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為迎接敬愛的小明老師，廖道長換上了新裁剪的得羅，他本就清俊，讓藍色大襟一襯，更是眉眼分明。

　　董啟的攝影機還沒關，他想著道長帥氣，多拍拍不也可以增添點轉發量？於是拉近鏡頭，想要給廖道長來個特寫。

　　張曉明卻有別的顧慮，直接吩咐道：“攝像機先關了，廖道長是有名望的宗教界人士，怎麼能在鏡頭中露臉？”他心想得道高人都是很神秘的，應該也不願意出現在公眾面前。

　　廖光正好聽見他的話，淡淡道：“入鏡也沒關係。”為了增強說服力他還道，“我們南寧觀官網的主頁就有我的照片。”

　　想到廖光請他來的理由，張曉明的表情有點微妙，他心道：若是想要體驗人多一點，只要加注一行“可與帥氣道士同行”就可以了。

　　不過道觀好像也有男女之分，是不是他們體驗課程不招女學徒啊？

　　聽了廖光的話後，董啟就又打開攝像機。

　　鏡頭下，廖光非常從容，他帶著張曉明觀槨欞星門，長驅直入，走進山門，一邊走還一邊用醇厚的嗓音同他們介紹：“主殿都在中軸線上，馬上看見的第一間殿宇就是靈官殿，殿兩側有鐘鼓樓。”

　　張曉明看正殿兩旁的二層小樓，還挺驚訝：“寺廟也有鐘鼓樓，但鐘樓鼓樓的位置與這正好相反。”南寧觀的鼓樓在東邊，鐘樓在西邊。

　　廖光道：“這也算是我們觀的特色，鐘鼓二樓的位置與其他寺院道觀正好相反。”

　　南寧觀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道觀，地位超人，供奉的神仙也多，除了靈官殿之外還有三官殿、玉皇殿、財神殿等等，甚至還有供奉呂洞賓以及藥神孫思邈的殿宇。

　　光是將道觀大體繞上一圈，就花了將近40分鐘。

　　“我們齋堂在最裡面，除非辦法會，不對外開放。”廖光強調道，“不過齋菜的味道不用擔心，放眼全國幾百家道觀，南寧觀齋堂的味道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像他這種火居道士，本可以在家裡吃，卻會特意跑到齋堂吃素齋，已經很能說明味道了。

　　眼下還沒到開齋的時間，齋堂外的庭院上也沒幾名道士，張曉明左右看了看，反而見到一隻悠閒曬太陽的大橘貓。

　　廖光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道：“這是觀裡養的野貓，觀裡一共有養了十幾隻。”話才說完就看見一穿黃袍的小少年悠哉悠哉走出來，把大橘抱在懷裡，抬頭見到廖光道：“大師兄，你在這裡啊。”

　　廖光超他招招手，小孩兒就飛奔過來，就跟感覺不到懷裡大橘有重量似的。

　　“這是小趙。”他先跟張曉明介紹道。

　　小趙還是笑咪咪的，配合他的圓臉盤子與小酒窩，分外討喜：“大哥哥你好，我叫趙飛雁，是大雁的雁，和跳掌上舞的美女不一樣。”

　　張曉明更覺得好玩，十來歲的孩子，還知道四大美人之一的趙飛燕啊？他蹲下身子道：“趙飛雁你好，我叫張曉明，不是教科書上的小明，是‘春眠不知曉’的曉，明亮的明。”

　　小趙道：“我知道你，你是小明老師。”

　　張曉明才感疑惑，就聽見廖光咳嗽一聲道：“小趙啊，來找我有什麼事？”

　　小趙人小鬼大，一件事說得明明白白：“是前兩天聯繫過的陸老闆打電話過來，問破土儀式能不能提前。”

　　廖光皺眉頭道：“先前不是約定好大後天，師父親自來做？怎麼突然改日期了？”他師父最近出門參加一個道學研討會，過幾天才能回來，現在道觀裡頭排行最大法力最深厚的就是廖光。

　　小趙脆生生道：“陸老闆說看天氣預報，之後一周都是大暴雨，只有今天是晴天，他不想在大暴雨天進行儀式。”

　　廖光聽這理由，還挺無語：“我這還在陪客人……”

　　張曉明立刻道：“沒事，我這不打緊，以廖道長事為重，先前陪我們逛了這麼久的道觀，已經很可以了，道長還是去忙吧！”話是這麼說，在聽見要做法事時，張曉明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心道：還沒看過道士做法……

　　幹一行愛一行，張曉明雖然還沒正式踏入降妖除魔界，但因之前的經歷，他現在對神鬼之事好奇倍增。

　　廖光會讀氣氛，看張曉明眼睛亮晶晶的，就道：“其實舉行儀式的地點也不是很遠，小明老師要是好奇，不妨一同去觀摩。”

　　張曉明不好意思道：“會不會太打擾了。”

　　“不會，本來破土儀式就有許多人旁觀，大半道觀的道士都要去陪同念經做法，有時候人數不夠，帶發修行的俗家子弟也會去協助一二。”他的面部表情有點稀少，但話中內容卻十分誠懇，“而且除了我們道觀做法，陸老闆還邀請了當地寺院的僧人前來做法事，小明老師您是佛教居士，定不會對法事造成影響。”

　　張曉明聽後卻忍不住抽動嘴角：“僧人也要來做法？”一般不是佛道只選擇其一嗎？

　　廖道長淡定道：“佛道一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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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年頭房地產開發商在破土動工之前都習慣搞個儀式，剪綵致辭且不多說，老祖宗的法事也不能少，張曉明帶著董啟隨南寧觀大部隊人馬到城郊，才發現即將破土動工的地被圍得水泄不通。

　　房地產開發商的陸老闆喜歡大場面，破土動工儀式，不僅找來了和尚道士，什麼建築工人、挖掘隊、公司高層，全都到場，而且還是拖家帶口到的。

　　現在員工按照佇列，整整齊齊站成方塊形，還挺顯眼。

　　董啟看著還挺稀奇：“真氣派。”

　　和尚是本地朴昌寺的和尚，寺廟的位置靠近郊區，離動工地點很近，來得也比道士們早，此時祭台已經搭建得差不多了，僧人們也把自帶的蒲團放在地上，不斷調整位置。

　　朴昌寺的住持比較年輕，看見廖道長，善意地點點頭。

　　張曉明能看見鬼魂，他知道有的未開發地帶以前是墓地或者化工區，根據他的經驗，這些區域的鬼會更多，而且有的奇形怪狀，看著不像是正常死亡的，聽慧能師父說偶爾還會滋生惡鬼，但眼前這塊地，較之其他新地就乾淨多了。

　　他拿出手機上網搜搜，發現這塊地原本是城郊的大農田，這才了然地點點頭。

　　小趙也不知從什麼角落猛地躥出來，抓著張曉明的手搖搖道：“小明老師，大師兄讓我帶你們去家屬區。”說著就帶倆成年人往邊角靠攏。

　　家屬區不像是員工區，所有人三三兩兩湊著，有成年人，有老人也有孩子，就是人多，看上去氣勢比較足，其他也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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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會開始，本地道教興盛，故而先讓南寧觀的道士們施展拳腳，張曉明以小小半個佛門弟子自居，看道士上香舉旗時略有疏漏，但看僧人進行動土灑淨儀規，卻饒有興致。

　　佛教以誦經文為重點，悠揚的梵音縈繞在土地上方，久久不能消散，懂佛經的人自能品味出其中的禪意，就算是不懂的，也會感到身心放鬆，靈魂好似被滌蕩過一般。

　　眾僧人先一齊誦楊枝淨水贊，隨後又是安土地真言與土地神贊，大悲咒自然少不了，一邊誦大悲咒還要做灑淨的儀式。

　　灑淨即為灑香水以淨物，被經文加持過的香水灑在堅實的土地上，在曾經稻田中徘徊的鬼魂幾乎都毫無遺憾地升天，閃著光的魂魄如同白日的流星，化為一道道青煙。

　　還有些鬼魂，身帶煞氣，鶉衣百結，面有呆滯之色，身染血色。這些鬼他偶爾在街上也能看見，據說是幾十年前戰爭時亡故的百姓，因為死得太慘，日日被生前的記憶所折磨，其形勢介於普通鬼魂與冤魂之間。

　　張曉明遇見，雖十分同情，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然而現在，他們在幾重經文的加持下，身上的怨氣煞氣一點點散去，粗布麻衣也褪去血色，變得乾淨，佈滿愁苦的臉上逐漸顯露出樸實的笑意。

　　見他們在梵文中緩緩升天入雲層，張曉明的心動了一下。

　　董啟第一次接觸宗教事宜，看得津津有味，同張曉明感歎道：“偶爾看看本國宗教儀式，還挺有趣的，”他頓一下道，“小明老師您別說，聽和尚念經的時候，真覺得自己心中的焦躁被撫平了，我終於理解你為什麼去佛教清修了。”

　　“就是為了——逃離城市、逃離喧囂！”

　　董啟一臉求表揚地看向張曉明，後者呵呵笑兩聲，沒說話：你懂個屁啊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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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儀式共花了兩個半小時，等道士們回到南寧觀時，齋堂正好開了，就是正常的齋飯，而且只有素菜。沒辦法，除了廖光這樣的火居道人以外，絕大部分住在道觀中的道長，都是要遵守清規戒律的，不能娶妻生子，也不能飲酒吃葷腥，要求和和尚差不多。

　　但南寧觀的素菜做得格外好，廖光道士沒有誇張，聽觀內的道人說，這些菜葉子都是他們親手種植的，與市面上賣的蔬菜不同，不僅水靈，還甜絲絲的。

　　齋菜用完後，張曉明就準備去下榻的酒店了，但他在出門前，卻被送人出來的廖光叫了一聲。

　　“小明老師。”

　　他回頭，接著夜光，竟從廖光的冰山俊臉上看出了一絲猶豫與掙扎，張曉明心頭大驚，以為他有什麼要緊的大事要同自己說。

　　沉默，鋪天蓋地的大寂靜沉甸甸地壓在在場幾人身上，就連狀況外的董啟都下意識地放輕呼吸聲，等法力高深的廖道長說話。短短的時間內他腦海中裝滿了奇思妙想，難道是小明老師身上有什麼不對？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

　　廖光：“……”

　　“小明老師走好，下次再來我們觀完。”

　　聲音乾巴巴的，毫無起伏，張曉明冷不丁聽見這聲問候，嘴角抽搐，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行，今天謝謝廖道長了。”

　　廖道長冷硬地點點頭。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目送兩人漸行漸遠，直到背影都看不見，也沒離開。

　　“咯吱——”沉重的道觀門被推開，小趙從門縫裡擠出來，腳邊上還跟著大橘，他老氣橫秋地歎口氣道：“哎，你是不是又沒說出口？也沒要到簽名照？”

　　廖光：“……”心在滴血。

　　“哎！”小趙又沉重地歎了口氣，“要是大人都跟你一樣口是心非，支支吾吾話都放在心裡，那我寧願不要長大。”大人都好笨哦！聰明的趙飛雁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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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張曉明帶著董啟回到南都市，他同一眾員工在工作室里加了幾天班，把第二期的《素齋之旅》編輯出來，短視頻中不僅有精美素食，還帶這些道士和尚做法事的鏡頭。

　　當然，這些鏡頭他是要過授權的，陸老闆巴不得有人幫他宣傳宣傳。

　　他一遍一遍看著畫面中莊嚴肅穆念咒的僧人，暗自做了一個決定。

　　在下一次禪學修行開始之前，他很認真地對慧能法師道：“大師，我因工作原因需要吃肉，但又真對佛法很有興趣，您看我是否能受五戒，成為居士。”

　　居士是出家人對在家信佛之人的稱呼，比起剃度皈依佛門，居士的束縛要小很多，遵守三皈、五戒和持齋即可。五戒是指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葷食是可以吃的，只要是三淨肉便可。

　　張曉明認真思索一番，覺得這些條件自己還是能夠達成的。

　　慧能法師聽見他的話，很是高興，當即雙手合十念佛號道：“阿彌陀佛，張施主能有此心，當然是極好的。”

　　他笑道：“不過在成為居士前，您還需要一張居士證。”

　　張曉明：？？？

　　信教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