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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犬》第33章
第33章

   季舒的期末成績如意料之中的差,季舒悶悶不樂,他低頭看著試卷,琢磨著該怎麼去和季越東說這次的考試成績。

   陸瀟和高昊他們也剛拿到試卷,他隨手往課桌裡一塞,看了眼坐在窗口的季舒。

   高昊問他,考完了試要不要去唱歌。

   陸瀟隨意道:「好啊。」

   高昊聽了就笑道:「怎麼,你現在不和那個季舒在一起啦?」

   陸瀟不語,站了起來,拎起背包往外走。

   季舒聽到後門響聲,他回頭看去,陸瀟那邊的幾張椅子已經空了。

   蟬在枝梢上尖叫,季舒默默回頭,捏緊了手裡的佈滿紅的試卷。

   他還是比較在意季越東的想法,季越東來接他回去,季舒背著包慢吞吞走了出來。季越東看他無精打采,便問:「怎麼了?」

   季舒搖了搖頭,低聲說:「沒什麼。」

   回到家裡,季舒把書包丟在沙發上,季越東給他倒了杯果汁,他一口氣喝完,鼻尖上冒著細小的汗珠。

   他把空了的杯子遞給季越東,季越東轉過身,季舒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像是做錯了事怕主人責怪的小寵物,先是自己委屈上了,弄得很可憐,對季越東說:「又沒考好。」

   季越東一愣,季舒就小跑到沙發,把書包裡的試卷遞到季越東眼前。

   只有了上次家長會的經歷,季越東已經看開了,他不太在意季舒的成績了。

   他看了眼分數就把試卷丟到了一邊,攬著季舒的肩膀,直接換了個話題,問他:「暑假想去哪裡玩?」

   季舒的視線順著季越東的動作往外拋,試卷落在地上,輕飄飄的幾張紙,對他沒有構成任何威脅。他鬆了一口氣,往後仰,把頭靠在季越東懷裡。

   季舒抬起頭看著季越東的下頜,手指點過剛冒出來些的鬍渣,順著下頜流暢的弧度滑下去,在喉結上輕輕磨蹭,他說:「想不出來,你來決定吧。」

   季越東圈住季舒亂動的手,季越東低下頭,他聽到季舒說:「只要和你在一塊,我就很開心。」

   他們的旅行定在了七月份去肯尼亞,屆時南方乾旱,食草動物會跨過馬拉河進入馬賽馬拉。這是個捕獵季,食肉動物大快朵頤捕食著進入自己領地的角馬羚羊。若是幸運,也許還能看到這場殘忍的動物大遷徙。

   為了七月份有充裕的時間去旅行,季越東開始了一番沒日沒夜的工作。因為有了季舒,知道家裡有個小孩等著自己,季越東已經很少會這麼加班了。

   一直到了深夜,公司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季越東給自己倒了杯黑咖,苦澀的味道瀰漫在舌尖。他摘下護眼鏡,捏著鼻樑,長吁了一口氣。

   他是四點才回了家,把車停好後,從車庫裡上來。空氣裡似乎有露珠,鼻尖微涼,他抬頭看了眼天,霧濛濛的光,白日都出來了。

   推開門進去,如他所料,季舒沒有回房間裡睡,而是趴在客廳沙發上。

   這兩天,季舒都這樣,季越東說了很多遍,不要等他回家了,可小孩就是不聽。

   季越東坐在沙發旁,把滑落在木地板上的毯子拾起來給季舒蓋上,手鬆開了毛毯,卻沒有收回,而是沿著季舒的臉頰往上,在他細軟的頭髮上輕輕撫摸。

   小羊崽睡得很熟,巴掌大小的臉上浮著兩坨淺淺的粉。

   季越東滿身的疲憊好像都能在此刻釋放,他從前不知道家的溫暖,而現在季舒給了他一個家。

   他像是盲人,走過了一段崎嶇孤獨的路,乍現光明後,便再也不想回到混沌的黑暗裡去了。他不想離開了,不管季舒是否成年,他都不想離開了。

   晨光朦朧從落地窗洋洋灑灑跌進,季越東蜷在沙發邊睡著了,他像一隻大型犬,趴在季舒身邊。

   季舒醒來時,覺得手臂很麻,他皺著眉睜開眼,便看到季越東半顆腦袋壓在自己的手臂上,髮頂毛絨絨的。季舒沒忍住,身體慢慢靠過去,抬起另一邊的手覆在了季越東的腦袋上,往下壓了壓,學著季越東平時的動作,揉了好幾下。

   像是在摸多爾多,或者是別的大狗狗,季舒咬著下唇憋著笑,在太歲頭上動土。

   「玩得開不開心?」

   一動不動的男人突然發出聲音,季舒的手腕被一把抓住,季舒嚇了一跳,就要往外逃。季越東睜開眼,含著笑意看他,站了起來翻身把季舒壓在懷裡,撓他的癢癢。

   季舒最怕癢了,拚命地掙扎,最後他笑得都快喘不過氣,季越東才把他放開。季舒趴在季越東肚子上喘息,身體小幅度的顫著,季越東的手在他後背上輕撫給他順氣。

   季舒也用手去撓了撓季越東硬邦邦的腹肌,但是效果甚微,季越東雙手撐在兩側,看著季舒搗鬼,他失笑道:「我不怕癢的。」

   季舒見他還真的紋絲不動,連臉色都不變一下,有些氣餒,又不甘心。

   他突然撩開季越東的襯衫下襬,幾粒紐扣繃開,低下頭,一口咬在了季越東的腰腹,淺麥色皮膚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牙印。季舒看著季越東呆呆的樣子,臉上露出雀躍的笑,他的手扣在季越東的腰兩側,埋下頭去,又要去咬。

   季越東立刻把他拽開,像是提著那隻胖了不少的安哥拉兔,把季舒輕輕丟在了一邊。剛把人丟過去,又黏了過來,季舒張開手抱住季越東的脖子,趴在他後背上,張嘴咬住了季越東的脖子。

   季越東打了個激靈,他聽季舒笑道:「原來你怕我咬你啊。」

   季越東攥住他的手臂,把他拖到自己懷裡,揣著一直發嗲的小貓,揉著貓咪肚子。他裝模作樣張開嘴也要去咬,季舒嚇得直求饒。季越東捏著他的下巴,戲謔著問他,「還敢不敢。」

   季舒捏住季越東的食指,眼角暈開淚花,委屈巴巴地說:「不敢了。」

   季越東下午去公司,起來後先去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下樓,季舒從廚房裡出來問他:「要喝粥嗎?我煮了粥。」

   季越東一愣,「你煮的?」

   「我昨天用電飯鍋煮的,我覺得你可能會很晚回家,也許肚子會餓,但是深夜裡不能吃油膩的,所以就煮了粥。」季舒撓了撓鼻子,「都怪我太睏了,沒等到你就睡過去了。」

   「說什麼傻話,我大半夜也吃不下東西,現在吃就剛好。」

   季越東走進廚房,掀開電飯鍋蓋,熱騰騰的霧氣撲面而來,季舒把勺子遞過去。在電飯煲裡滾了一夜的米粥非常濃稠,季越東舀了兩碗端出去。

   面對面坐著,季舒自己也不先嘗,一定要季越東先吃了再說。他咬著湯匙期待地看著季越東,季越東嘗了一口,捂著嘴笑著說:「好燙。」

   季舒問他,「好吃嗎?」

   米粥沒什麼味道,抿著一口寡淡無味,季越東點頭道:「特別好吃。」

   粥喝到一半,季越東的手機就響了。季舒朝他看去,季越東接通電話,似乎聽到了什麼煩心的事,他原本平整順和的眉毛緩緩皺了起來,手指捏起剛才抹嘴的紙巾,無意識的揉搓,滾成了一個白色的紙團。

   季舒盯著他的手上動作,季越東視線投向季舒,手指朝外指了指,便拉開椅子站起來,往客廳走去。

   季舒坐在餐桌前,看著逐漸變涼了的粥,他聽到客廳裡季越東和人交談低沉且不算和善的聲音,慢吞吞伸出手捏住了那團紙。

   他攥在手心裡,等到掌心都濕了,才放進了口袋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季越東打完電話回來,把剩下的半碗粥喝完就匆匆離開了。

   等季越東走了,季舒靠在沙發裡,把那團季越東用過的紙巾搓開。他看了很久,低頭輕輕嗅了嗅,鼻尖才上面反覆摩挲,他閉上眼,隔了很久才回神。

   隨著雨季結束,夏天忽咻而至,窗外的野薔薇開滿了牆頭。

   季舒在沙發上打盹,那疊紙團沉甸甸地壓在他胸口前的小口袋裡,翻過身,小紙團掉了出來,季舒又塞了回去。

   他睡了大半個下午,手機放在邊上一直震動,他撐開眼皮,摸了過去。

   是陸瀟打來的,打了好幾個,季舒定睛看著,手機就又響了。他連忙接通,輕咳著啞聲道:「陸瀟?」

   少年清朗的聲音傳來,包含著些許委屈和挫敗,他對季舒說:「季舒,我們還能做好朋友嗎?」

   自那日告白,季舒拒絕了他後,他們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一直到暑假。

   陸瀟忍了很久,他心裡賭氣,不願去找季舒,可心裡又期盼著季舒能來找自己。然而隔了那麼久,季舒連個電話都沒有,他與季舒漸行漸遠,心中的不安與日俱增。

   手機拿起又放下,屏幕亮起又黯淡,反反覆覆琢磨著思索著猶豫著,最後他還是捨不得季舒,撇開心裡被拒絕的鬱悶,把面子丟到了一邊,撥通了季舒的號碼。

   他打了個好幾通,季舒不接,他便越來越害怕,直到電話通了,他才長吁了一口氣。

   他聽到季舒說:「我以為……你不打算理我了?」

   陸瀟頓了頓,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急急忙忙說:「沒有的事。」

   陸瀟大喘了一口氣,他心裡的急切和緊張是從未有過的,他重複著剛才的話,輕聲道:「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季舒說:「是的,還是朋友。」

   手機壓在耳朵上,季舒的聲音離得很近,讓他感覺季舒就在自己身邊。

   他們的重歸於好很簡單,像是不曾有過那番酸楚的告白,陸瀟把滿腔的青澀與炙熱妥帖安置小心收藏,一如往常,把平日裡遇到的有趣同季舒分享。

   可也有不同,在那個下午,蟬鳴刺耳,風扇吹著臉,額面上的汗逐漸變冷。

   陸瀟的後背陷入靠椅裡,脊椎彷彿被抽走,他聽到季舒說:「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比我大很多。陸瀟,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他也喜歡我?」

   他們對待愛情是一樣的,猶如兵荒馬亂的一場戰爭,愛的鐵騎踏破了心,只剩下魂牽夢繞的思念。未經世事的單純,猶豫遲疑忐忑不安,看著那個人時拼了命地收斂住自己的喜歡,卻又忍不住想要接近想要更多。

   季舒覺得自己開始變壞,佔有慾劇增,得寸進尺想要更多,這些病入膏肓的痴迷讓他不知所措。

   「陸瀟?陸瀟?你……還在聽嗎?」

   「在,在的。」陸瀟停頓,呼吸,從沉默裡甦醒,他問:「你喜歡上了誰?」

   食指指甲磕進大拇指指腹裡,他拿出胸口袋子裡的那疊紙團,季越東用過的。他抿著嘴,壓住了到嘴邊的名字,他小聲說:「這個不能說。」

   陸瀟乾笑,在只有他自己的房間裡搖著頭,伸手摀住發燙的眼睛,把臉埋在了膝蓋上。他壓下喉嚨裡的酸澀,深吸一口氣,佯裝無事道:「你可以先觀察一段時間,問問他都喜歡些什麼,喜歡什麼類型的,可別像我一樣……」話音止住,他訕笑著掩飾過去。

   季舒懵懵懂懂聽著,然後問他,「就這些嗎?」

   陸瀟悶悶道:「就這些吧,我也沒經驗。」

   季舒「唔」了一聲,他說謝謝,陸瀟讓他不要那麼客氣,又問他,「你剛剛在做什麼?」

   季舒用手摀住嘴打了個哈切,他說:「我剛才在睡覺。」

   季舒和他聊了幾句,陸瀟興致提不起來,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緒,便草草掛了電話。

   七月份的旅行,六月裡的小半個月,季越東都在忙,一開始還能回家,後來便直接睡在了辦公室裡。季舒好幾天沒見到他,心裡的思念氾濫成災了。

   他是情愛初學者,如同幼兒蹣跚學步牙牙學語,有太多不理解。

   唯一能尋求幫助的也只有一個半吊子陸瀟,兩個少年,埋頭於圖書館,試圖從一本本講述愛情寶典的書籍裡找出答案。

   陸瀟忍著心裡憋屈,把那些戀愛技巧摘抄下來,留著給季舒做參考。

   季舒撐著下巴,翻著書頁。圖書館裡空調簌簌,冷氣吹拂在臉上,額角的汗凝悄悄蒸發,陸瀟突然忍不住,一把合上了厚重書封。他拉住季舒的手,低聲道:「要不,霸王硬上弓?」

   他提出這個餿主意後,自己就立刻後悔了,連連搖頭,「算了算了,你就當我剛才瞎說的。」

   季舒歪著腦袋看他,陸瀟不知道他有沒有進腦子,他低下頭,摸著滾燙的臉,又忍不住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季舒,小聲說:「我就說說,你可別真去啊。」

   季舒琢磨著他的話,手指在佈滿文字的紙頁上摩擦,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當他知曉自己的身體與旁人不同後,的確是過了一段徬徨錯亂的日子。

   可若對方是季越東,他似乎便沒有什麼可害怕了。

   那個人曾對他說,不完美的缺憾就是完美。

   季舒的無畏無懼都是季越東給的,他還活在伊甸園裡,只要季越東還在,他就能繼續快樂下去。

   夏季的暮色,雲被點了彩。陸瀟騎著自行車,季舒坐在他後面,車輪軲轆從長橋上下去,滑行了一段距離,速度飛快。

   陸瀟叫了一聲,季舒愣了愣,也學著他拔高聲音大喊著。吃了一嘴的風,他大笑著,心裡的煩悶似乎一消而散。

   迎著晚霞,陸瀟送他回家,自行車停在了季舒家門口。他單腳踩地,季舒從車後跳了下來,搖晃了兩下,陸瀟攥住他的手把他扶穩。季舒說著謝謝,陸瀟盯著他微紅的臉,張了張嘴。

   便在這時,院子裡的門打開,季越東從裡面出來,目光掠過陸瀟停在季舒身上,招了招手,「小舒……」

   陸瀟認出了季越東,從車上下來,走上前去,低聲道:「叔叔好。」

   季越東點了點頭,「你好。」

   陸瀟側頭看著季舒,見他像隻找到了歸屬的雛鳥飛回了巢穴,他親密地依偎上去,眼裡閃爍的光彩,是他從未見過的。

   季舒和他說再見,陸瀟回神,抬起手僵硬擺動,他遲鈍道:「再見。」

   季越東攬著季舒回屋,陸瀟推著車走到院子欄杆旁,透過爬滿了野薔薇的黑色圍欄縫隙窺去,瞥見了緊挨在一起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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