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席向晚只覺得自己後頭有人拽了一下,險些跟著摔倒,好在碧蘭將她給扶住了。
席向晚踉蹌站穩,一回頭就看見席青容一腦袋磕在石板路上,撞了個頭破血流。
席青容眼神淒迷地抬起臉來,「晚姐姐,你……」
她張嘴才說了四個字,席向晚就立刻揚聲打斷了她,「三妹妹,你走路怎麼將裙子給踩著了?瞧這兒,這麼大個腳印呢。」
「是晚姐姐方才走得太快……」
「府中裁縫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給三妹妹的裙子竟連裙長都量不好。」席向晚皺著眉揮手,「快將三妹妹扶起來,著人去請大夫。後日就要去國公府了,萬一三妹妹破了相可怎麼辦?」
席青容原本還想著再擠兌席向晚兩句,聽了她這話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被指腹上的鮮血嚇了一跳,尖叫起來,「快扶我起來!」
去不了賞花詩會還是小事,若她真的因為這一摔破相留了疤,還怎麼嫁人?
這一下摔得弄巧成拙,席青容再沒工夫理會席向晚,帶著人匆匆離開了,來得快,去得更快。
席向晚目送她跌跌撞撞離開,輕笑一聲,掉頭回了自己的院子。
席青容那一下摔的位置正巧,刮傷只是在鬢邊,後日好好梳個頭髮,挑兩枚帶流蘇墜子的掩鬢,就能遮得嚴嚴實實。參加賞花詩會倒是沒什麼大礙的。
只是她這一鬧,讓席向晚想起另一件事情來。
不知道王侯貴公子們,是不是也都受到了國公府的邀請?
若是如此,她豈不是真要在國公府碰見易啟岳?
……倒也好,席向晚正想看看易啟岳幹了什麼,能讓席青容慌張成那樣橫衝直撞地跑來找她潑髒水。
*
鎮國公府的賞花詩會是下半年汴京城裡最轟動的事兒了。不論誰家的姑娘公子,都以收到了國公府發出的帖子為榮。
雖人人提到鎮國公府,都將鎮字省略,簡稱一句國公府,其實大慶並不只封了一位國公,現存於世的,共有六位。
但這六位國公當中,卻只有鎮國公的爵位是世襲的。地位之超然,當人提起「國公府」三字時,所有人最先想到的,都是鎮國公府。
席向晚從席老夫人手中接過帖子時,才知道包氏規規矩矩給自己禁起足來的事情。
「我的孫女不用管長輩這些醃臢事,祖母會替你處理得妥妥帖帖的。」席老夫人邊說著,邊親自將席向晚送上馬車,她笑著道,「今日去那國公府,你不用怕任何人。」
席老夫人和國公府的老夫人幾十年手帕交的情誼,她相信對方絕不會讓自己的嫡親孫女受委屈。
「孫女記下了。」席向晚頷首,又和母親道過別,才招呼同樣仔細裝扮過的席卿姿和席青容上了馬車。
丫鬟侍女婆子們則是坐了另一輛馬車。
席青容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外罩一件金沙的大袖衫,整個人看起來仙氣飄飄,好像立刻就要羽化登仙似的,但她的神情卻有些緊張,時不時地伸手扶扶自己額角那枚帶流蘇的掩鬢,生怕它一不小心落下,就會暴露出自己額頭上還沒痊癒的傷口。
席卿姿穿著杏黃上襦配胭脂紅的褶裙,襯得她面若桃李煞是好看。
席向晚隻掃了席卿姿一眼,便知道她為什麼當時那麼想要那套金紅的頭面——正好和這身衣裙一樣,都是席卿姿最喜歡的、亮眼的顏色。
只可惜,席卿姿心心念念的那套頭面若硬戴上全套反倒顯得頭重腳輕,因而席向晚今日隻撿了其中一半多插在自己頭上。
不像兩個妹妹的真耐寒和假耐寒,席向晚生怕自己著涼,穿的仍是白色長襖和馬面,隻繡了簡單的桃花水母。
可無論什麼衣服,只要穿在她身上,總是要比在別人身上好看兩三分。
比她顏色更豔的席卿姿、比她更為仙氣的席青容,兩人再怎麼摸黑起來精心梳妝打扮,往席向晚旁邊一放,仍然被壓得低了一等。
席向晚對兩位妹妹的目光熟視無睹,她抱緊懷中湯婆子,淺色嘴唇一張一合,輕聲吩咐了車夫出發前往鎮國公府。
這一場萬眾矚目的賞花詩會,也不知道三房和四房分別給她準備了多少驚喜?
馬車晃晃悠悠行駛在路上,車廂裡的三人誰也沒有說話,氣氛顯得極為沉悶。
不過席向晚早習慣了這種靜默,自得其樂地想著一個月後要發生的那件大事,抿著嘴唇思量自己是不是該在其中插上一腳。
畢竟四皇子一脈……多多少少在其中受到了牽連。
再者,寧端畢竟也是四皇子一派的,如今就連三哥也……
「晚姐姐真好看。」席青容突然柔柔弱弱地出聲稱讚道,「我是女兒家都看待了,也不知一會兒那些公子哥兒怎麼樣。」
席向晚含笑看向了她,「三妹妹也很美,世子一定會看得挪不開眼吧。」
兩人的話乍一聽都是褒獎,卻全是綿裡藏針話中帶刺的互相交鋒。
席卿姿哼了一聲,她從來都是三姐妹裡最跋扈的那個,眼下也不想和她們說話,只是掀開了馬車的帷裳看向了外邊來來往往的人。
包氏雖縱她這個女兒,卻也操心得緊,不常允許她出府去,即便出府也大多和包氏同行,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離開母親的情況下出門。想著母親的種種吩咐和安排,席卿姿雀躍又緊張,吸了口涼絲絲的空氣才鎮靜稍許。
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走著,突地看見迎面而來一匹身形矯健的白馬,馬背上騎著一個芝蘭玉石、唇紅齒白的年輕人,不由得驚喜地呀了一聲,「好俊的公子!」
席青容的注意力不由得也被吸引了過去,她隔著軒窗看了幾眼才見到那年輕公子,驚呼一聲掩住了嘴,把讚歎按回了肚子裡。她是定了親的人,不能隨意誇讚夫君以外的其他男子了。
可席青容也不得不承認,光論氣度長相,這年輕公子已經遠遠超過了易啟岳。
席向晚倒是興致缺缺。她看過太多出色的年輕人,知道皮相並不能代表一切,有時反倒弄巧成拙。
當馬車嘎吱嘎吱和那匹白馬相交而過時,馬背上年輕人的面容從掀開的帷裳後面一閃而過。
正巧望著那方的席向晚將對方精緻得過分的側臉看得一清二楚,她瞳仁一縮的同時,懷中暖爐脫手乒呤乓啷地砸到了車廂地板上。
——不可能!
她前世的未婚夫,樊子期怎麼可能這個時候出現在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