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各自的角色

　　謝東霖。

　　葉維林看到這條名字的時候， 第一反應是驚訝， 隨即而來的是興奮與期待。

　　四年同寢， 他對謝東霖最深刻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初見時那驚鴻一瞥的剪影上， 一般人相處久了，總會暴露出他隱藏的一面，但謝東霖不一樣， 他總能保有一絲神秘感， 讓人感到若即若離， 難以捉摸。

　　也正是因為對方這份獨有的神秘氣質，葉維林總忍不住想去追尋，這四年來，他多次邀請過對方參演自己的作品， 可惜都被拒絕了。

　　儘管如此， 謝東霖的實力卻毋庸置疑，葉維林曾經在學校的晚會上看過他參演的一個舞臺劇， 用精彩絕倫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葉維林抽出謝東霖的資料粗略看了下， 發現對方已經簽約了， 他簽約的是鼎鼎大名的萬眾影業， 具體來說也是一家集簽約藝人、影視出品、院線影院為一體的公司， 也算得上是華夏大陸首屈一指的娛樂公司了。

　　謝東霖填的試鏡的角色是“淺野辰治”，葉維林想了想，覺得以他的氣質還算是符合日本軍官這個角色，而且對方還有一個優勢，他日語說得非常好， 在宿舍有幾次聽他跟人打電話，用的就是日語。

　　看完謝東霖的資料後，他繼續往下翻看，有了隨時可撞見熟人的經驗後，他再看到“明彥”的名字時也就不那麼詫異了。

　　明彥是星宇公司在大陸發展得較好的一位藝人，這部主要由星宇世紀投資的電影，自然也少不了他，葉維林看了一眼他的試鏡角色，發現填的也是“淺野辰治”。

　　不僅是明彥和謝東霖撞了，這一摞的試鏡資料至少有一半填寫的是“淺野辰治”，畢竟這個角色戲份是跟宋曼婷有糾纏的幾個男人中戲份最重的，而且人設較複雜，與宋曼婷一眼具有矛盾性，就相當於“男主角”了。

　　《宋曼婷》的電影啟動資金不多，這個消息在娛樂圈來說並不是秘密，沖著戲份吃重的角色來的明星雖然不少，但都不是為片酬而來，至於一些邊緣角色，如出場機會不多的“宋庭”和“汪青翰”，試鏡者簡直寥寥無幾。

　　但就在這兩天，他與《宋曼婷》的編劇詳聊了很久，有意將這兩個角色進行一些人設上的改動，在與女主角的情感互動上更為激烈，如果演員處理得好，也能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以，即便是“宋庭”和“汪青翰”這種戲份少的角色，他也不願意遷就。

　　這十幾分鐘很快就過去了，葉維林收拾好紛擾的心思，專注於接下來的試鏡時間。

　　下午的試鏡沒有上午來得順利，即使女孩的表演再生硬，在外貌的柔美掩飾下，總會保留幾分得體，而男演員的表演糟糕起來，簡直就像一場災難，尷尬得讓身為主考官的葉維林都如坐針氈。

　　“好了，回去等消息吧。”葉維林面無表情地對著場上一臉沮喪的男演員說道，嘴角甚至擠不出一絲安慰的笑容。

　　“下一位，謝東霖。”

　　葉維林聽到工作人員念出的這道名字後，麻木的精神瞬間過電一般即刻清醒，他忍不住往門口看去。

　　謝東霖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襯衣，袖口隨意地卷起一個折，就如同他平日裡的裝束和神態，隨意卻恰到好處。

　　他朝幾個考官點了點頭，用極其簡練的語言做了自我介紹後，便引起了包括葉維林在內的所有主考官的興趣。

　　“你是華夏戲劇學院畢業的？”

　　“是。”

　　“參演過話劇《藤樹約》《花湖公寓》，還跟隨秦海生老師進行過全國巡演？”

　　“是的。”

　　“那你為什麼選擇‘淺野辰治’這個角色呢？”

　　……

　　謝東霖話不多，四周七嘴八舌拋出的問題，他卻應付得遊刃有餘，直到場面漸漸沉寂。

　　不管其他主考官各自紛呈的小心思，葉維林才是真正具有決定權的人，他等著幾人將問題問完後，才緩緩說道：“假設你是淺野，知道日本投降戰敗的消息時正跟女主角跳著舞，你的表現是？”

　　說完，葉維林看了一眼牆鐘，緊跟著道：“給你兩分鐘想想。”

　　聞言，謝東霖從容的神色幾無可察地愣了一下，他看了葉維林一眼，便低頭思考了起來。

　　這其實不算為難，起碼葉維林不這麼認為，這一幕是他在腦海中想了很久的場景，這個場景劇本沒有過多的贅述，導演和演員都很多想像和發揮的空間。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葉維林構思的幾個畫面都感覺難以取捨，便想試試在演員身上，是否能得到更好的答卷。

　　兩分鐘很快過去，謝東霖抬眼淡淡地說了一句：“可以了。”

　　語畢，他的神情產生了變化，眉眼凜然，背脊挺直，瞬間就令人聯想到軍人的剛強和堅硬，他的手臂擺出一個跳舞中攬人的姿勢，腳步也隨之一前一後地劃著弧度。

　　很顯然，他是在和一位女士跳著舞。

　　他的眼神專注地看向手中不存在的虛空，臉色略帶一絲疲憊。

　　葉維林不禁暗歎對方厲害，連細微處都把控得宜，要知道日本投降戰敗不是短時間的事，早在投降的消息傳來前，日軍頻頻戰敗以及國際上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就已經宣告了這個結局的到來。

　　淺野辰治自然沒有了身為日軍將領的意氣風發。

　　之前所有試鏡“淺野辰治”這個角色的男演員，都沒有謝東霖來得仔細，都是一臉興致勃勃地樣子，然後聽到“日本戰敗投降”的消息後，立刻轉變成難以置信的表情。

　　在葉維林看來，這樣的表情其實蠻尷尬的，但偏偏，十有八九都是這樣的套路。

　　這時，謝東霖忽地側耳，像是在聽什麼人的耳語一般，隨後，他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他的雙手不自覺地鬆開落下，臉上先是震驚，隨後卻流露出已經明瞭的悲哀，他的嘴角緊抿，眼神仿佛越過了這個“舞池”，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這是信仰被泯滅的眼神，莊重而痛苦。

　　這段表演只有短短幾十秒，甚至連句臺詞都沒有，但卻是這一整天，連同上午的試鏡，唯一震撼到葉維林的表演。

　　短暫的失神後，葉維林再在腦海仔細地琢磨了一遍，發現謝東霖表演得也不是完美無缺，雖然在舞臺上有著直擊人心的感染力，但那是因為他的眼神和動作都十分有力量，這是習慣了舞臺劇的通病，在銀幕上表現的話，就有些過火了。

　　上午第二個試鏡的女孩毛病也是一樣，但她表演功底相較謝東霖差得太遠，所以不具備震撼到別人的實力，如果她的表演能像謝東霖一樣精彩，薛雯和麥冬都會被她壓下去。

　　說來也巧，在謝東霖之後的那位試鏡者，正是明彥。

　　他走進來時，另外幾個主考官都相互對看了一眼，臉上均掛著親和的笑容，葉維林不由暗自搖頭，看來已經有星宇高層跟他們打過招呼了。

　　明彥進來時，臉上的神情未變分毫，與葉維林和其他主考官打了聲招呼，像是從未與葉維林產生過不愉快的交集一般。

　　經過例行的自我介紹後，葉維林給出了明彥同樣的表演要求。

　　明彥臉上笑意不變地看了葉維林一眼，眼神卻隱含惱怒。

　　葉維林以導演的職業素養，自然瞬間就捕捉到了這份不滿，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這段表演非常有難度，前面幾個試鏡者都不太理想，希望明彥先生能帶給我不一樣的驚喜。”

　　明彥收回視線，低頭開始思考起來。

　　兩分鐘的準備時間過去後，他跟謝東霖一樣，腳下劃出舞步動作，做出雙手虛攬著的姿勢，他低頭看著懷裡的“人”，神色專注且溫柔，就如同一個紳士，攜著愛人在舞池裡風度翩翩。

　　隨後，他也作了一個側耳傾聽的動作，臉上的神情先是驚愕，隨即被哀傷和痛苦填滿，他再也沒了心思跳舞，轉身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好！”

　　“這段表演的很不錯！”

　　“的確，葉導你看呢？”明彥的表演剛停下，幾個主考官就相繼表示了讚歎。

　　葉維林不說話，在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盯上幾秒，很快他們都訕訕著閉嘴了。

　　“你們覺得，他比上一個試鏡的人表現得好？”葉維林看著他們問道。

　　幾人明顯打著哈哈地左顧右盼，就是不正面回答，他們即便是想讓明彥演“淺野辰治”，但也無法臉皮厚到說出明彥演得比謝東霖還好的話。

　　葉維林輕哼一聲，“淺野我已經決定了，就是謝東霖了。”

　　“可…公司那邊……”一個主考官猶豫著沒把話說明，葉維林看了一眼僵在臺上的明彥，沉吟片刻道：“等試鏡完接下來的人再另做安排吧。”

　　他沒說出口的是，其實相比起“淺野辰治”，明彥更適合“汪青翰”，雖然他的表演功底與謝東霖相差甚遠，但與其他人相比還算可以，起碼表演得非常流暢，不深究細節的話，語氣動作都算拿捏得當了，比一些科班出身的試鏡者還要優秀，估計也下過一番苦工。

　　葉維林雖說對明彥的觀感並不好，可他向來公私分明，特別對於挑選演員這塊，只要排除對方在片場製造麻煩的可能，在適合角色的仇人和不適合角色的朋友中選，他寧願選擇前者。

　　而汪青翰這個角色，在他看來，確實適合明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