怎得就發熱了?可是要緊?陛下那邊知道了嗎。」寧嬪端著一副關切的樣子, 若不是秋禾知道她不是這般好心人,還真當她是關心周文衍。
葉太醫沒想到寧嬪會問起這個,猶豫了一二才道:「已經禀報陛下了, 陛下身邊伺候的人一直沒離開過,許是最近的天氣不大好,冷熱交替的便容易傷風發熱,倒也不是大病,只是殿下幼時也發過一次這樣的熱,就怕是舊疾復發了。」
寧嬪對周文衍到底什麽病病得如何一點興趣都沒有, 就聽到一句成帝身邊的人一直沒離開過, 就暗暗的記下了,等宮女將葉太醫送走, 就計上心來。
摒退了下人像是自己感慨一般低喃著,「不管瞧著多少寵愛,到底是沒有親生母親在身邊的人,平日再威風病了也沒人照顧,也是可憐。」
秋禾却覺得寧嬪是話裡有話, 故意對著她說, 有些不自在起來,總覺得她是在算計什麽。
不見秋禾有所回應,但是明顯腦袋更低了,寧嬪就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秋禾,一會你替我走一趟吧,反正去西五所你也熟的很。」
秋禾:……
這可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知道成帝的太監守在周文衍身邊,就巴巴的趕著去探望,就怕別人不知道她仁善,這是得罪完皇太后又上趕著要去得罪皇后了。
她有時候是真的感慨寧嬪命好,不然就她這腦子是如何能活這麽久,當上嬪妃的!
想到昨日周文衍的種種,心裡嘆了口氣,本是不願和他再有什麽糾葛了,但事已至此也不是她一個奴婢能决定的。
寧嬪開了私庫,拿了好些藥材和補品,爲了在成帝面前裝模作樣,對比昨日給皇太后送的可用心多了。
秋禾打定主意一會到了西五所說明來歷,就回來不久留,寧嬪却是一副我都懂的樣子,還很大度的說多待一會也無妨,讓秋禾很是無語。
她都想好了,既然寧嬪寬限了時間,那她利用這個時間去趟景陽宮看看陳貴妃也不錯,許久未見她倒是怪想的,也不知道她陰氣受損好些了沒有。
將趙姬的屍首從湖中取出來還得求陳貴妃想個主意才行。
咸福宮離西五所不遠,秋禾後頭還跟著兩個端東西的小太監,這裡原本住著五位皇子,如今只有周文衍一人住著不免顯得冷清,如今他生了病,宮人們更是怯手怯脚沒人敢高聲談話。
所外的侍衛問了來歷就放她進去了,秋禾原本還在思索如何把東西放下就走,就碰上了出來送太醫的小冬子。
秋禾剛想躲,小冬子已經喊了她的名字,「秋禾姑娘。」
只得扯了個笑小步的上前,「奴婢見過公公,這是我們主子知道殿下病了,差奴婢送來的。」說完就趕緊讓後頭的人把東西呈上來。
小冬子看了兩眼東西,笑盈盈的說了句寧嬪娘娘有心了,就讓人帶著那兩個小太監下去放東西。
「這會倒是趕巧了,殿下剛服了藥,這會還未歇下,姑娘不如屋內請?看過也好叫寧嬪娘娘放心不是。」
秋禾乖順的站在原地沒有動,「不必了吧,東西都已經送到了,就不打攪殿下休息了。」
小冬子嘆了口氣,看著這會四下無人,才拉著秋禾到一邊說話,「姑娘許是不知吧?前幾日殿下的外祖文老太爺去了,雖是說殿下常年在宮中不常伴老人家身邊,但到底是血肉至親。殿下與二皇子喝了好幾日的酒呢。」
失去至親的痛苦沒有人比秋禾更懂了,難怪昨日的周文衍渾身的酒味,是借酒消愁了嗎?
甚至有點在質疑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了,她鮮少有懷疑自我的時候,沒有勸姑姑不要進宮是她此生最後悔的事情。
如今面對周文衍她竟然有些遲疑了,這個人她該如何對待才好。
「逝者已矣,殿下節哀,該保重身體才是。」秋禾猶豫了一二,最終還是决定不去看了,這樣或許對周文衍和自己都好。
小冬子沒想到秋禾會拒絕,看著秋禾要告退,就有些慌了,「姑娘當真不去瞧瞧殿下?等等,還有一事思來想去還是應當告知姑娘一聲才好。」
秋禾只得耐著性子靜靜的等他說,「公公請說。」
「我們殿下從小交好的玩伴不多,孟小侯爺算一個,雖說殿下也總說小侯爺是狐朋狗友,但到底一塊長大的情分,姑娘可知小侯爺爲何突然落馬重傷。」
剛聽說孟思遠落馬的時候,秋禾也有猜過會不會是周文衍動的手,可想想又不可能,如今真的聽小冬子說起,更覺得不真實。
爲了她,周文衍不惜得罪孟思遠嗎?這到底是爲什麽?
*
屋內,周文衍正靠在靠枕上看書信,是文家的舅父寄來的,這些年文家雖然從雲端跌落谷底,却到底是百年氏族,只要文國公府還在的一日,根基仍在。
也正是知道如此,成帝才會一直不放心文家,他也知道,文家出了三代的輔臣,三朝以來貴妃皇后數不勝舉,只要給文家一個機會,便可翻雲覆雨。
而這個轉機便在周文衍的身上,若是文家再出一位太子,難保今後的大周江山能否延綿萬世。
這封書信中就寫了文家在朝中的派系,有表面與文家不合之人,也有藏得很深之輩,但有這些還不够。
還需要一個能攏聚所有人决心的關鍵,便是他。
也正是知道這一點,周文衍才會想通之後便私下聯繫了文家,他與文家本就休戚相關,幷不是他撇清不認成帝就會信。
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試,既是榮辱與共,成王敗寇如今一切都還尚早。
周文衍看得入神,聽到門外的動靜才下意識的折起了紙張,眼神滿是寒意的往外看去,等看清來人眼神才瞬間溫和了幾分,揚了個笑。
「你來了。」
秋禾站在門邊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方才也不知怎麽一個衝動就答應了,見了該說些什麽?她好像還從來沒有遇上這麽棘手的情况過。
「奴婢替寧嬪娘娘前來探望殿下,給殿下帶了些補藥,既然殿下無大礙,奴婢就先告退了。」
秋禾行了個禮就往後退了一步,結果就聽到後頭的屋內被人從外頭哐的一聲關上了。
秋禾:……
沒想到她也有一日會被人陰!這個小冬子給她等著!
有了這麽一個小插曲,秋禾的神情不再像這兩次這般爭鋒相對,反而像是回到了兩人初次相識的樣子,周文衍也不自覺得露了個暢懷的笑。
「既然都來了,又何必要急著走,爺又不是吃人的猛獸,還是說你怕了?」說完還咳了幾聲。
秋禾想想也是,拉弓便無回頭箭,不管當時如何選擇,都走到了這一步便沒什麽好後悔的了。
「奴婢不怕,只怕您見了奴婢病得更重。」秋禾反嗆回去,幾步的走到了周文衍的塌前看不出絲毫的扭捏,哼!輸人不輸陣!
秋禾就等著周文衍要說什麽,結果他沒有說話,就這麽定睛的看著她,把秋禾看得有些不自在,才正色的看著秋禾認真道。
「之前的事,是我未瞭解情况便妄下言論,不知秋禾可否原諒我的一時失言。」
秋禾搞不懂他突然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道歉,難不成真是燒糊塗了?
「這幾日我不在宮內,不知道你去了咸福宮,只聽說永壽宮有宮女被父皇幸了,昨兒才會衝動了。」
秋禾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昨日他說這些話是因爲這個,但就算真的是她又如何呢,與他有什麽關係,兩人之間可能連知己都算不上。
「我雖是不知你爲何會離開永壽宮去咸福宮,但想來上回我撞見你也是身不由己,我爲那日所作所爲道歉,不知秋禾可否大人不記小人過,之前的事一筆勾銷。」
「爲什麽呢?爲什麽會在意我是否被陛下臨幸?你很在意嗎?」秋禾下意識的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一雙眼澄澈認真,漆黑的眸子能倒映出周文衍的樣子,生著病臉色有些蒼白,但少了平日的招搖和浮誇,反而更溫潤清秀。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周文衍也被秋禾這麽直白的話給問懵了,是啊,好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爲什麽,一開始只是覺得這丫頭有趣漂亮,想要給無趣的人生添些趣事。
等到後來看到她和三哥走得近,他就有些不對了,不顧天寒下水救她,爲她出手收拾孟思遠,這一次更是失去了理智和分寸。
是爲什麽?
周子淵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腦海裡響了起來,『爲兄就先敬四弟的心上人了。』
原先他還對此話嗤之以鼻,如今想來莫非他真的對眼前這倔强的小女子,動了心。
秋禾還在等著他回話,周文衍就掀開錦被下了床,連鞋都未穿就站在她的眼前,認真的看著她,「之前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秋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就被高大的身影所籠罩住,怔怔的抬頭去看高出她許多的周文衍,「什麽話?」
周文衍半蹲下身子,與她的視綫持平,看著她的眼睛,揚了個痞氣的笑。
「你說想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我能做到,你可願意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