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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特殊的超度技巧》第21章
第21章

  “小兔崽子,別給我看到你!”

  聲聲呵罵融入空中, 小明老師腋下夾著小趙, 跑得活似旋風少女, 張瞎子還追了好幾步, 直到看人下了人行立交橋才啐一口道:“呸呸呸呸呸,死兆個屁!”狗賊吐不出象牙的小鬼頭, 也不知家長怎麼教的!

  張曉明把小趙放地上, 喘得跟拉風箱似的,有減肥符後他疏於鍛煉,小孩兒加一隻大橘分量又不輕,可把他喘的。

  “什麼人啊,還真小孩兒計較, 虧我還以為他有點真功夫。”他先抱怨兩句後又道,“你怎麼在這?廖道長人呢?你剛說什麼了?”

  仨問題一股腦扔出來, 古靈精怪的小鬼頭道:“愛過,不約,沒錢。”

  “哈?”什麼玩意兒?

  小趙這才正色道:“我跟師父師兄一起來的, 師兄在清涼寺,我剛才說他有死兆。”

  “死兆?”張曉明傻眼了, “你怎麼說的?”

  “我沒怎麼說啊, 他真有死兆。”小趙掰手指頭道, “赤線從堂印升起, 額頭起結, 死;血貫瞳仁, 眼白充黑,死……”他羅列了一大堆後道,“常人面帶死兆,不過占十之一二,相面之術也難看出,占了十之八、九的,我也是頭次見到。”

  佛教沒有相術,佛學講究命由心造,今生修善,來世福報,但小明對其他門派常含敬畏,聽了小趙的話也不當胡言亂語,反而好聲好氣問道:“死兆的話,會有什麼結果?”

  “結果?”小趙眼珠子轉一圈,“當然是死了。”

  “說來也怪,那騙子福澤不是很深,卻也是長命百歲的相貌,現在這樣,怕不是橫死。”

  張曉明聽到這已經默默拿出手機,撥通了廖光的電話。

  廖光看眼螢幕,激動了,小明老師,主動打電話給他?!

  廖光:“小明老師,什麼事啊?”聲音特柔,他師父都側頭瞅了好幾眼。

  “我剛遇上了小趙,他是不是和你們一起來的?”

  廖光急了,當即擺出大師兄的嘴臉:“這小趙,特能跑,剛才還讓他在寺院裡呆著,竟然跑遠了?”

  “也沒多遠,我就在山門外面,人行立交橋,廖道長知道不?”聽對方回答“知道知道”小明老師便斟酌道,“是這樣的,廖道長,小趙他和我說了點事兒,這孩子是不是會相術啊,他剛才在天橋上繞了一圈,盯著算卦的人看,說他面有死兆。”

  廖光臉沉下來,換上一幅教導主任的口吻道:“死兆?他怎麼說的?”

  小趙把頭湊過去,雙手扒手機,大橘腦袋後長了眼睛似的,輕盈一躍,肉球點地:“我按師父教的方法看的,肯定准,宮位全是黑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橫死啦!”

  張曉明:“……”

  你這小孩,別太大聲,給人聽到怎麼辦?

  廖光:“你先等著,我馬上過來。”等電話被張曉明接過去他又好聲好氣道,“麻煩你了小明老師,能不能先幫我看著他。”

  小明點點頭道:“交給我。”

  ……

  張瞎子說:“我有點水逆。”

  奶油小草莓:“你不是道士嗎?水逆是西方的說法吧。”他也是很與時具進的。

  張瞎子把家什一收道:“我收了,明天再來。”

  “哎,這青天白日的,怎麼說走就走了?”

  他不聽對方叫喚,把桌子反過來放,小馬紮端端正正坐在桌肚子裡,背起系桌腿上的麻繩,抄起盲人杖就走。張瞎子不是盲人,但做戲要做全,他很有職業道德。

  他住在柳水街,徒步走二十分鐘到,別看張瞎子這模樣,在南都市竟然也有間小平房,儼然擺攤界的成功人士。

  柳水街與富饒繁華的上海路比鄰,卻儼然一副發育不良的模樣,窮酸得很。街道兩旁多是些終年“十元一件”“清倉大拍賣”的雜貨店鋪,隔幾步遠還有江南皮革廠的餘孽。

  平房高高低低,良莠不齊,足智多謀的業主們更是想方設法給房子打補丁,以期多出半個平方米。

  大隱隱于市的柳水街就一副貧窮、市井、熱鬧的模樣。

  街上往來群眾看見背桌椅的張瞎子,扯嗓子道:“老張,今天收攤早啊。”

  “逮到大魚宰了?”

  張瞎子哼都不哼一聲,徑直往巷子裡走,被冷落的人怪沒面子,按兩下自行車鈴鐺後罵一句:“聾了啊!”

  張瞎子當然沒聾,不過懶得理他,你看他走的淡定,實際上心裡也在琢磨小道士說的話。這年頭招搖撞騙也要有兩把刷子,他當年的入門師傅是半個道士,張瞎子思忖著自己也算是四分之一個道士,道家的術讀了不少,看相也略通一二。

  他想:說是相者不看己身,等回頭還是找張鏡子看看臉吧。

  還真把小趙的話聽進去了。

  他住的小屋子在柳水街左側的羊腸小徑內,張瞎子熟門熟路剛準備往左拐。

  黃色標誌牌上大咧咧寫了“此路不通”四字。

  張瞎子:“啥情況?”

  標誌牌後猛地躥出一人,嚇了張瞎子一大跳,那是個中年男人,頭戴安全帽,一張臉被帽檐的陰影遮蔽一半,剩下一半白得驚人,而且不是珍珠白,是慘白。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掏陰溝洞,從前面繞。”

  這要是別人,張瞎子一定破口大駡,從前面繞,你知道前面繞有多遠嗎?你陰溝洞大到把條街堵死了?滾滾滾,讓我走。

  但他看這人的臉總覺得特邪乎,特涼颼颼的,所以脖子一縮,遁走了。

  一邊走他還一邊低著頭唾棄自己,他說繞路我就繞路,算什麼東西。

  人低著頭往前走時常會不看顧左右,過往的車回馬龍都跟感覺不到似的,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

  “!”後衣擺領子被忽然捉住,一股大力將他猛地向後一拽,承載量不很重的貨車轟隆隆呼嘯而過,司機就跟沒看到他似的,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把車開過去了,前方綠燈,通行無障礙。

  “你不要命了?”張曉明花了大力氣把他拽回來,氣喘吁吁。小趙腿短,等他們倆塵埃落定才跑到這。

  張瞎子被嚇狠了,一時說不出話,坐在地上打抖。

  “哎,別倒啊,受傷了不?”張曉明又招呼小趙道,“你看他死相有沒有消。”

  “沒有。”小趙篤定,“還是寫滿了死。”

  一說到死,張瞎子求生欲很強地坐了起來,大褂下擺一撩,對小趙磕頭便跪道:“大師救我!”

  小趙第一次見這陣勢,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回頭看張曉明。

  張曉明:“你幹什麼,別對小孩兒作怪。”說著把他拎起來,“你先說說剛才有沒有遇見奇怪的人或者事。”他們原本跟在張瞎子後面,但不知什麼時候忽然就跟丟了,就一眨眼的功夫,還好張曉明跑得快,把柳水街的主幹道繞了一圈,否則還真發現不了他。

  張瞎子:“奇怪的人……”他立刻想到安全帽底下慘白的一張臉,“有個男的,戴著安全帽,跟我說巷子裡在通下水道,讓我從外面繞。”

  繞著繞著就到主幹道上了,還差點給撞死。

  張曉明:“先去看看吧。”

  ……

  安全帽不存在的,此路不通的黃牌子也不見了,仔細往巷裡一找,只在街邊上看見蒙了厚厚一層灰的黃牌,給一樓住戶當搭抹布的架子用,張瞎子的臉幾乎跟白板一個色調。

  “是鬼怪作祟。”張曉明轉了一圈,發現這地陰森,鬼魂也少,寥寥幾個都是渾渾噩噩,說不出人話的癡呆模樣。

  鬼中能說話有神志的不多見,大多就是漫無目的地飄,用道教的說法,他們死的時候三魂六魄少了幾味,就會成這樣。

  他現在也很信賴小趙:“什麼鬼,你看出來嗎?”

  小趙搖搖頭:“要等大師兄來,他對鬼熟。”

  “要給他打個電話不?”這柳水巷九曲回腸七拐十八彎,本地人進來都找不著北,不要說是外地人了。

  小趙:“不用,大橘能帶他進來,他鼻子可好了,能聞到我們的味。”他擔心小明老師會錯意,“大橘就是我剛才抱著的胖橘貓,科學表明,貓的嗅覺靈敏程度和狗差不多。”

  張曉明:“啊……”

  就跟為了配合他說話似的,嬌媚的喵聲從遠處傳來,聲音就跟從粘在一起的聲道中擠出來的一樣,特別柔軟,小明一愣,沒看出是只公貓啊!穿大褂的廖光抱著貓踐踏陽光而來,他身上穿的分明是張瞎子同款道袍,但人一帥精氣神就出來了,倆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張曉明心頭一動:還挺帥!

  比萬千少女寵愛的李義鳴要帥多了。

  “小明老師。”廖光懷中大橘一躍而下肉蛋似的衝撞進小趙懷裡,他和張曉明點點頭後看向沒戴二炳的張瞎子道,“真是滿臉死。”

  張瞎子:“……”

  小趙:“師兄師兄,你看是什麼鬼?”隨後把剛才發生的事囫圇吞棗倒出來。廖光在街道裡走走看看,還拿出了師傳的四方羅盤,篤定道:“是倀鬼。”

  倀鬼倀鬼,為虎作倀,傳說中被老虎吃掉的人,靈魂就恢復在老虎身上,成為老虎的嚮導,幫他捕食下一人。因此,倀鬼具有很強的迷惑性,長得幾乎和人一模一樣,想要分別出是倀鬼還是人,要看他們的手,男倀鬼左手沒有小指頭,女倀鬼右手沒有小指頭。但這年頭,誰在看人的時候會故意看手?倀鬼難道就沒有腦子不會戴手套了?

  張瞎子也懂一點鬼怪,他戰戰兢兢:“倀鬼不是引老虎吃人嗎?”怎麼到他這就輪到大貨車傾軋而過了?

  廖光看他像看傻麅子:“老虎是國家保護動物?”

  “所以?”

  “所以你想被老虎吃,得先趁夜摸黑到動物園裡,翻牆進獅虎山。真被老虎咬死了,老虎說不定還要給你賠命。”對老虎來說太殘忍了!

  廖光語重心長:“社會在發展,鬼也在進步,倀鬼本意索命,將你引到車咕嚕子底下,一了百了。”

  張瞎子打寒顫,他頗覺廖光可靠,又想抱住他的金大腿,被張曉明發現了,他順勢一撈道:“哎哎哎,別動不動就彎膝蓋,有話好好說。”他這人還挺傲氣的,最見不得就是別人膝關節弱化,尤其是個大男人。

  張瞎子想自己得拿出點實際的來:“大師啊,您看您做一場法事,要多少錢,做完法師這倀鬼能不能趕走了?”他挺愛錢的,但命更重要。

  廖光:“倀鬼趕走容易,但你又不是因為倀鬼纏身滿臉死相,橫死之禍,背後多半有人作祟。”他一錘定音,“先去你家看看。”

  廖光:“小明老師你去不去?”

  張曉明點頭道:“一起去吧,這人對我有恩,我能幫就幫。”

  張瞎子聽見有恩,抬頭一看:“你不是之前的神經病嗎?”

  “啊?”張曉明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你說什麼?”廖光也以嚴厲的眼神掃向他。

  “不不不不不!”張瞎子意識到不對了,“我說我是騙子,是神經病!”他恨不得刷自己一個大耳光子,真是腦子不做主,想什麼就說什麼,剛才被嚇傻了嗎?

  張曉明也不計較,他擺擺手道:“別管了別管了,先到你家看吧。”

  ……

  張瞎子家逼仄而狹窄,三十個平方米,但內部卻被打理得妥帖,沒有骯髒的垃圾,也沒有扔水池裡的鍋碗瓢盆,連牆角的瓷磚都被擦得乾乾淨淨,屋主很是愛護這小天地。

  張曉明繞一圈,逮住倆角落裡鬼魂問問題:“有沒有看見惡鬼?”

  頭一鬼魂是小年輕,對他猛做了個鬼臉道:“有惡鬼我們還能在這?”

  另外一鬼魂年紀也不大,一唱一和道:“張瞎子,傻瓜,傻瓜,什麼髒的臭的都敢往家裡撿。”

  張曉明一聽,額頭上爆十字青筋,藏在西裝外套下的菩提子佛珠給他繞手上,在倆鬼嘲笑聲中結結實實地揍到了他們的腦袋上。

  廖光都忍不住別開眼睛,太疼了,看著就疼。

  張瞎子:和空氣說話!真是神經病啊?

  把倆鬼怪收拾一通後,張曉明說:“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可以可以可以。”倆鬼瘋狂點頭,死了還要被打,你是魔鬼嗎?

  “我們真什麼都不知道。”鬼看見小明老師抬起來的拳頭瑟縮一下道,“但張瞎子半個月前回來時帶了一信封錢,他窮得要死,錢肯定不是他的,而且那信封給人感覺不對,就有股邪氣,讓鬼看了都想退避三舍,就我們膽子大還留在這,那些癡呆的不會說話的鬼早逃走啦!”

  張曉明從鬼這聽了一嘴的八卦信息,回頭對張瞎子道:“你收了一筆不義之財?”

  張瞎子已經,看小明老師眼神都不對了,這、這難道不是神經病,是高深莫測的神人?

  他行騙江湖多年,詐人一詐一個准,套路都懂,但張曉明這不是套路啊,他真講得准了!

  張曉明:“你收的不義之財數目不少?還包在信封裡。”

  張瞎子的心撲通撲通跳,10萬塊錢,買小房子那會兒他才花了多少錢啊,數目不可以說不多:“服了,我真服了大師,錢是我半個月前在路邊上撿的。”說著把沙發墊子掀起來,信封藏在間隙裡。

  一道士一居士湊在一起研究,廖道長抬頭紋可以夾死蚊子:“這不是牛皮紙,是黃紙。”

  黃紙的用途很多,道士寫符籙的是黃紙,同時,後人祭拜祖先還是燒給亡者的錢也是黃紙,其古意為黃金,是陰間的流通貨幣。

  廖光:“裡面的錢有沒有用?”

  張瞎子連連搖頭:“沒用沒用沒用。”

  “真沒用?”

  “我有賊心沒賊膽啊大師!”他吐苦水道,“原本是想用的,但正常人誰會在信封裡放10萬現金啊,現在誰出門不用微信支付寶,要不然銀行卡也行啊。”他其實還挺怕這是什麼貧苦人家的救命錢,還去撿到錢的地方轉了好幾天,沒人來找錢,送給員警心裡又抹不值,就藏在沙發墊下發黴了。

  廖光道:“沒花才好啊,要是花了更麻煩。”

  張瞎子一臉茫然,張曉明看了忍不住給他指點迷津,此事相關因果福報,他難得能回答,自然要抓緊時機:“你幹算卦測字的行當,就沒聽說過買命錢?”

  張瞎子錯愕,他顫巍巍道:“這不是紅包啊,難不成要我當新郎官去?”

  買命錢一般是用來結陰親的,人民幣用紅包包得格格整整,放在十字路口或醫院旁邊,女的拿了就當冥婚新娘,男的拿了就是新郎,那些沒法用正統手段結陰親的人家,常用這種手段,來陰的,來硬的。

  張曉明:“陰親的錢一半挺少,三四萬頂天,你這十來萬,還用黃紙包的,買的不是你的婚配,買的是今生的緣定因果,要給別人續命。”等他一命嗚呼了,背後人就收下了張瞎子的命途。

  他侃侃而談後擔心自己說的有問題,回頭道:“廖道長,我說的對不?”

  廖道長:不愧是小明老師,跟不通鬼神的佛門學,還知道的這麼多,真厲害!

  恨不得大吹彩虹屁。

  廖道長威嚴地點點頭道:“說得很對,小明老師博聞強識。”

  小明老師:“廖道長說的我怪不好意思。”

  小趙:“……”

  哎,我要是答出來,師兄一定會板著棺材臉,什麼都不說。真區別對待哦!

  張瞎子性命攸關,實在沒法看倆男男在自己面前互相吹捧,大膽打斷道:“兩位大師,你們看我這錢還能不能送回去?我命還沒有沒救啊?”

  廖光終於想起正經事:“論理來說,這錢買的是你下半輩子的命,等你花完錢,命也走到頭了,不花錢,命火搖曳,但性命卻沒憂。”張瞎子面色稍霽,他卻話鋒一轉,“不過包錢的人怕是法力深厚,又急著要錢,所以才會倀鬼作祟,提前將你送下陰間。”

  “這買命錢,不一般。”

  “無緣無故,鬼怪也找不到你,你錢放家裡頭,就算是找上門也是家中索命,我剛才繞一圈,你家也沒有吊鬼,也沒有客鬼,還挺清靜,證明除了這包錢,你身上還有東西。”廖光道,“鬼多神智不清,聰明點的倀鬼想找到你,也許要順著標記找。”

  張瞎子聞言,當即扯開大褂,作勢要脫衣。

  小趙叫了一聲,雙手捂住眼睛,張曉明把小孩兒拉到身後道:“你脫之前打聲招呼啊。”

  張瞎子:大老爺們的,也不用避嫌,還打招呼,你是黃花大閨女嗎?

  廖光幫腔道:“對,小明老師說的沒錯,你脫前好歹打一聲招呼,讓我們知道。”

  張瞎子:“……”

  衣服一件接著一件脫,好在算命行業對先生形象要求高,他衣服洗的發白還打補丁,但都足夠乾淨,很快就給翻到了一點紅。

  一點紅印子印在衣服後擺,紅印子還挺規整,像半個字,小明老師立刻把黃紙信封拿出來,反面,戳印章的封口上也有個小紅印子,上半部分淺,凹下去的部分深。

  得,對上了,是印泥。

  張瞎子天真道:“是不是把印泥洗掉就行了?”

  廖光道:“別洗,這件衣服是肯定不能要了,燒掉了

  事。”“燒掉後泥印消失,標記斷絕,新鬼無法上門索命,但目前找上門的鬼卻送不走,得先將他們處理了,隨後再把買命錢送還,此事方才結束。”

  張瞎子連問道:“鬼怎麼處理?錢怎麼送?”

  廖道長酷酷的:“殺之,燒之。”

  ……

  燒是廖道長燒,殺卻不僅僅是他殺。

  他先擺壇做法斷了錢與張瞎子的聯繫,這次他拿出的不是權杖,而是碗,張曉明瞅著,像是黃銅做的。

  廖道長性格比較酷,不苟言笑,臨近做法,讓他介紹法器是不可能的,好在小趙比較愛說話,聲音又脆脆的,他廖師兄擺陣,他就在旁邊介紹:“這是甘泉碗,在裡面裝水,用楊柳枝沾水揮灑,可以淨場,《西遊記》裡觀音菩薩用的淨瓶就是甘泉碗的一種。”

  張曉明上次看道士做法時用過甘泉碗,對它還有印象。

  柳水巷口種了一排柳樹,這巷子地名與周圍壞境還有點關係,旁邊有條河,貫穿大半南都市,河兩邊種了柳樹。河水上游是旅遊勝地,夜晚還能看見遊船以及兩岸的花燈,但是下游的柳水巷卻無人問津,偶爾沖河時,上游河面上漂浮的塑膠瓶易開罐還有各種垃圾,會一起沖到他們這,散發出驚人的惡臭。

  一滴、兩滴、三滴,法水灑在黃紙信封上,黃紙上多出幾團深色的小點點。

  空氣中過於濃郁的煞氣已被融化,原本還在房子裡轉悠的鬼早就一溜煙逃了出去,三注香插在小鼎中,香煙嫋嫋。

  廖道長口中念念有詞:"赤帝之子,丙丁受之,天真火德之三光,盡入我身。”他手持一把青銅七星寶劍,先前和小鼎、甘露碗一起放包裡。

  小趙:“他在請神,師兄請的是火得真君,他有法器火葫蘆,司掌全天下的火,再加上真君生前是將軍,金氣十足,斬斷詛咒有奇效。”

  張曉明看得認真極了,張瞎子則是口中念念有詞,讓師父師組師爺葛籣神仙都保護他。

  七星劍上閃過一絲流光,像是動畫中的光彩特效,十分炫目,張曉明似乎能看見躍動的烈火,在劍身上跳動。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照十方!”

  “破!”

  鋒利的青銅劍將黃紙信封一斬為二,銳利的切口處,邊緣鍍金絲的火焰騰一聲升起,並以極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很快黃紙信封就化為灰燼。

  張曉明奇道:“錢被燒,難道不算是花光?”

  廖光:“不會,這錢並不過人手,直接進陰曹地府,地府的官差收到孝敬高興還來不及,當然不會把錢扔回人世間。”

  “地府人拿到,就算是供奉,和買命錢徹底斷了聯繫。”

  他隨後對張曉明點點頭道:“還要麻煩小明老師。”

  張曉明道:“沒事。”

  在張瞎子眼中,所有人都在打啞謎,他仿佛一個小智障。

  他拽拽小趙的衣擺道:“小大師,他們在說什麼?”

  小趙:“在說幫你捉鬼的事啊。”

  “錢燒了,新鬼不來,舊鬼卻沒有送走,不就要清理嗎?”小趙道,“你連倀鬼都招來了,指不定還有其他什麼鬼怪,大師兄就和小明老師聯手幫你驅鬼唄。”

  小明老師,張瞎子在心裡頭嘀咕,西裝革履,還穿皮鞋,像驅鬼的樣子嗎?

  小明老師呢,也是有點受寵若驚的,他覺得自己是個半吊子啊,何德何能幫上廖道長,後者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大師。不過人家開口了,拒絕就是他下面子,小明老師當然不會幹蠢事,一道士一居士頭靠頭湊在一起,共商大計。

  小趙幽幽歎了一口氣道:“大師兄一定很高興。”

  張瞎子:“???”

  小趙:“他已經達到追星的次高境界了。”不僅成為朋友,還一起合作。

  最高境界就是嫁給明星,他大師兄性別有錯,目前做不到。

  廖光:“等會兒我以桐木替身將鬼怪引出,小明老師準備好,把引來的惡鬼一一殺……哦不超度之。”

  小明老師:你剛才是說了殺吧?

  ……

  廖道長的小包袱就跟哆啦A夢的四次元口袋一樣,他掏啊掏就掏出了一小段木頭和一把雕刻刀,張曉明看了才知道,桐木替身是現場雕刻的。

  道長拿著小刀在木頭上比劃兩下,又看看張瞎子的臉,唰唰唰起手,沒過幾分鐘,一張栩栩如生的臉綻放在木頭面子上。張瞎子看後還打個寒顫。

  張瞎子:太像了,像的有點噁心。

  小趙:“替身術是從漢代流傳下來的老法門,起源是巫蠱之亂,用法還是比較簡單的,畫像啊,小人偶啊都可以當替身品用,,人偶的替身效果最強。”

  “桐木根性柔軟,方便雕刻,古代《說文解字》中有‘偶者,桐人也’的說法,用作雕刻再合適不過。”

  張曉明震驚了:“你看過《說文解字》?”他都沒看過!

  小趙:“看過一點,師父說我們做道士的不能沒有知識,而且許多道法與雜學相關,就像是桐人替身得會雕刻,什麼都要學一點。”他還不忘吹一波師兄的彩虹屁,“師兄最有悟性,什麼都會,什麼學的都好。”

  張曉明以崇拜的眼神看向廖光:“厲害厲害!”

  小趙:回去之後要讓大師兄給我零花錢,我都在努力助攻了!

  想玩之後還蹲下身,擼了兩把進屋後又開始睡不醒的大橘。

  其實聽他們說話的還有一張瞎子,他多少有點受打擊,哎,他也算是半個道士,正規的和非正規的就差這麼多嗎?他不說《說文解字》,九年義務教育都沒完成啊。

  聊天的功夫,臉已經雕刻好了,廖光也並不準備接著雕刻身子,他對張瞎子招招手道:“給我一滴血。”

  張瞎子一下緊張起來:“血?哪裡的血?”莫非是傳說中的心頭血?

  “……指尖血即可。”

  ……

  張曉明幫忙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準備好經書在週邊念經。

  他是會陣法沒錯,但廖光也會啊,而且比起捉鬼不專業的佛家,他們道家的陣法很多就是為了鬼而誕生的,是行家。張曉明思忖過後,找准定位,撈了塊沙發墊坐下,就準備念經了。

  “等等。”廖道長叫停,又跟變戲法似的從包袱裡拿出木魚。

  小明老師驚了:“道長準備充分啊!”

  “還好還好。”廖道長道,“是慧能大師讓我帶上的,說有備無患。”合著就是給張曉明準備的。

  現在就開始念經是不可能的,從小明老師口中吐出來的經文殺傷力巨大,惡鬼聽後命都沒了,更不要說是靠近,會本能規避,他就先端坐在小角落裡,拿好木魚,蓄勢待發,什麼時候開始念經都可以。

  廖道長布好陣法,神似張瞎子的小木雕被放在最中間,口中念念有詞,眾鬼召來。

  “喵——”大橘終於不睡覺了,發出一聲充滿威脅性的叫,上半身的貓還沒有炸,但尾巴上的毛根根豎立,蓬成了毛茸茸一根棒子。

  張瞎子與小趙都沒有見鬼之力,只覺得房間裡的光線霎時暗了一個度,陰冷感從腳底心躥了上來。

  小趙:“來的鬼是不是有點多?”

  冷面大師兄不可能回答他的問題,張曉明愣了一會兒道:“確實,挺多的。”

  倀鬼、縊鬼、墓鬼、餓鬼……有些曾經在中國百鬼圖中出現過,有些隸屬佛教36餓鬼,還有些穿紅衣的鬼則符合人們對厲鬼的印象,一時間,張瞎子逼仄的屋中更加擁擠,鬼數量之多,可以開一個百鬼博覽館。

  張曉明尋思著要不要和小趙說一下現在的情況,讓他抱著大橘躲外面,就看見張瞎子顫顫巍巍抖的雙腿:“鬼,鬼真的很多嗎?”

  張曉明:算了還是不說了。

  招鬼之前,小趙就拿了一打子鎮鬼符揣在口袋裡,而張瞎子出了符籙,全身上下還穿戴了一堆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的法器,整個人就像做搖搖欲墜的大型聖誕樹。

  廖道長看鬼都已招來,喊聲張曉明的名字:“小明老師。”

  “南無楞嚴會上佛菩薩,妙湛總持不動尊,首楞嚴王世稀有……”小明老師嗓音條件很好,在他最火的時候,還有人上門要給他製作專輯,念經念久了,聲音中又染上一絲煙火氣,充滿磁性,極富禪意。

  手下的木魚發出“咚咚咚咚咚”的脆響,小趙與張瞎子聽見經文聲與木魚聲,縈繞在身體周圍的寒氣終於消散不少,發出兩聲滿足的喟歎。

  經由廣長舌念出的經文充滿了業力,稍微弱點的惡鬼幾乎是咆哮著不甘升天,化作青煙時還發出了幾聲嘶吼。而剩下的鬼有的靈智已開,立刻掉頭,欲先幹掉小明老師。

  “唰啦——”

  鋒利的青銅七星劍對穿倀鬼的胸膛,直接捅了個透心涼。

  陰氣從倀鬼的身體中側漏而出,其他鬼怪也頗覺受到了挑釁,一個個陰氣大漲,分外憤怒,好不容易明亮一點的房間內又烏雲蓋雪,分外陰暗,最可怕的是,那一隻只鬼怪竟然在小趙等人面前現了形。

  小趙眨眨眼睛:“哎呀。”

  張瞎子:“……”我現在暈過去會不會太遲?

  他倆安坐在陣法內,周圍法器按順序排列,仿佛被施了哈利波特中的混淆咒,鬼怪無法輕易發現他們,張瞎子先是害怕,後來又看廖光與張曉明正在為他與一屋子妖魔鬼怪奮戰,坐立不安。

  小趙看出他的想法直接道:“你先安心坐著,就算起身也是倒添麻煩。”

  張瞎子:“但是……”

  說是遲那時快,就在兩人對話之時,一紅衣厲鬼甩著頭髮就朝張曉明的後背刺去,那頭髮上好像施展了什麼神通,遠遠看泛著金屬特有的光芒。

  “小心——”

  話還沒說完就見張曉明俐落地站起來,尖銳無比的頭髮在他面前逐漸軟化,他直接一伸手,扯住女鬼上半段頭髮,就往自己這裡拽。

  一秒鐘從柔弱無助的小可憐變成了拽女同學馬尾辮欺負人的校園惡霸。

  惡霸露出了一口白牙道:“你難道不知道,頭髮那麼長,很容易被後桌的男同學拽小辮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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