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醒了

　　竹溪醒過來的時候， 發現自己是原形狀態， 躺在一張不到一米長的小吊床上。

　　吊床位於一間陳列簡單的木屋內。

　　這是哪裡？

　　竹溪想動一動， 卻發現妖力這次好像不是紊亂，而是徹底消失。別說變成人形，他像被什麼東西禁錮住，連動都動不了。

　　什麼情況？

　　終於由妖變成普通動物了嗎？徹底失去做人的資格了？

　　可動物應該沒有人的思維才對啊。

　　「你醒了？」略顯蒼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竹溪才發現這屋裡還有人， 他身為一隻聽力驚人的兔子， 竟然沒聽到這人在屋裡活動的聲響，可見對方是個厲害的角色。

　　是誰呢？

　　竹溪想要扭頭去看。

　　「別亂動，你身上紮著針。」那人急忙制止，隨即走到竹溪前面來。

　　這是一位看著六十來歲的精瘦男人， 穿著不倫不類的長衫，留著長髮，頭髮已經有些花白了，但這些都無損他高深莫測的氣質。

　　他檢查了一下竹溪身上的針， 說：「別著急，你只是激怒攻心，導致妖丹受損， 受了點小傷， 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竹溪對自己的身體有點數， 現在連動都動不了，肯定也不是小傷。

　　不過， 他現在顧不上這個， 急急地問：「咕嘰～」

　　你是誰？這是哪裡？

　　聲音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原形， 根本說不了人話，對方也聽不懂，竹溪不免沮喪。

　　沒想到對方竟然能聽懂動物的語言：「我叫天儀，是個修道之人，這裡是鶴鳴山。」

　　竹溪對天儀這個名字很陌生，鶴鳴山卻牽扯出他最難過的記憶。

　　對，他是暈倒在季鶴鳴家的。

　　所以，是季鶴鳴把他帶到鶴鳴山來的嗎？

　　經過直面大老虎的衝擊，又暈過一場後，竹溪的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

　　雖然依然覺得很難受，但不至於大怒大傷，不過他還是掙紮了一下，想看看季鶴鳴在哪裡，他想回家。

　　「咕嘰～」

　　是季鶴鳴帶我來的嗎？他人呢？

　　「是你哥哥帶你來的。」天儀說，「你的家人現在就在外面，你要見他們嗎？」

　　他沒提到季鶴鳴。

　　但竹溪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竹朗送他來的？

　　他們知道他這事了？

　　竹溪心裡更亂了，但還是點了點頭：「咕嘰～」

　　好的。

　　天儀出去一會兒就帶著竹朗和穆瑪進來了。

　　「乖乖。」竹朗一看到竹溪這樣子眼眶都紅了，聲音發緊，「你感覺怎麼樣？」

　　「咕嘰～」

　　我很好。對不起，哥哥。

　　天儀給他們充當翻譯。

　　竹朗有點激動：「傻瓜，說什麼對不起？你沒事就好了，別擔心……對了，天儀大師就是上次我跟你提過的那個能治你病的大師，這次正好，一併把問題都解決，以後我們乖乖就不用吃這些苦頭了……」

　　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上回季鶴鳴說有一個人能治竹溪的病後，竹朗派人來調查過，確定他沒有撒謊，才鬆口讓竹溪跟著季鶴鳴來。

　　按照季鶴鳴的計劃，是等竹溪的病完全治好後，再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

　　可是，誰也沒料到，竹溪會忽然跑到季鶴鳴家裡，被他的原形嚇到失控，差點把妖丹都震碎。

　　季鶴鳴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怕竹溪看到自己會生氣，再影響他的治療，所以第一時間通知了竹朗。

　　幸好天儀真的很厲害，把竹溪救了回來，還能順便把他本來就缺了一塊的妖丹完全修復。

　　結果倒是沒什麼差別，就是竹溪白受了頓罪。

　　竹溪默默聽竹朗說到最後，還是沒提到季鶴鳴，猶豫了一下，到底沒問出口。

　　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該怎麼面對季鶴鳴。

　　季鶴鳴是喜歡他的，這點毋庸置疑。

　　竹溪也喜歡季鶴鳴，但他沒有辦法面對大老虎，想想就害怕。

　　「好了，乖乖剛醒過來，先讓他休息吧。」穆瑪看竹溪的注意力已經不大集中了，便攔住竹朗，「以後有的是時間，有話慢慢說。」

　　竹朗這才冷靜了一點，卻還是扒著竹溪的小吊床不捨得鬆手。

　　「對不起，乖乖，害你受苦了。」穆瑪也覺得愧疚，他知道季鶴鳴的身份，就該攔著竹溪去找他。結果他不僅沒攔著，還幫竹溪挑禮物。

　　「咕嘰～」

　　不怪嫂子，我沒事。

　　天儀翻譯完後，對竹朗和穆瑪道：「我在這裡等著取針，小竹子好久沒進食了，二位知道他的口味，就麻煩你們去準備點食物吧？後院有新鮮的蔬果野菜。」

　　竹朗和穆瑪答應一聲，這才離開。

　　天儀話不多，只給竹溪講了下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其實都還好，就是短時間內不能用力，也不能化形。

　　至於短時間是多久，得根據竹溪的恢復程度來看。

　　竹溪現在心裡亂，這樣的狀態倒是有利於他整理自己的思緒，所以不會有什麼想法，反而還鬆了口氣，不用變成人形面對很多事情。

　　天儀給竹溪取完針，竹溪耳朵忽然一動。

　　「這時候外面陽光正好，想不想出去曬曬太陽？」天儀問道。

　　竹溪搖搖頭：「咕嘰～」

　　不用，我有點睏了，想休息一會兒。

　　天儀便不再打擾，轉身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他才走下台階，就看到一個人影急奔下山，手裡還提著個竹籃。

　　竹籃裡裝了滿滿一筐淡綠色的小野菜，水嫩水嫩的，還掛著圓滾滾的露珠。

　　「大師。」季鶴鳴有點氣喘，攔下天儀，「竹子怎麼樣了？」

　　「已經醒了。」天儀說，「情況還不錯。」

　　「太好了！」季鶴鳴長鬆了口氣，「那，他……別的呢？」

　　天儀微笑著看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季鶴鳴撓撓頭：「他的情緒，有沒有……問起什麼？」

　　「情緒很穩定，竹朗把大概情況給他說了，他什麼也沒問。」天儀說。

　　季鶴鳴說不上是鬆了口氣還是失落：「哦……他沒事就好。」

　　天儀看了眼他手裡的籃子：「他現在只能保持兔子形態，你要跟他說話，我給你當翻譯。」

　　「我，我暫時就不見他了。」季鶴鳴低頭道，「我怕他見了我……情緒會受到影響，等他好了再說吧。」

　　天儀又看了眼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那他要是不想見你了呢？」

　　季鶴鳴一愣，嘴角繃起一道固執的弧度：「我不會放棄。」

　　天儀點點頭：「我去看看兩位大少爺會不會做飯，小竹子睡醒肯定會餓。」

　　他轉身走了。

　　季鶴鳴忽然反應過來：「竹溪他，現在睡著了嗎？」

　　天儀淡淡地「嗯」了一聲。

　　季鶴鳴頓了頓，幾步追上天儀，把菜籃子塞到他手裡。

　　推開小木屋的門時，季鶴鳴的手都有點抖。

　　屋子裡沒有任何動靜，小兔子躺在床上，睡得很安靜。

　　明明是那麼大一個人，原形卻小得可憐。

　　季鶴鳴幾乎是屏住呼吸走到床邊的，生怕吵醒竹溪。

　　但竹溪毫無反應，季鶴鳴又更怕了，顫巍巍地伸出根手指去試小兔子的呼吸。

　　確定只是睡熟後，他才鬆了口氣。

　　竹溪已經在他面前暈過去兩次了，季鶴鳴是真的有心理陰影。

　　「乖乖。」季鶴鳴的指尖捨不得離開，在竹溪頭上輕輕碰了一下，「對不起，把你嚇成這樣，你一定要盡快好起來，打我罵我，砍我兩刀都行……」

　　他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敢多說，怕吵醒竹溪。

　　最後甚至也沒敢多待，就離開了小木屋。

　　他一關上門，小兔子就睜開了眼睛，本來就紅的眼睛更紅了。

　　沒過多久，竹朗推開門進來送飯。

　　其實所謂的飯也就是洗乾淨切好的瓜果蔬菜，竹溪注意到其中有一種淡綠色的小野菜。

　　他在海島上見過那種野菜，當地人叫它「小奶菜」，因為這野菜的汁液是奶白色的。

　　竹溪並不知道這東西學名叫什麼，但他知道很好吃，有淡淡的甘甜味，在海島上時，他就很喜歡把小奶菜當零食吃。

　　但這東西好像是海島特產，在外面他還沒見過。

　　所以，竹朗和穆瑪都不可能知道他喜歡這個。

　　竹溪努力吃著別的東西，最後實在撐不下了。

　　竹朗知道他的飯量，看差不多就打算把剩下的拿走，小兔子卻忽然激動地抓了一大把小奶菜在手裡。

　　竹朗頓了下，把小奶菜撿出來全放在竹溪床頭：「喜歡就留下，當零食吃。」

　　竹溪沒吭聲，也沒阻止。

　　接下來的每一天，竹溪都能吃到新鮮可口的小奶菜。

　　在鶴鳴山待了三天後，竹溪的情況穩定下來，妖力也開始慢慢恢復。竹朗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在竹溪的再三催促下，和穆瑪先離開了，只留下一個助理在附近聽候差遣。

　　竹朗和穆瑪離開後，本來就簡陋的小木屋更顯得冷清，天儀也不愛說話，竹溪除了睡覺好像就沒什麼事幹。

　　這天晚上，竹溪睡著後，做了個噩夢，夢到自己被老虎追。

　　正在危急關頭，一隻更大更猛的老虎從天而降，把追自己的老虎打跑了。

　　竹溪怔怔望著這隻大老虎，大老虎試探地朝他走出幾步，然後收起爪子和尖牙，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一副任君宰割的樣子。

　　竹溪沒忍住伸出手，摸了摸老虎的頭。

　　老虎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竹溪忽然發現他眼裡有水光在閃動。

　　竹溪心裡猛地湧起一股巨大的酸楚，一下子清醒過來，小小的身體彈了一下。

　　倚在他旁邊的男人嚇了一跳，驚慌不已地問道：「乖乖，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還是做惡夢了？」

　　小兔子朝他跳了過來。

　　季鶴鳴根本都不需要反應，本能地伸出雙手，穩穩將小兔子接在掌心。

　　小兔子在他掌心蹭了一下：「咕嘰～」

　　季鶴鳴，我好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