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秋禾不敢把這件事告訴陳貴妃, 她本就一聽到孫氏就臭著臉,要是知道有個和她長相相似的人做了貴妃, 她豈不是要慪死。
「秋禾沒什麽大見識,娘娘是如何想的?」
「據方才那丫頭說的話,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迹, 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她自己自願離開的,二是來人行事很是謹慎小心,三是……」
陳貴妃頓了頓,高深莫測的挑了挑眉,秋禾眨了眨眼很是期待的看著她, 就聽陳貴妃懶洋洋的道:「三是這人根本就不是人。」
秋禾下意識的就想說, 您也不能說人家不是人啊,但轉念一想, 陳貴妃口中的不是人是什麽意思。
微微的睜了睜眼,該不會就是她想像中的那個意思吧!但也不能您自己不是人,就見誰都不是人吧!
可仔細的思考起來,秋禾又覺得陳貴妃說的很有道理,她這到底是什麽體質, 這玉君夫人的事還沒有解决, 豈不是又要撞個孤魂野鬼了?
「娘娘,您這說的秋禾越來越亂了,還是回去想清楚了再來求助您。」
陳貴妃不在意的嗯了一聲,撩了撩耳側的一縷長髮, 懶得搭理秋禾就消失了,秋禾想不通乾脆去見了玉君夫人。
玉君夫人再出現的時候,把起居錄還給了秋禾,「多謝你,我已經在上頭找到了答案,這個也該物歸原處了。」
秋禾驚喜的露了個淺笑,這可真是今日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那夫人的遺骨是埋在了何處?」
玉君夫人眼神黯淡了一些,她望著遠處沉思了片刻,才淡淡的道:「就在他曾經爲皇子時的住所,院內的一棵桂花樹下。」
秋禾楞了楞,她一開始猜過很多地方,甚至連妃陵寢都猜過,但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
「我們三人從小一塊長大,他因爲母妃得寵,與親兄弟見感情不如意,與玉郎關係最好,當時我們便常在那棵樹下玩,那會七歲,他便已很是老成,他童言童語的說要封玉郎做將軍,封我做夫人……」
玉君夫人像是回憶起了什麽,秋禾沒有玩伴,待她最好的便是娘親和姑姑,無法理解他們三人之間的少年友誼。
只聽玉君夫人繼續回憶,「十二歲那年我親眼見著他與玉郎在樹下結拜,後來年歲大了,我們三人也不便再時常相聚。我恨他如此絕情,明知玉郎會爲他赴死,還要派他去如此危險之處,却沒想到他一直都記著,只是我們未將他的話當真。」
先帝或許也有無可奈何,他初登基,內有兄弟虎視眈眈,外有强敵在側,他能用的自然是自己最爲信任之人。
最後他可能也後悔了吧,昔日少年的情誼,三人最終走向末路,這才會在犯錯之後,將心愛之人葬在與少年結拜之處。
秋禾能感覺到空氣都濕潤了起來,竹葉在風中飛舞最後落地。
「玉君夫人可還恨嗎?」
「我該恨誰呢,恨玉郎爲了忠心捨弃了我,還是恨他將我們拆散,又或是恨姚家,姚家如今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我已經沒有恨了。」
秋禾陷入了沉默,玉君夫人能放下,可她在沒有找到真凶之前,是絕對不會放下的。
「倒是忘了問,先帝在宮內的處所是?」
「西五所。」
秋禾:……
呵呵,那還真是巧了呢,該不會就是前幾日她路過的時候瞧見的那棵樹吧……
去周文衍屋門口挖樹倒是沒什麽,她也可以保證只要她說出口,周文衍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就同意了,但她要怎麽解釋好端端挖樹的行爲,以及樹下的遺骨!
秋禾不僅有些頭疼起來,然後玉君夫人就笑了起來。
「你不必如此的爲難了,在我找到答案的時候,我就已經想開了,你看我一眼。」
秋禾抬了眼朝著玉君夫人看去,秋禾這才發現她與原來有什麽不同的,原本她的周身縈繞著淡淡的綠色,如今竟然變深了許多。
在秋禾的注視下,玉君夫人舉起竹簫放在唇邊,輕輕地吹奏了旋律。
秋禾只覺得有一股清新的氣流在身體裡流竄,眼睛看東西時也越發的清晰起來,「夫人這是?」
「心魔已散,我的怨氣也已經消失了,我已經可以離開這裡了,原本前日知道此事我就可以離開,但還想著與你道別,才一直在等你。」
說話間,玉君夫人手中的起居錄就消失了,下一秒那本仿造的重新出現在她手中,掌心一合,只剩下幾片竹葉。
秋禾眉眼彎彎,發自內心的露了一個好看的笑,這真是太好了。
她沒見過趙姬離開的樣子,但她能想像到是如何喜悅的場景,今日她能送玉君夫人離開這個關了她數十年的牢籠,如何能不高興。
「多謝你,沈姑娘。」
秋禾眨了眨眼,原來玉君夫人都已經知道了,不過她本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眨了眨眼露了個不好意思的神情。
「你幫了我良多,我也想幫你一個忙,你是不是在找一個人?」
「夫人是知道她去了哪裡嗎!」
玉君夫人點了點頭,秋禾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轉機,用力的點了點頭,「今早我去了樹下,回來的時候瞧見一個蓬頭垢面行色匆匆的宮女。」
蓬頭垢面行色匆匆說的便是紫書了,而且和陳貴妃猜的一樣,她是自己離開的浣衣局,也就難怪香蘭會發現不了。
「夫人可是見她去了何處。」
「她進了翊坤宮。」
秋禾微微一楞,雖然她已經猜到,不是孫氏就是皇后,但因爲發現她和陳貴妃長得相像之後,莫名的就對她有了些許的好感。
而且她總覺得可能儲秀宮的大火與她無關,可紫書却進了翊坤宮,那就說明她一定與之前的事情有關。
「多謝夫人賜教。」
玉君夫人學著秋禾的樣子,彎了彎眉眼,這是秋禾頭次看到她如此自在的神情,她是真的放下了。
「是我應該謝你,若非有你,或許我還會待在這不明不白的數百年上千年。你是個明白的人,我雖然沒有立場,但還是想勸你一句,莫要讓仇恨所吞噬。」
秋禾恭敬的向她行了一個大禮,「夫人的教誨,秋禾銘記在心。」
玉君夫人揮了揮手,身側的鸚鵡冢內兩隻鸚鵡騰空而出,伴在她的兩側,隨後她的身體開始慢慢的變得透明,直至消失。
秋禾的耳邊仿佛還能聽到她的簫聲,以及她縹緲的嗓音在低聲吟唱著。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願來世玉君夫人與張將軍能再續前緣。
*
京外一處別莊內,歌舞聲已經不停歇的唱了三夜,下個月周子煜大婚,安陽王世子奉命進京來送賀禮。
成帝對親兄弟都還算仁慈,登基後給他們封了地都出了京,只是世子成年後得留在京內,這次安陽王世子周林斌來送禮之後也會在京內留下。
「你說陛下要給周文衍賜婚?」
「可不是,這事兄弟間都傳遍了,他倒是福氣好的很,整日吃喝玩樂的,陛下還給尋了個京城第一才女。」
說話的是周林斌舅父家的表兄,如今在兵部做侍郎,這幾日是特地爲周林斌接風洗塵。
「哦?京城第一才女長得總該不怎麽樣吧。」安陽王世子周林斌懷裡摟著一美人,正飲盡杯中的酒,調笑道。
「表弟這就有所不知了,這程家的姑娘一個賽過一個的貌美,尤其是這程夢謠腰細無骨,小臉蛋看一眼魂都飛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周林斌的眼睛眯了眯,他與父王還未離京去封地前,他在宮內最不對付的就是周文衍。
兩人都是紈絝子弟,但誰讓周文衍更會投胎,他總是被壓一頭,等離京之後也總是聽到關於周文衍的消息,他總是嗤之以鼻,可沒想到人家還是命好!
這幾年他母妃也打算給他尋親事,但因爲要上京,一直沒有選定。
如今一想到以後在京中,還要被周文衍給壓上一頭,他就生氣,這會又連灌了幾杯酒,才算停下。
「人家就是命好,會投胎,咱們羡慕又有何用。」
「欸,表弟也是皇子龍孫的,怎可妄自菲薄,你這些年跟著姨夫治理地方,京內何人不知,要我說啊,這麽好的姑娘,只有表弟才配得。」
屋內歡聲笑語一片,周林斌確是聽進了耳中,既然還未說親還未下旨,他或許還有機會?
*
程夢謠出了皇宮一直維持的笑容才挂了下來,她方才的腦子裡全是周文衍那日的樣子,只覺得心煩意亂。
她對自己有明確的人生規劃,她不求自己的丈夫是功高蓋世,但一定得是個文人雅士之輩,談吐德行得是同輩中的佼佼者才行。
可這周文衍與她的設想也相差太多了,她連周文衍的長相都沒有記住,那日不過匆匆的一眼,就留下了一個磨滅不了的印象。
尤其是他說得話,便是再不入流的官宦人家的郎君,也比他會說話。
坐在馬車上,程夢謠只覺得有一股的熱流要往外涌,委屈的只想哭,真要讓她選,她寧可嫁給周子煜也不要嫁給周文衍!
說來也是奇怪,好好的馬車在路上駕著,突然就是一個踉蹌,她沒有坐穩,若不是丫鬟眼疾手快,就要撞上窗子。
丫鬟見她受了驚,火急火燎的就責怪了一句車夫。
「你是怎麽駕車的,險些驚嚇了三姑娘。」
程夢謠自身的教養此刻不允許她生氣,只能忍著氣讓丫鬟少說話。
外頭車夫趕緊告罪,「姑娘,許是輪子哪處落了石子,這會動不了了,奴才這就下去瞧瞧。」
正好馬車就聽到京內最繁華的一條街口,程夢謠有些心煩,乾脆下去逛逛。
「去文瀚軒瞧瞧,買些筆墨回去給祖父。」丫鬟趕緊跳下去,扶著程夢謠下了馬車,主僕幾人,到了文瀚軒。
「程姑娘來了,這次新到了一批好墨,都給您留著了。」
程夢謠心情這才好了些起來,「勞煩掌櫃的拿出來瞧瞧。」
店內的小厮趕緊把好東西都拿了出來,程夢謠左右的看著,確是不錯,這是今年瞧著最好的一塊墨。
就聽到身後一個斯文的聲音響起,「這是上好的徽墨,色澤黑潤,墨香濃鬱,姑娘真是好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