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拍攝中

　　“第二幕第一場， Action——”

　　落日餘暉下的一對中年夫婦， 從車子走下， 幾台攝像機從不同角度跟著一路拍攝， 葉維林站在總鏡頭的螢幕前，看著幾個不同角度分割的畫面，不動聲色。

　　女人神色疲憊地看了一眼男人， 沒說話。

　　男人伸了一個懶腰後， 則用興致勃勃的語氣對剛從後者下車的少年道：“小傑， 終於到老家了。”

　　少年大概十四五歲，臉龐稚嫩，身量稍高，卻仿佛枝條剛抽出嫩芽一般削瘦。

　　他也學著父親伸了個懶腰， 看著眼前的村莊， 有些不屑的撇嘴道：“這什麼破地方，又沒網， 又沒空調， 要無聊死了。”

　　“說無聊你就別跟過來。”男人轉身就走， 女人連忙跟上， 語氣頗為埋怨地對男孩說：“你這孩子， 忍忍就過去了。”

　　這話說得模糊，仿若女人在自言自語。

　　“過！”

　　葉維林比了個OK的手勢，所有人瞬間鬆懈下來。

　　“葉導，看樣子都快下雨了吧，要不去回去休息吧。”拿著場記板的工作人員走過來， 指了指有些暗沉的天色和驟然刮起的大風。

　　葉維林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下午五點多，剛到到晚飯時間。於是也不強求了，讓劇組收工，一起回村莊吃飯。

　　早在一周前，整個《故鄉魅影》劇組就駐進了拍攝地點，因為交通不便，劇組吃住都融入了村莊，當地村民樸實，食宿加在一起的費用，都比原先預算的單盒飯這一項的支出要少。

　　而葉維林找的幾個主要演員，除了尹藍外，都是學校老師推薦，他一個個打電話去邀請而來的，大多非常敬業，片酬價格也很合理。

　　將設備和道具仔細放好後，幾十個劇組人員圍坐在村莊堂屋的幾張大桌子上，吃著農家飯菜，相互間有說有笑，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看著眼前，葉維林不由想起了電影籌備時的艱辛，不由感慨道：“事在人為。”

　　傅戚笑著從口袋摸出根煙，正準備也遞給他一根，葉維林卻拒絕道：“我現在精神還好，不想抽。”

　　他只好轉手遞給了尹藍，葉維林見狀立刻皺眉：“你別教壞他。”

　　尹藍正準備接的手頓時僵住，他看了一眼葉維林，默默地捧起碗，繼續吃飯。

　　葉維林瞪了兩人一眼，端起手中的酒杯，站起了身，朝大家說道：“這幾天晚上的鏡頭比較多，就辛苦一下大家了，我在這裡敬大家一杯酒，希望接下來都能一條過！”

　　在場眾人都紛紛舉杯附和，會酒的喝一杯，不會的也以茶代酒，沒有出現任何強行灌酒的場面。

　　結束晚餐後，眾人沒休息多久，又開始架起了拍攝機，放置各種道具等。

　　化妝師正對著尹藍補妝，對著少年完美無瑕的面孔，她的動作看來非常的小心翼翼。

　　葉維林站在旁邊，端詳了許久，直到少年耳朵都紅了，才開口道：“你能不能把他化得更小一些，剛剛有幾個畫面，看起來都有些大人的影子了。”

　　化妝師是個年輕女孩，她一臉為難地說：“他個子都已經這麼高了，就算臉看起來再小也沒用啊，這樣只會更不和諧。”

　　“麻煩你儘量吧。”葉維林想起兩年前的尹藍，不由感到可惜，如果是由十四歲的尹藍來演就好了。

　　儘管只相差了兩歲，但對於劇本要求的小傑人設來說，十六歲的尹藍過高了。

　　閉著眼的尹藍聽見他的話後，眼睫輕輕顫抖著，頓時引來了化妝師的小聲感歎：“你的眼睫毛好長好漂亮啊，好像國外的歐式眼睛，真好看。”

　　今晚要拍攝的這一幕，是位於村莊專門放置空棺材的堂屋裡。

　　當地有個民俗，每家每戶的老人都會給自己備留一副棺材，裡面會放置一部分隨葬物，例如紙錢和紅白繩線等，等到去世後，後輩就將其的棺材取出，將遺體安放入內，蓋上棺板，停放在堂屋正中央七日，如遇炎熱夏日，則改成三日。

　　打聽到這個民俗後，葉維林內心有掩不住的欣喜，因為這也是劇本裡的內容，現實場景與劇本高度吻合，就免去了另外佈置的麻煩。

　　村民一開始不願意，但在葉維林與傅戚兩人的軟磨硬泡和糖衣炮彈中選擇了妥協。

　　這一幕的場次和鏡頭，只需要三個演員，一個是戲份最重的尹藍，一個是引著主角跑進堂屋，又裝神弄鬼嚇他的小孩，還有一個是扮演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的演員。

　　除了尹藍和老人外，小孩是葉維林請的一個當地的孩子，他大概六七歲，被母親帶來，一臉緊張又好奇地看著走來走去的劇組人員。

　　葉維林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小孩的天性都是跳脫的，儘管緊張，還是一臉躍躍欲試地跑過去了。

　　“你看過電視嗎？”葉維林問。

　　“看過幾次。”小孩笑嘻嘻地回道，“可是後來電視壞了，就被收破爛的人收走了。”

　　“待會你要表演一段，就像你以前看電視上一樣。”葉維林輕輕摸著小孩的頭，在對方似懂非懂的眼神中繼續道：“等這個叔叔拿起那個板子，你就站在堂屋的門口，我說開始，你就一路跑到這裡來，在畫黃線的位置上停下，轉頭看著那個哥哥，而且要笑。”

　　“一開始，你看到這些棺材，肯定是很怕的，可是你再怕也要跑進來，因為你要捉弄你後面那個哥哥，你想讓他比你更怕！所以，你一開始要有點害怕，然後轉頭，就要笑……”

　　在葉維林耐心的解釋和指導下，小孩緊張的心情逐漸消散，他一臉興奮地按照要求跑了好幾遍，直到葉維林點頭誇讚道：“對，就是這樣，待會你就這麼做！”

　　很快，道具和拍攝設備都準備好了，只等葉維林指示。

　　“預備，各就各位，開始——”

　　隨著葉維林的一身令下，堂屋門口的小孩臉色緊張又隱含興奮地跑了進來，他身上穿著舊碎花的衣服，綠底紅花，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詭異莫名。

　　他小跑到堂屋中央後，聽到了門口傳來的追趕腳步聲，他轉頭看向門口，緊張的神情終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惡作劇笑容。

　　葉維林打著手勢，讓鏡頭轉換的同時往後推進，給了剛在門口出現的尹藍一個中景。

　　“別跑，我抓到你了！”化身成小傑的尹藍有些氣喘吁吁，他扶著門框，神色先是挑釁，後是疑惑，再然後就是轉動眼珠的四處打量。

　　無需葉維林指示，傅戚的鏡頭就轉向了放置在堂屋中央的一具棺材和高高的橫樑兩旁的一些黑色木板。

　　隨著鏡頭的推進，才從模糊到清晰地顯露出這是多具棺材的橫截面。

　　專門負責尹藍的鏡頭並沒有變化，尹藍的神情也開始變得微妙起來，仿佛是害怕，又帶點新奇，將一個對陌生事物既感到恐懼又帶點刺激的男孩冒險心態刻畫入微，連鏡頭後的葉維林都忍不住驚歎，對方對臉部表情的細節拿捏實在稱得上天賦異稟。

　　隨後，尹藍再次看向了堂屋的中央。

　　那裡放置著一具黑色棺木，它在影子投在一邊的牆上，在燭光搖曳中，隱隱舞動著鬼魅般身影。

　　小孩就站在那具棺材後面，露出挑釁的神情，等著尹藍來抓他。

　　隨後，兩人就圍著那具棺材開始了追逐戰。

　　兩人沒跑幾圈，就聽見了一陣細微的聲響，雙方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目光都凝聚在了那具棺木上。

　　棺蓋在響。

　　兩人的神情都透露出了這句話，小孩的臉部表情扭曲了，他發出“啊——”地一聲尖叫，直接從另一邊的出口跑掉了。

　　留下尹藍，一個人站在棺蓋都已經露出了部分空隙的棺材旁。

　　鏡頭對準棺材的空隙，只見那道縫越開越大，直到露出雪白的髮絲，滿是皺紋丘壑的臉，和那雙突然睜開的渾濁雙眼。

　　“啊——”尹藍也發出了一聲充滿恐懼的叫喊，他往後退了幾步，膝蓋卻一軟，整個身體癱倒在地。

　　直到棺材蓋被推開大部分，老人才緩緩地坐了起來。

　　只見她臉色蒼白僵硬，行動緩慢，身穿一身清朝年代的青色壽衣，脖子上掛了幾串項鍊，後背還沾著幾張紙錢，看起來尤為可怖。

　　“你們這些孩子，整天調皮搗蛋，連什麼地方該來，什麼地方不該來都不清楚。”老人的眼睛渾濁而散渙，他拉長著調子慢慢說道，聲音沙啞而古怪，讓原本因老人開口說話而松一口氣的尹藍，又流露出了恐懼之色。

　　老人說完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躺了下去，這回她沒有再蓋回棺材板，任由其打開著。

　　一陣過堂風“嗚嗚”吹過，尹藍不敢再看，慌張著神色，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