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事故

　　後來的事， 葉維林都有些記不太清了， 他只記得自己故作鎮定地說完那句話後， 對方久久地沉默著， 兩人再沒說一個字，無言的告別令他在那一天的記憶出現了空白，他特意跨越了大半個地球去見對方， 卻又在當日渾渾噩噩地飛回了國。

　　來不及倒時差， 葉維林一回來便投身在繁忙的電影籌拍事宜中， 歸功於合作方的後臺強硬，資金不缺，這次的前期籌畫前所未有的短暫，許多之前在他看來棘手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就連相關部門的審批立項都十分高效， 不足一月就批了下來。

　　在演員的選角上面，星宇那邊給出了幾個人選， 梁克作為投資方與製片人也提出了幾個人選， 經過幾場試鏡， 幾位戲份吃重的男性角色都確定了下來， 其中的男主， 葉維林選擇了星宇旗下的一位當紅小生，叫何帆，是歌手選秀出身，長得高瘦清秀，出道幾年仍然走偶像派路線， 年紀雖有二十七八，但看起來也就是十七八歲賣相的小鮮肉。

　　對於演員而言，到三十左右都會有危機感，即使容顏不老，都會想著如何突破轉型，特別是對於一些本就靠臉吃飯的小鮮肉而言。

　　選擇何帆，當然不是葉維林一時的好心，或是迫於星宇那邊的壓力。

　　無可否認，星宇和梁克兩方給出的人選，葉維林的確不能全部拒絕，但擇其一還是可以做到的，特別是當電影中的某一角色與人選的形象氣質相仿時。

　　而何帆的形象氣質與《歡顏》中欺騙拋棄女主的大學生十分相近，在演技方面，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態度也十分誠懇認真，最重要的是，就連傅戚也認可他。

　　相比起這邊男演員選角的風平浪靜，女演員那邊可謂是波濤洶湧，波折橫生。

　　由於這是部女主挑大樑的文藝片，在電影市場上並不多見，女性角色為主的電影幾乎清一色都是青春愛情類，所以彼時《宋曼婷》被不好看，可當薛雯憑藉此片榮獲坎城影后，許多女演員都渴慕豔羨能得到這樣一個機會，出演女性角色為主的文藝類影片，在電影裡盡情發揮，成為下一個薛雯。

　　當葉維林決定開拍《歡顏》後，不知多少女藝人的橄欖枝伸向了他，有的經過星宇，有的則直接找上了他。

　　這其中不乏一些重量級的人物，譬如之前拒絕過《宋曼婷》的於蓉，以及其他幾位都是影后級別的青年女演員，至於其他常年活躍在電視螢屏的大小花旦們也是不勝枚舉，讓葉維林也感到了頭疼。

　　對外公平試鏡是絕不可行的，因為誰入選，誰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即使是影后也有好幾位，誰能壓住誰？駁了顏面事小，最怕粉絲為偶像鳴不平，抵制電影，這是投資商與公司最不想看到的。

　　那就導演指定吧，可偏偏指定誰不好，居然是□□纏身的江嵐。

　　葉維林試過江嵐的戲，確實算得上是位優秀的演員，也就徹底放下了心底的顧慮，為了她與多方進行周旋，說來也可笑，電影的前期籌備加上立項的時間一共不超過一個半月。

　　而江嵐的事情，就整整磨了兩個月，才勉強得到公司與投資方的許可。

　　“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當江嵐得知自己是女主的消息終於確定下來後，一向冷情的她也禁不住激動起來，特意找到葉維林，鄭重其事地對他表示。

　　“我相信你。”葉維林微微一笑。

　　九月的粵州市，烈日灼灼，熱浪撲面。

　　已經連續高強度工作了近八小時的葉維林感到有些頭暈，但他仍堅持著坐在鏡頭前，觀察著片場裡演繹的眾人。

　　鏡頭裡的江嵐穿著一條吊帶碎花連衣裙，樣式有些過時，露出光潔如玉的臂膀與若隱若現的胸脯，站在某學院的門口，目光迎著人流，臉上一副焦急的模樣。

　　這是影片的最後一場戲了，電影拍攝歷時三個多月，其實嚴格說起來，戲份都已經拍完了，大部分的演員也都已殺青，而這一幕戲是在葉傅兩人精益求精，而演員也願意配合的情況下返工的。

　　“很好，不過你的肢體還可以再自然些。”葉維林說著，就禁不住想要站起來示範一下，誰知猛一起身，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倒了下來，嚇得一旁的傅戚連忙扶住他。

　　“你沒事吧？都說了，剩下的工作交給我就好了，你非得逞能。”傅戚向一旁的場務指示拍攝暫停後，連忙將人扶進了有空調的休息室。

　　“沒事，你先去吧，快的話明天就能完成了，別因為我耽誤了進度……”葉維林搖了搖頭，讓對方趕緊回去。

　　“那行，待會我叫人來照顧你，你先休息下。”

　　就剩最後這點戲份了，誰都想快點結束，這時候再矯情也就沒意思了，於是傅戚接了杯水遞給他後，就趕忙離開了。

　　多日的勞累與舒爽的清涼令葉維林很快墜入了夢鄉，當他一覺醒來時，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從下午睡到了晚上。

　　從窗外看去，工作人員只剩零散幾人，為了拍攝所需臨時搭起的外景也被拆得七零八落，葉維林知道剩下的這一幕都是白天的戲份，現在夜幕降臨自然是拍不了的。

　　“葉導，這是你盒飯……”一名工作人員瞧見他走出門，立刻從身旁的紙箱拿出一盒飯遞給了他。

　　拿著還猶有餘溫的飯盒，葉維林不由笑了：“我這叫名副其實的領盒飯啊。”

　　“葉導哪能跟我們一樣，領得也是功成身退的飯。”對方略帶恭維地應了句。

　　葉維林扒拉了兩口，實在有些吃不下，便問對方道：“其他人是回酒店了嗎？”

　　“是啊，傅導特意交代我們幾個等你呢。”

　　“那真是麻煩你們了。”

　　“沒事，本來也要收拾場地的，那葉導現在是打算回酒店了嗎？”

　　“沒，想走走，你們不用等我了。”葉維林拍了拍對方的肩，便起身離開。

　　看著夜色中漸漸消失的清瘦背影，那人也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絲感慨，深覺大導演也不好做，拍一部戲比主演還累，那體型，嘖嘖，比進組時瘦了得有十來斤吧。

　　這幾個月忙起來的時候，葉維林很少有這樣的閒置時間，大部分都是在片場與人待在一起，或是在工作室裡，反復看拍攝出來的成果，以及跟後期的工作人員交流。

　　他知道，自己就是在逃避，可每當夜深人靜，或是清晨起來的那一瞬間，他的心情總是沉重且無措的，他已經習慣了尹藍的存在，把對方當做在這世上最親的人，那不是曾經的唐亦文可比擬的。

　　其實尹藍說得沒錯，他也是動了心的。

　　他也是對他有想法的。

　　但這怎麼可以？他的上輩子加這輩子，已經是幾十歲的中年人了，而尹藍不過才剛成年不久，更何況，對方是他在這個世界定義為親人的人，情人間的紐帶很脆弱，但親人間的羈絆是永遠都不會斷的。

　　他害怕改變這樣的關係，更怕上輩子的畸戀在這一世重蹈覆轍。

　　可如今呢，親手推開的少年還會回來嗎？也許對那個倔強少年而言，不能在一起就相當於決裂吧。

　　葉維林沿著江邊的小路，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徐徐晚風散去了白日裡的燥熱，卻吹不走他心底的煩悶。

　　儘管他這段時間盡力避免去關注對方，但對方的一些資訊也總是不經意地被他知曉，譬如他知道，尹藍被那位國外名導大加讚賞，A國媒體也對這張東方面孔很感興趣，期間他上了一些時裝雜誌的封面，《意中人》也快要殺青了……

　　正想得出神，一通電話卻將他的思緒再次打斷。

　　他本以為是傅戚或是後期工作組那邊打來的，結果一看顯示幕，頓時愣住了。

　　是……尹藍。

　　看見這條名字時，他本應欣喜，但更多的卻是一種直覺的不安。

　　要知道，自從在A國那次見面後，這幾個月，兩人都沒再聯繫過對方，這突如其來的電話，讓他第一反應就不對勁，畢竟依照對方的性格，即使他有意服軟，也不會打電話過來，更大的可能是直接見他。•

　　遲疑了一會，他還是按下了接聽。

　　出人意料的是，電話彼端傳來的聲音並非他所熟悉的，而是一道短促焦慮的聲音：“葉哥在哪，快回來吧，尹藍出事了，正在市一院裡搶救。”

　　“你說什麼？”葉維林不可置信地下意識反問道。

　　“具體情況見面再說，現在他情況不是很好，已經進了搶救室，如果要再次進行手術得家屬簽名，所以，葉哥你還是趕緊回來吧。”

　　“我馬上回來。”葉維林也來不及解釋自己此刻為拍戲身在粵州，只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

　　買了最近一班飛往首都的航班後，他才想起必須要給傅戚那邊一個交代。

　　好在《歡顏》的拍攝本就接近尾聲，後期工作也完成了一半以上，剩下的交給對方應該是沒問題的。不過這事還得跟星宇公那邊說明一下，打完傅戚電話後，又打了個給羅茂。

　　“我也剛知道這事，”羅茂接到葉維林電話後，語氣不太好，聽起來頗為嚴肅：“這事處理不好，還得公關。”

　　“怎麼了？”葉維林剛才沒從電話中得知尹藍的具體情況，此刻一聽羅茂這麼說，頓時急了。

　　“你還不知道嗎？”羅茂語氣有些驚訝。

　　“別廢話。”

　　“尹藍去酒吧酗酒，出門被狗仔一路跟拍，被發現後，他倒是厲害，直接跑去砸了人家的相機，兩人扭打起來，被一輛車撞上，那個狗仔沒啥事，他倒是被撞個重傷。”

　　葉維林聽得心一陣揪起，掛完電話後，猶自站在那失魂落魄好一陣。

　　直到進入登機口，整個人才稍微清醒一些，他第一次由衷地期盼，他們能在一起。

　　無論是親人，還是情人，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