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趙大爺

　　西嶽省，明宮縣，渚鹽鎮，趙家窩。

　　天剛交五更，趙長義大爺就起床了，剛舀了半盆水準備洗臉，聽到有人拍大門。

　　家裡人昨天太高興太激動，晚上說話時間有點長，凌晨孩子們才去睡，趙大爺心疼孫子孫女，不想讓吵醒他們，小跑著去開門。

　　門外站著個身形瘦小的老漢，老漢左手提著兩隻雞，右手提著兩隻變異田鼠，背上還有個大背簍。

　　趙大爺詫異：「劉多錢，你這是幹啥？」

　　劉多錢臉一揪，做出個很假的嫌棄的表情：「咦，你這麼大聲兒幹啥？快快快，先讓我進去再說。」他說著，就從趙大爺身邊擠進了門裡，還反手把門給插上。

　　趙大爺聞到劉多錢背簍裡散發出的香甜氣味，問他：「你昨個兒搶到仙女果了？」

　　劉多錢看起來對趙大爺家很熟悉，他熟門熟路地走到西廂房前的石桌邊，把背簍放上去，得意地說：「搶到兩個仙女瓜，六個仙女老玉米，咋樣，比你厲害吧？」

　　趙大爺詫異：「你咋搶到這麼多？我們家，他娘跟老大、老二還有三個兒媳都去排隊了，就搶到一個仙女蘋果。」

　　劉多錢把已經洗乾淨的雞和田鼠放好，掀開背簍：「我不光搶了那兩樣，還搶到美人坡好幾種糧食咧。」

　　他一樣一樣往外拿：「看，紅薯，長得一個照一個，連一個長蟲眼的都沒有；土豆，看看，多光溜，拿水一煮，連皮都是香甜香甜的；還有花生……」

　　「你等等。」趙大爺攔住了劉多錢，「先說清楚，你起早摸黑地背著這麼多金貴吃食到我家，想幹啥呀？」

　　劉多錢一副被人污了清白的模樣，不滿地說道：「我就是運氣好搶到好東西了，給咱家孩子送過來點，讓他們都嚐嚐，你這麼看著我啥意思？」

　　趙大爺拿起紅薯和土豆就往背簍裡扔：「你要是這麼說，我家不缺吃食，東西你拿走吧。」

　　「哎哎哎哎……」劉多錢上手跟趙大爺搶，不讓他往背簍裡放。

　　趙大爺鬆了手，退後兩步站著，不言不語地看著劉多錢。

　　劉多錢堅持了半分鐘，扛不住了，訕訕地說：「哎呀，這，這不是明兒該確定剩下的那倆名額了嘛，我想讓你幫幫忙，讓村公所的人給我家小寶的品行鑒定書……」

　　「這忙我幫不了。」趙大爺十分堅決地打斷了他。

　　劉多錢被想到被拒絕得這麼乾脆，臉一下漲得通紅：「咱倆認識大半輩子了，我又不是騙人，我家小寶異能不差，就是脾氣不大好，可那是天生的，誰都改不了，他又沒幹過啥傷天害理的事，你怎麼就不能幫忙說句話？」

　　趙大爺可憐他一片為孫子的心，臉色稍緩，但也沒多好看，說話也很冷淡：「劉多錢，末世這麼多年了，以前那一套早就不興了，人家沈長官、衛校長辦學校，是要給咱們華廈國培養最好的人才，叫咱國家各種族的生靈都過上跟末世前那樣的好日子。

　　別說是你家劉寶鼎，就算是我家子源和子衿，要是不學好，品行不端，仗著異能欺負人，村公所也不能在品行鑒定書上作弊。

　　你們家劉寶鼎的事，咋說呢？我覺得，就算村公所的人作弊讓他去了，沈長官和衛先生什麼眼光？不出仨月，還得把人給退回來。」

　　劉多錢是說他什麼可以，說他寶貝孫子不行，他也不顧自己是來求人的了，直著脖子吵道：「我家小寶怎麼了？他不就是脾氣有點急嗎？那是天生的，就為這，我孫子就不能上朵玉大學了？」

　　趙大爺很不客氣地說：「劉多錢，你那孫子，他不是啥天生脾氣不好，他就是讓你們一家人給慣壞了。

　　你有給我家送禮這工夫，還是回去好好教育教育你家劉寶鼎吧。

　　這世上啊，不光他有脾氣，是個生靈就有，你不見那些花花草草那麼漂亮，還都要麼長著刺，要麼有毒性嗎？那就是花花草草的脾氣。

　　你家劉寶鼎仗著有異能，口無遮攔，從來不管別人的感受，不管啥事，只要不合他的心意，他就發動異能，讓周圍的人都難受，咱們這塊的人不跟他計較，是看在鄉里鄉親的情分上，出了渚鹽鎮，別人還會都讓著他嗎？」

　　劉多錢強詞奪理道：「那個，那個，清靈族將來都是要成神仙的，現在卻天天要幫常人族跟烏沖族做事，我家小寶打到的獵物，每次都要跟那些常人族、烏沖族平分，他有點脾氣不是正常的嗎？」

　　趙大爺差點被氣笑了，劉多錢不可理喻的程度超出了他對這個人的認知：「劉多錢，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就你家劉寶鼎那點異能，你就敢這麼想？呵呵。

　　沈長官、衛先生他們多大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吧？

　　當初到我家借宿的時候，人家已經是半個神仙了，跟我家裡人說話，人家都是和氣又謙遜。

　　那時候咱自己都覺得家裡的烏沖族見不得人，可人家沈長官、衛先生幾個人，見著我們孩兒他娘和我家老大，都是一口一個大娘，一口一個趙大哥，半點沒有嫌棄的意思。

　　還有葉夫人，不但人長得好，異能強大，還是陳氏雙魚功的正宗傳人，北方戰區司令員的夫人，人家那是多大的家世？多大的能耐？人家在我家人面前都不使半點脾氣，對誰說話都客客氣氣的，吃個麵糊糊就鹹菜，還要感謝我們，臨走硬給我們留了糧食當報酬。

　　你家劉寶鼎呢？就那麼點精神系異能，就把自己當大爺，當神仙了，誰都不能對他說個『不』字……」

　　「篤篤篤。」

　　劉多錢梗著脖子正要打斷趙大爺替寶貝孫子辯護，大門又被敲響了。

　　趙大爺抬腿要去開門，被劉多錢一把給拉住，壓著嗓子說：「別別別，讓我先躲躲。」

　　趙大爺奇怪：「你躲啥？」

　　劉多錢說：「外頭不是肖四季，就是那個誰，那個郭東年。」

　　趙大爺詫異：「你咋知道？」

　　劉多錢說：「昨晚，我在你家外頭那棵大榆樹後等了大半夜，他倆一個在馬槽後頭，一個在柴火隊後頭，我們都想讓另外倆人熬不住先離開，結果，一直等到半夜，你們家人都睡了，也沒人先走，最後，我們只好一齊走了。」

　　趙大爺聽他說完，伸手把石桌上的土豆、紅薯給裝進筐裡，不管三七二十一，拉過劉多錢把背簍套他背上，又把兩隻雞和田鼠塞進他手裡，推著他往大門口走去。

　　在劉多錢「哎哎哎」的掙扎聲中，趙大爺打開了門。

　　雖然天還黑著，趙大爺也憑身形認出，背著個大背簍站在外面的，確實是郭東年，一個金木雙系女孩子的父親。

　　趙大爺把劉多錢推到大門外，對郭東年說：「東年，我知道你為啥來，可這個忙我不能幫。」

　　郭東年看到劉多錢，已經明白了怎麼回事，他十分窘迫地說：「我，我，這，這……」

　　郭東年是個不善言辭的老實人，妻子末世降臨時在縣城打工，沒有再回來，他一個人帶著女兒郭雨霏過了這麼多年，趙大爺對他說不出難聽話，他女兒郭雨霏雖然異能不算太強，但是個好孩子。

　　趙大爺說：「壽星峰基地來的人說的那麼清楚，人家都有備案，村公所、鎮公所、市政廳的人要對自己出具的證明終身負責，就算為了自己的飯碗，你們覺得村公所、鎮公所的人會昧著良心瞎寫嗎？」

　　劉多錢把臉轉一邊，不忿地「哼」了一聲。

　　郭東年期期艾艾地說：「我是怕，怕我家雨霏到了縣裡被頂替。」

　　渚鹽鎮鎮公所所長是趙大爺家老三趙季成，他做事公道，不徇私情，整個渚鹽鎮有口皆碑，郭東年擔心的是縣裡那一關。

　　朵玉修真大學附中在明宮縣的招生名額只有十個，郭東年覺得，別的清靈族孩子的家長都精明通透，只有他是個窩囊廢，他怕市政廳的人因為他看不起郭雨霏。

　　趙大爺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我告訴你，他們不會，也不敢。

　　那些人當初是沈長官的親兵親自調教出來的，有原則的很。再個說了，沈長官和衛先生乃是半神之身，相隔千里，也能明察秋毫，市政廳的人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丟掉市政官的職位。」

　　壽星峰基地的政策是高薪養廉，別的不說，就憑他們的福利裡面有「每年至少一粒衛不爭先生親自煉製的丹藥」這一條，各級管理機構的人員就不會犯貪污和瀆職這類的低級犯罪，更不用說壽星峰給他們的月薪，足以讓他們一家人在末世裡能吃得飽。

　　吃得飽，是現在全世界倖存的大約兩億人最大的心願。

　　郭東年拘謹地笑笑：「這就好。

　　我家霏霏要是因為德行不夠選不上，我認，以後，我會讓她更努力；要是她夠了，被別人擠掉，我心裡過意不去。」

　　趙大爺說：「你放心吧，沒人能在衛先生、沈長官他們跟前耍心眼。」

　　郭東年其實還是想把東西給趙大爺留下一些，可看看劉多錢，郭東年沒再多說，對著趙大爺彎了彎腰，轉身走了。

　　劉多錢不甘心地在大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也走了。

　　趙大爺回到屋裡，趙大娘也起來了，正在慢慢地梳頭。

　　她是白烏沖族，指甲長，拿個梳子都不方便，所以幹精細點的活計就會比較慢，她聽到了劉多錢的聲音，問趙大爺怎麼回事。

　　趙大爺把經過說了一遍。

　　趙大娘說：「衛先生、沈長官他們把咱們當朋友，咱可不能給他們丟臉惹麻煩，拎不清自己的斤兩，去對人家市政官的公務指手畫腳。」

　　趙大爺說：「你放心吧，我可沒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臉。」

　　趙大娘梳好了頭，準備去灶房幫兒媳做飯，趙大爺披了絲麻裌衣也往外走，大娘問他這麼早幹啥去。

　　趙大爺說：「我早點去仙女坳排個隊，給幾個孩子買個仙女果吃。」

　　大娘擺擺手：「去吧去吧，今兒要是再排不上，咱以後就不排了，反正咱院子裡這幾棵樹結的果也特別好吃。」

　　趙大爺說：「反正我也沒啥事，天天去排就當鍛煉身體了。」

　　就這麼折騰了一番，騎上驢再出門，天也還烏漆墨黑。

　　趙大爺家的驢是變異種，跟末世前馬的體型差不多，能吃好多種變異植物，十分健壯，跑起來也很快，二十公里，不足半個時辰就到了。

　　這個時候也才剛剛寅正時分，渚鹽鎮依然籠罩在夜色中，淡淡的晨霧裡，不時有一兩個匆忙的人影從遠處而來。

　　趙大爺不敢耽誤，拍了拍驢的屁股，加快速度往仙女坳跑去。

　　仙女坳，就是末世初年，陳麗浩被三萬喪屍圍攻的那個小山坳。

　　因為陳麗浩的絕世容顏和她那出神入化的功夫，當年的無名小山坳現在有了來歷，有了典故，有了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名字。

　　而這個小山坳所在的山坡，現在叫美人坡。

　　因為小山坳是仙女親身待了好幾天的地方，山坡只是佔了仙女的光，所以只能降一格，叫美人。

　　東方泛起一線魚肚白。

　　趙大爺就著朦朧的晨光，先看到仙女坳出口處的幾筐秋甜瓜和老玉米，然後才看見坐在警戒線後面的幾名渚鹽鎮鎮公所人員和排隊等候的人，他在等候的隊伍裡看到了老三趙玉成和三兒媳蘇雅芳。

　　趙玉成排的是老玉米的隊，蘇雅芳排的是甜瓜的隊，趙大爺趕緊也站到老玉米那一隊，因為是限量購買，一個人只能買三穗玉米，甜瓜是五斤。

　　趙大爺覺得瓜含水量高，沒有玉米經吃。

　　蘇雅芳首先看到了趙大爺，笑著說：「爸，您也來了？大哥和二哥、二嫂也來了，他們在那邊排土豆跟紅薯的隊呢。」

　　趙大爺的前面只有十多個人，他今天鐵定能買上，所以特別高興，對兒媳點頭笑：「知道了，辛苦你們幾個了。」

　　仙女坳內被改造成農田，只有十三畝，種莊稼的話，這點地著實有限。

　　末世二年春，離美人坡最近的肖墊村附近有人無意中發現，仙女坳長出了幾簇麥子，並且顆粒飽滿，比末世前的麥子看著還好後。

　　苦於末世後無處購買糧種的幾個人欣喜若狂，自發把那些麥子保護了起來，收割後，再艱苦也不肯吃。

　　他們幾家又聯合起來，把看著就沒什麼生機的玉米、土豆、紅薯黃豆等幾種高產農作物的種子種進來，結果，所有種子都成功發芽、結果。

　　於是，仙女坳被保護了起來，那些仙女坳出產的莊稼，一粒也不許吃，全部被當成良種，來年繼續在仙女坳裡種，經過幾年努力，渚鹽鎮終於有了足夠的種子。

　　可是，在變異植物肆虐的田地裡，想安全地生長到果實成熟，光是種子好遠遠不夠，還得組織人馬日夜不停地和變異植物搶奪地盤，否則，不要說收成，連種子都保不住。

　　因為有過被劉家三兄弟禍害的共同經歷，再加上圍攻陳麗浩事件後，近七千人死亡，加上末世前在外打工的人幾乎全都沒能回來，末世前近四萬人口的渚鹽鎮，末世後不足兩萬人。

　　因為人少，渚鹽鎮的人自發地變得團結了，並形成了自覺維護某些秩序的風氣，比如，仙女坳出產了足夠的種子後，多出的果實大家一致同意限量發售，發售過程中，如果有人不遵守規矩，企圖加塞或哄搶，不用誰站出來號召，那人很快就會被身邊的人按住揍翻，然後扔到遠處，以後，這個人也不會有朋友了。

　　前年沈危和衛不爭重回渚鹽鎮之後，把這裡的行政機構給扶植了起來，並頒布了中洲戰區各種末世暫行法律，渚鹽鎮一帶的風氣就更好了。

　　趙大爺家的老三身為渚鹽鎮鎮長，在競購仙女坳的產品時，都沒有搞過特權，每次都是排隊，排不上也不會有怨言。

　　仙女坳就那麼一點地方，今年出產的秋季果實已經公開限量賣了三天，今天是最後一天，後面，就只有美人坡出產的果實了。

　　不過，那也沒多少，美人坡面積近萬畝，但能種植的最多一半地方，這一半地方，最外圍那三分之一不知道什麼原因，收成很差。

　　事實上，美人坡上莊稼的收成，基本上和田地與仙女坳的距離成反比，離仙女坳越近，莊稼的畝產就越高，最好的兩年，靠近仙女坳開口的地方，畝產達到三百公斤左右。

　　終於輪到趙大爺了，他痛快地用買了三根老玉米。

　　心想事成喜笑顏開的老三趙玉成和蘇雅芳拿著各自買到的東西會合，三個人一起去老大和老二兩口子。

　　趙孟成和老二趙清成兩口子今天也如願以償地買到土豆和紅薯。

　　一家人把東西給驢子背著，自己說說笑笑往大路上走，趙大爺簡單說了劉多錢和郭東年去找自己的事，並告誡趙玉成不要做傻事，為了給自己鎮子的孩子多拿名額，干預市政廳人員客觀公正的工作。

　　趙玉成說：「爸，我傻了嗎去幹那事？

　　咱們家子源和子衿能拿到名額，是他兩個，還有咱家這麼多年積德行善得來的，別的不說，給全村子凝聚水，帶著附近所有的水系異能者進行修煉，增強異能，就這件事，咱們子衿積累了多少功德？

　　不要說一個明宮縣，就是西嶽省所有異能者在一起爭，咱家子源和子衿也一樣能拿到名額。」

　　趙大爺想起自己的孫子和孫女，連連點頭：「對。」

　　幾個孩子各有工作，把搶到的東西交給趙大爺後，他們就都去上班了。

　　趙大爺騎著驢，心曠神怡地往回走，走到肖店村口，正碰上肖店村公所所長肖健。

　　去年，肖健的堂弟肖霖被沈危特別推薦，去陳家古堡的常人族雙魚功推廣學院學習，肖健送他的時候，順路去了趟朵玉村，趙大爺還沒去過，想到過幾天孫子孫女就要去，趙大爺就問肖健：「那個，朵玉村大學的伙食怎麼樣？你知道嗎？」

　　肖健說：「知道，沈長官和衛先生還邀請我和肖霖在那兒吃了一頓飯呢。

　　這麼說吧，我這輩子，我說的是算上末世前哦，都沒吃過那麼好吃的飯。」

　　趙大爺高興地說：「這就好。」

　　他們家每年分到的糧食，在西廂房窯洞裡儲存了之後，都非常好吃，他怕孫子和孫女去了朵玉大學後，吃不慣那裡的飯。

　　和肖健擺了擺手，趙大爺騎著高頭大驢繼續走，他在尋思，自己是不是要帶著老太婆，把孫子孫女送到朵玉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