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送選

　　這次宿醉， 讓葉維林睡到第二日的晚上才真正醒來， 當他拿過手機一看， 不少於十通未接的來電顯示， 驚得他立刻翻身坐起，查看好一會，才察覺出手機被人調到了靜音。

　　此時， 他才回想起， 尹藍在早上已經來過， 把他的手機調靜音應該也是對方所做。

　　他既感無奈又覺心暖。

　　未接電話大多是一個號碼打來的，是電影剪輯負責人，對劇組的後期工作來說，剪輯是擺在首位的任務。

　　儘管身體還有些倦乏， 但時間就是金錢， 容不得他稍作停歇。

　　正當他收拾洗漱完畢，剛準備出門， 提著兩盒外賣的尹藍就走了進來。

　　“要出去了嗎？”他頗為擔心地看著葉維林， “你一天沒吃飯了， 吃點再走吧。”

　　對方不提還好， 一提起吃的， 葉維林立刻感到胃部竄起一陣被燒灼的饑餓感，他心下暗歎，自己的身體還沒別人來得上心。

　　反正也已經遲到了，不差這一點半會了。

　　“你考得怎麼樣？”葉維林最關心的就是尹藍考取華戲的事，趕時間的狼吞虎嚥中也不忘問他一句。

　　“還好。”尹藍見對方仍想追問， 不得不補上一句：“我有信心。”

　　葉維林這才安下心來，他瞭解尹藍的性格，對方說有信心，那一定是有絕對把握的了。

　　“哥哥…反正我這幾天也沒事，不如讓我去劇組幫下忙。”尹藍這句話說得十分緩慢，透著一股小心翼翼。

　　“難得來滬都一趟，不打算到處去逛逛？”葉維林心底也有些遺憾，如果不是工作繁忙，他真想陪對方去逛兩圈，畢竟還有兩三天就過年了，讓對方大老遠來一趟，還孤零零一人，實在過意不去。

　　“不了，我想陪著哥哥。”尹藍這話說得又甜又乖，如果是一個普通的一米八幾大男孩用這種語氣說話，葉維林會覺得喜感又彆扭，但尹藍卻不同，他的臉生得太好，平時性格又倔，撒個嬌能讓人心都軟下來。

　　“好吧。”葉維林有些抵擋不住眼前這道‘美色’，還沒等想明白，嘴上就已經應了下來。

　　《宋曼婷》的拍攝工作雖已結束，後期任務卻還在緊張地進行中，接下來的工作場所是以滬都為總部的星宇公司提供的，距離葉維林入住的酒店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

　　葉維林把尹藍分去做一些後勤事務，主要就是跑個腿，打打電話，或者叫個外賣什麼的，大部分時間是空閒的，所以尹藍總是沒事就跑去工作室，看著葉維林和後期團隊在認真商討和工作，有時能幹坐一整天。

　　由於尹藍的存在感太過強烈，沒過幾天，葉維林陸續被劇組的工作人員調侃和吐槽。

　　“葉導，親弟弟也沒這麼親啊？”

　　“葉導年紀輕輕就收了一個徒弟啊？”

　　“咳，葉導，這話雖然有點不尊重，但每天看他坐在那等你的場面，真有點像狗寶寶等主人回家呢。”

　　葉維林哭笑不得，又懶得解釋那麼多，雖然有些不習慣被人這麼高調地談論注視著，但見尹藍並不影響工作，也就隨他去了。

　　萬眾期待的除夕夜，葉維林仍然是在工作室度過的，見進度比預想的要快，就乾脆地給其他工作人員放了半天假，讓他們早些回去與家人團聚。

　　而葉維林想著在酒店跨年和在工作室過除夕似乎沒什麼區別，乾脆就待在工作室了。

　　尹藍也無異議，打包了比平時更豐盛的飯菜，擺在辦公桌上，當做兩人今年最後的一頓晚餐了。

　　葉維林從口袋掏出一個紅包，遞給了他：“希望你在新的一年裡，能更好的把握住自己，學業進步，生活順利。”

　　尹藍微笑著接過紅包，看了他好半晌，葉維林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還是臉上有東西，怎麼對方一直盯著他看。

　　“哥哥，我有禮物送你。”尹藍的目光戀戀不捨地收回，說話的時候，變魔法似的拿出一個禮物盒。

　　深藍色的絨盒呈正方形狀，比巴掌略寬，葉維林接過的時候，心裡浮現出數個猜想，打火機、男士香水、領帶、手錶等，但當他真正打開後，卻還是愣住了。

　　盒子裡裝著的確如他所猜想到的一件物品——腕表。

　　但這只腕表區別于普通手錶的是，它讓葉維林感到非常的眼熟，他拿起端詳了許久，才憶起當初與尹藍初見時，他為了從幾個混混手下救出對方，並且免於他再被糾纏，就用手上戴著的一塊表打發了那幾個混混。

　　而此時葉維林手上的這塊表，樣式與那塊一模一樣，只不過看起來更嶄新一些。

　　“本來我想找回哥哥那塊表的……但是，我找了很久，也沒有消息，只好買回一塊一模一樣的。”尹藍笑了笑，握住葉維林的手腕，輕聲道：“希望哥哥別介意是幾年前的老款，我幫哥哥戴上吧。”

　　他說著，就低下了頭，細緻地將手錶戴在葉維林的手上。

　　葉維林看著明明比他還要高一點，此刻卻為他彎腰低頭的尹藍，心中不免一陣觸動。

　　“好了，怎麼樣？”尹藍牽著他的手，炫耀似的抬高。

　　“很好。”葉維林笑看著對方，語氣帶著自己也沒察覺出的溫柔：“我很高興，謝謝。”

　　其實這塊表，早已被他遺忘，但對方的心意，卻令他銘刻於心。

　　這份溫暖與溫情，讓他終於真實感受到自己生活在這一世，除了兩世追尋的導演理想外，還有更讓他珍惜的東西。

　　除夕過後，電影的後期工作又開始忙碌起來，但剪輯任務已經初步完成，葉維林一共保留了近500分鐘的鏡頭膠片，當然其中不乏一些重複和無意義的，經過半個多月精益求精的剪輯完善，最終成片是168分鐘，加上片尾的滾動字幕時間，估計超過170分鐘，對於國內大多數控制在2個小時以內的電影時長來說，似乎過於冗長了些。

　　但對於一部電影必須保留的部分來說，這已經是剪無可剪了。

　　在這168分鐘裡再剪下任何一個畫面或鏡頭，都讓葉維林心痛難舍。

　　“先這樣吧……”葉維林知道電影送去相關部門審核後，肯定還會有些修剪的，畢竟這部電影觸及了幾個敏感話題，但目前最需要的，還是配樂配音、調光等。

　　《宋曼婷》的配樂也算是國內享有盛名的團隊，葉維林交給對方後，只需要每天抽出一個時間段與對方提出意見和交流就行了，無須像剪輯一樣時刻候在旁邊，甚至自己親自動手。

　　有了稍微空裕一點的時間後，葉維林便陪尹藍逛了幾天滬都，直到2月中下旬，尹藍才不得不飛回首都繼續上學。

　　電影的後期比拍攝工作更考驗一個人的耐性，葉維林一直忙碌到了四月初才算正式結束。

　　滬都乍暖還寒，春雨綿綿的天氣，一飛到首都，就變成了風霜刀劍，刺得人不得不再穿回厚重的棉服。

　　電影已經被送去部門審核，快則半個月就能得到回復，慢則三個月以內。

　　但葉維林確信能得到最快的回復，畢竟星宇公司也不是吃素的，快慢只是大公司製作與小公司製作的區別。當然，過與不過，就得靠導演對尺度的把握。

　　在審核結果還沒下來前，葉維林心中有著另一個想法。

　　《宋曼婷》的題材本就屬於較文藝的那一類，要在票房上力壓眾多商業大片不是易事，所以，葉維林並不對它的商業價值有著過多的期待，倒是對電影拿去參獎這一塊，有著非同一般的信心。

　　但葉維晟，包括星宇公司那邊卻有著不一樣的看法，他們覺得《宋曼婷》有著明顯的商業優勢，雖然比不上四大名著的家喻戶曉，但也擁有廣泛的群眾基礎，而且一女幾男的故事本身就自帶噱頭與熱點，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也算作一部商業片了。

　　現在是四月初，審核完也就是在月底，而歐洲三大電影節，都恰好於五六七月輪番開展，如果作為作品送選參賽，就不能在第一時間上映，因為柏林和坎城都有在影展首映的規定。

　　影片送選參展需要經過公司的同意，當然，導演也有一票決定權，可對結果影響不大。

　　“如果送去參展，電影將會排在八月或九月才能上映，這段時間是暑期熱檔，很可能與《無相山》和《繡娘傳說》撞上，除了這兩部大咖雲集的電影外，還有《墓中人》、《軍機十九處》、《游龍傳奇之春雪樓》、《猴拳》等幾部大熱IP劇，以及港島鬼才導演梁克新作《花音人》，《宋曼婷》對上任何一部都沒有優勢，更何況被它們前後夾擊。”

　　“我反對，把偏文藝類的電影送展一直是我們公司的傳統，近兩年我們公司送選的電影沒有一部入選，正需要一部獲獎影片來提升口碑，既然導演有信心又有意願，為什麼要反對？”

　　“要是能入選或者被提名，我當然不會反對，但要是不能呢，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賠什麼？如果落選，難道不能推遲上映時間嗎？”

　　“十月黃金周，十一二月有幾部美國大片要引進，更是不用指望了，再過來就是賀歲片集結，看來看去，也只有五月上映是最好賺取票房的時間。”

　　“……”

　　在會議桌上被吵的頭昏腦漲的羅茂看向了坐在一旁神情平靜的葉維林，趁群情激動別人無瑕看顧的間隙，小聲道：“你不說兩句？你可是有一票決策權啊？”

　　“說不說都一樣。”葉維林知道每次開決策會議，都會分作兩派人據理力爭，支持他的不一定真的為他考慮，只不過作為權利派系鬥爭的籌碼罷了，他只要等待結果就行了。

　　當然，他之所以如此鎮定，還有一個原因，他早就從葉維晟那裡得知了電影將會送展的消息，那是在港島的星宇總部所決定的，首都分公司的決策自然影響不到什麼。

　　可笑的是，這些人以為做出的決定將會被總部列為重點參考的結果，孰不知總部早已下了決定。

　　他來參加會議，也只不過面子工程而已。

　　《宋曼婷》送審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相關部門勒令得剪去幾個鏡頭和片段才能送去參選，葉維林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雖然遺憾，但仍是剪去了那幾段在他看來，並不算什麼的鏡頭畫面。

　　這樣一來，原本168分鐘時長的成片變成了154分鐘，葉維林歎了口氣，反復觀看了數遍，才痛下決心地將成片交與了公司。

　　在時間上來說，威尼斯電影節在七月，而坎城和柏林電影節則分別於五月下旬和六月中上旬舉行。

　　從以往獲獎影片的風格上說，純粹的藝術片更受柏林電影節評審的青睞，而坎城電影節則更另類和包容一些，受邀的評審團成員年年都有新的亞洲面孔出現，也因此，給予了參展的亞洲電影更多的矚目，獲獎的可能性也更大。

　　加上坎城選評的兩項鐵規則是，電影節上首映、一年內拍攝的新電影，《宋曼婷》兩項符合，自然是首選。

　　至於參選專案，作為主競賽單元可角逐最高獎項“金棕櫚獎”，而其他單元獎項，含金量也不低，而對於葉維林新人導演的身份來說，最適合參與的是導演雙周單元，一般為新人導演首選。

　　但以《宋曼婷》的題材和典型敘事片的風格，顯然更為適合主競賽單元，而葉維林也懷著電影奪獎的野心，跟公司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後，也很順利地如其所願，現在他所能做的，就唯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