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權城(3)
「廉貞劍?玉衡仙君怎麼會突然到訪。」
「據我所知, 玄微門弟子並未有所傷亡。」
「但即使如此, 他又為何要回護……」
殿內之人,未免私下低語數句, 一時間竟顯得有些嘈雜。但看著謝玉衡手中那一柄寒刃,眾人心中也多掂量了幾分。
如今的狀況, 沈越也很驚訝。
但他只看了謝玉衡一眼, 兩人目光相對凝視片刻, 沈越就那份疑惑暫且放到一邊去了。
謝玉衡的那雙眼睛讓他安心。
因為謝玉衡的突然到來, 原本緊張的氣氛稍有喘息之機。
「蘇城主,請聽我說。」沈越此時開口, 他面對著顧清川和蘇城主,說出的一字一句清晰而真誠,「我知道,陸歸雖受控制,但也確實鑄下大錯, 但我卻不能不救他。所以……」
他深吸一口氣,左手沒入心口之下, 引出一枚半寸大的血丹來。
鮮活而艷麗的血Y在其中流淌, 彷彿呼吸一樣有著它自己的規律, 如此在丹內循環往復, 生生不息。
「你這是要……」顧清川神色微微一變。
沈越朝顧清川點了點頭, 又看向蘇城主:「元鳳真血, 它能保蘇先生神魂不散六個月。
六個月之內, 我一定從天墟之地取回乾元造化丹, 為蘇先生續命。若是到時不能,我親手殺了陸歸,再加上我這條命,一並賠給你們。」
沈越面色蒼白,一雙緋紅的眼眸卻亮得驚人。
元鳳真血對於沈越來說,等於是第二顆心臟。
見他如此乾淨利落,將元鳳真血自心口剖出,又立下這樣的重誓。即使是剛才已盛滿怒意的蘇城主,也難免有所動容。
如此態度,倒不似是作假。
至於顧清川,當然更不會懷疑沈越所言,他的心念都系在蘇漣身上。雖然痛心盛怒之下,要動手取陸歸性命,但如果蘇漣有救的話,那他便也無暇再顧及其餘諸事。
沈越原本,也只是想要給這兩個人交代而已。
「那……你隨我來吧。」蘇城主總算是松了口,帶著沈越朝著最里側的內室去了。
那裡,安放著蘇漣的棺槨。
蘇漣身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乾淨,此時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靜靜躺在滿簇的白色絹花中,彷彿只是安穩得睡過去了。
沈越俯身,攤開掌心。
元鳳真血凝成的血丹,被沈越輕輕一抬手,輕飄飄送進了蘇漣的心臟位置。
一幕如流水般淺淡的紅色立刻暈染開,然後有緩緩收回來,彷彿將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籠在其中,全部封鎖到蘇漣的身體之內。
元鳳真血一閃一閃的發出光來,如同呼吸的頻率。
蘇漣冰冷的身體漸漸透出一絲暖意,安靜的面容也不再盡是蒼白,雖然他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裡,但看上去已經有了幾分生氣。
本該在死後逐漸散去的神魂,被元鳳真血的力量收攏,強制留在身體之內。
這樣一來,就能使人維持在一個半生半死的狀態下。
顧清川伸手,輕輕碰了一下蘇漣的額頭,那裡傳來很不明顯,但確實存在著的溫度。一時大悲大喜交錯,顧清川眼角竟是滑下一滴淚來。
他馬上低頭掩住,那滴淚只滾落一寸,就化為水汽消失不見。
蘇城主見蘇漣身體的變化,一時間臉上也盡是喜色,他拍了拍手,喚來府中管事:「快著人送漣堂兄回他院中休養,動作小心些。還有,外面這些黑白喪儀都撤掉,看得人糟心。」
即使還並未真正復生,但真心牽掛的人,也不會願意讓蘇漣在冰冷的棺槨中多呆。
蘇漣被許多人小心翼翼護著送走的時候,顧清川似乎想親手抱起他,卻又好像是意識到不妥,默默地收回了動作。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外面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顧清川那顆牽念著蘇漣的心暫且放下,又陷入到另外的擔憂中,「我或許可以不繼續追究,但你若是執意要護下陸歸,恐怕今天難以善了。」
「我明白,而且我猜恐怕還不止這些,接下來還有後招在等著我。畢竟那幕後黑手繞了這麼大一圈,要是不把半個月前死掉的十七八個人趁機都算在我頭上,他怎麼肯罷休。」沈越暫時救回蘇漣,此時的心思就可以全部放在如何破解此局上。
蘇城主因為沈越剛才的舉動,已經明白蘇漣被害之事,並非是他指使屬下所為。
於是,再與沈越說話時,語氣自然也柔和得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聽妖尊所言,似乎是有人刻意挑撥陷害。」
「蘇城主,此事我自然會說清楚,不過,要稍微等一等。」沈越道,「等那幕後黑手的後招出了,才好見招拆招。只請城主相信,如果是我做過的事情,我絕不會推脫;至於那些沒做過的,我也不會任由別人污蔑。
蘇城主聞言,輕輕一頷首,算是已經信了沈越所言。
「不過,一會兒還得麻煩顧劍神和玉衡仙君,在必要的時候幫我做個人證。」沈越輕眨了兩下眼睛,臉上的表情似是胸有成竹。
謝玉衡和顧清川一齊側過目光看他。
「放心,都是你們親眼所見之事,我不會讓你們幫忙做假。」沈越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腳步鎮定的回到大殿的人群之中。
謝玉衡輕輕回了一句:「無論你想做什麼,都放手去做吧,我都站在身邊。」
沈越回給他一個笑,雖然心裡有個很好奇的問題,不過現在明顯不是時候。等到解決了眼下的事情,他一定要好好問問謝玉衡。
明明是在危局之中,沈越的背影卻格外淡然。
無論是蘇漣還是陸歸,他都要救回來。
雖然現在直接帶著陸歸強闖出去,也是一種方法,但如果真的那樣做了,豈不是正合了那幕後黑手的意?他殺了這麼多人,挑了這麼多事,不就是要沈越與整個人間界為敵嗎?
沈越才不會合了他的心意。
*** ***
原本靈堂內的縞素和祭器都被蘇城主命人撤了下去,蘇府中人做事的效率也是快得不行,轉眼間一片愁雲慘霧的殿內,又恢復成了平日里的肅穆模樣。
剛才顧及蘇城主和顧清川的感受,沈越基本是壓著平時的脾氣,現在剩下的這些人,沈越可是一點兒都不在乎。
他走到陸歸身邊,抬手捏住捆縛在陸歸身上的鐐銬,以妖力將其瞬間震碎。
束縛消失之後,陸歸立刻就站了起來,被強迫跪在眾人之前已是極大的屈辱。尊上如此回護他,他也不能在此地丟了離宮的臉面。
沈越的這個動作,明顯激起了在座眾人的不滿。
「沈越,你這是什麼意思?」紫霜宗長老看來脾氣比較暴躁,每次總是頭一個跳出來。這次更是連Y陽怪氣的尊稱都懶得用了,直呼沈越本名。
「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包庇這凶徒了。」接話的,是攬月閣的人,還是個副閣主。
當年攬月閣副閣主領弟子在妖界邊境狩獵妖族,被沈越撞個正著,卸了這位副閣主一隻右手,於是結下了舊仇。
「說什麼被控制,我看只不過是為了脫罪罷了。」攬月閣的人明顯是在拱火,又等不及的懟上一句。
沈越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沒變。
攬月閣的人被他帶著這種表情看了一眼,不自覺得往後退了半步。
「你們可知道,世上有一種東西,名為金砂蠱嗎?此蠱只有砂礫大小,只需一道命令,便能使中蠱者盡全力完成。」沈越一邊說著,一邊在觀察在場所有人的表情,「待到命令完成之後,還能抹去這段記憶,讓施蠱者撇清所有關係。」
金砂蠱並不像他說的那樣存在於世上,而是只存在於系統商店中。
如果在場有人聽說過的話,那就是不正常。
但是很遺憾,沈越這次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看來這個幕後黑手頗為冷靜。
不過沈越也只是順便釣魚,既然魚不上勾,那就繼續乾正事。他繼續說:「此物極為罕見,前段時間我偶遇一少女,她喚出金砂蠱,意圖用來控制他人時被我抓住。現在她那枚金砂蠱還在我手中,你若是不信它可以做到如此,可以親自來試試。」
這段話,三分真里摻著七分假。
那少女自然說的是蘇霖,但是蘇霖喚出的金砂蠱直接被沈越捏碎了,哪裡還會有留存。
現在說這話,不過是詐一下那些喜歡多嘴的人罷了。
沈越的眼神落在那個攬月閣副閣主的臉上,忽然笑意盈盈。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五指微微蜷縮,彷彿手中真的有一隻蠱蟲。
副閣主明顯從沈越的表情和動作中,回想起了當年被斷掉一條手臂的恐懼,剛才的架勢也縮回去了不少:「不必了,誰要試那種鬼東西。」
當場下蠱給他證明金砂蠱是存在的——副閣主毫不懷疑,沈越是真能幹出這事來。
「那就是說,副閣主也相信金砂蠱真的存在。那剛才又為什麼一口咬定我在說謊?莫非副閣主知道什麼內情?」沈越繼續看他,雖然笑著,卻比怒目而視可怕得多。
你既然能靠猜測給我潑臟水,我也自然能三言兩語將火引到你身上。
不過是張張嘴的事情,好像誰不會似的。
攬月閣副閣主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他感受到自己身上多出了幾道目光。雖然這一句話不至於給他定罪,但那些目光中明顯多出了探究和打量。
「我、我並不知道什麼內情,只是……」眼看引火上身,副閣主硬著頭皮想解釋幾句,好將自己摘出去。
只不過,還沒等他想好說辭,沈越已經開口替他說了。
「副宗主只是認定此事一定是我所為,於是無論說什麼,在你眼中都成了謊言。哪怕,你也沒有任何證據,只是靠一張嘴胡說罷了。」
攬月閣副宗主一聽急了,雖然他確實是這麼做的,但被大庭廣眾說破,可就是另外的事情了。於是他脖子一紅,大聲道:「即使被控制,那上十條人命也是他親手奪取的!」
與副宗主的激動相反,沈越聽他這話一出,反而顯得更淡然。
之前在大多數人眼中,這件事情的假設是「陸歸受沈越指使,殺了很多人」。而現在,通過這一番對話,假設已經變成了「陸歸受不知名人士控制,殺了很多人」。
改變眾人的假設,使其更加接近真相,接下來沈越說的話才會更令人相信。
「是,在不清醒並且不知情的狀態下,他也確實背上了人命。」沈越再次強調了陸歸殺人的前提,然後他環顧眾人一圈,道,「我知道這樣的事情,各位都有不同的想法。或許有人覺得可以稍做諒解,也有人覺得仍是罪無可恕。
決意要報仇的,我也不再做辯駁。但這畢竟是蘇家府邸,不便動手,等出了天權城,我和我的屬下,等你們來了結仇怨。」
言語之間,將不同想法的人分開兩邊。
有幾個門派的代表與身旁弟子交談幾句,臉上的神情明顯有了些許改變。
「沈妖尊,雖然我師弟被殺,但報復一無所知、被當做傀儡控制的人並沒有什麼意義。」凌雲山的玄劍子率先開口,他向來直來直往,「既然這事不是離宮指使,今日就算是我們打擾了。」
有這等寬容之心,愛憎分明的人,不止玄劍子一個。
他開了一個頭,有些有相同想法的門派和勢力,也來跟沈越說清楚,陸陸續續帶著弟子和手下離開了蘇府。
如此一來,原本殿內的人倒是少了有一半。
沈越的視線一直在殿內轉悠,他想,有些人怕是該沈不住氣了。
不過說起來沈不住氣的人其實很多,畢竟事情突然反轉了這麼一下,不管這些人心中的想法是否一致,都免不了會露出情緒,或是與身邊人低聲談論。
這樣一來,沈越覺得人群之中最沈靜的那個人,反而很是顯眼。
從沈越來到蘇府之後,無論是一心想落井下石的,還是在得知真相後表示諒解的,在場的九大門派多多少少都說過話了。
而鴻蒙學院這次將陸歸當場捉拿,明明是目擊者,卻一直都沒有多說什麼。
冷靜到什麼地步呢?
沈越的目光落在秋白刃身上的時候,他居然還朝著沈越微微頷首。
那表情端正威嚴、沒有任何負面情緒,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對沈越的反感,任誰挑不出錯處來。
雖說這樣的行為,倒是挺符合院長秋白刃平日里的形象,但問題就是,太過沈著冷靜,反而透著股不對勁兒。
沈越正琢磨著怎麼探探他的虛實,卻聽一聲通報。
「城主,外面又來人了……」府中管家前來通報,看他的神情,應該來得人還不少。
再聽他陸陸續續報出一大堆名號,來的人名頭也不小。
「請諸位進來吧。」蘇城主好像是略微嘆了口氣,還真是牽扯出一連串的事情來。
他看了沈越一眼,不過沈越稍稍低著頭,看上去也並不慌。
看著陸續走進來的人中,沈越更確定之前的猜想沒錯,幕後黑手就是要把半個月前被殘殺的那十七八高階修士,都算在沈越的頭上。
要拿來做文章的就是祁真君那件事。
那件事本身只能算是私仇導致,但是因為時間太巧,當時高階修士被殺的消息傳得到處都是。節骨眼上沈越殺了祁真君,很容易被歸成一件事。
因為被殺的高階修士都頗有些名望,所以這次來的人雖然不太多,但論修為地位,卻反而更高。甚至有數位掌門親臨至此,看得出來對此事相當重視。
就連天權城中都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這些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蘇城主,我等聽聞今日發生之事,得知赤鸞妖尊在此,也想向他討一個說法。」紫霜宗的秦掌門朝蘇城主一抬手,他在前來的眾人之中地位最高,自然做了表率。
說起來紫霜宗也是倒霉,可能是因為在九大門派中,勢力僅次於太初仙宗,名列第二。所以就像是被那個幕後黑手盯住了似的,逮著紫霜宗下手。
半個月前高階修士接連死了三個,這兩天門下弟子又沒了五個。
要不是這群人不講道理,也不知道信了誰的鬼話,非要把鍋扣到沈越頭上的話,那沈越幾乎想要同情紫霜宗了。
「秦掌門想向我討什麼說法?」沈越既然已經猜到了他想說什麼,那就乾脆讓他說。
「我在蘇府外,遇見一位公子,他似乎有話要說。」秦掌門瞪了沈越一眼,拍了拍手,召來隨從:「去帶祁公子上來。」
果然是祁真君的事情。
沈越就靜靜看著祁少爺被帶上來,他還帶著兩個小廝,抬著一具被渾身燒焦的屍體。
祁少爺還什麼都沒說呢,就跪在地上大聲嚎啕起來,哭了半晌才開口:「諸位仙長,請為我叔父討個公道。」
祁真君當時死在赤鸞劍下,身體被火焰燒得不成樣子。此時配上祁少爺的嚎哭,相當有衝擊力。
但沈越只覺得,祁少爺還是跟第一次見時一樣,聒噪得很。
所以當祁少爺哭哭啼啼、羅里吧嗦的講述,沈越如何欺辱於他,還囂張跋扈,在天權城外將前去講道理的祁真君直接殺掉時,沈越都懶得聽。
弱者告狀的時候,總會將自己塑造得毫無錯誤,說出來的話顛倒黑白,絲毫不提他自己的錯處,以及當初明晃晃的殺意。
更絕的是,這祁少爺說完之後,竟然是從心口忽然燃起一簇烈火。
凶猛的火焰直接將其胸口燒穿,整個皮膚皆乾裂開來。借著整個人都被火焰裹在其中,眨眼間就只剩下一團焦黑。
就跟他身後,祁真君那具屍身相差無幾。
這場景的衝擊力之大,連沈越都皺起了眉。
這不僅是為了給場面火上澆油,說不定還是為了殺人滅口。祁少爺先前只是個還未入道的普通人,誰給他的勇氣敢到這裡來告狀?
到底是誰指使他的,這把火一燒,不僅給沈越又添了一道嫌疑,還順便把幕後之人的行跡也燒光了。
「你,你居然當場燒殺他?實在太過張狂。」秦掌門走過去,低頭看一眼已經變成焦炭的祁少爺,又直指沈越,「我已驗看過,祁真君死前的劍傷,確實是出自赤鸞劍。諸位若是有疑惑,也可以自行查驗,絕不容這妖類狡辯!」
秦掌門口中的稱呼都變了,看來是要徹底撕破臉。
既然如此,沈越也就乾脆開口:「不必廢這麼大功夫,祁真君確實是死於我劍下。」
秦掌門估計是沒想到,沈越會乾脆的認了,忽然愣了一下。
不過他也很快反映過來,指著沈越的鼻子罵道:「你如此理直氣壯,簡直囂張至極!難怪啊,難怪敢在人間界為禍至此,接連戕害十八名高階修士。」
「祁真君一見面就要置我於死地,我為何不能殺他?這不過是私怨罷了,又何必趁此機會將其他事情也扯進來。」沈越淡然道,「至於其它的,與我無關。」
「你巧言令色,以為我會相信嗎?」
沈越攤開手:「你不信我無所謂,只不過恰好,在這件事情上有兩人可以幫我證明。」
「何人可證?保不齊是你的人,自然會幫你說話。」秦掌門哼了一聲。
「諸位。」沈越的視線拉遠,朝著眾人開口,將他們的視線都引導過來。
然後挪了半步,側身朝向背後:「你們或許沒辦法相信我口中所言,但玉衡仙君和顧劍神,卻總可以相信吧?」
謝玉衡和顧清川他們本身名望甚高,還都出自仙道名門。
對於在場眾人來說,幾乎沒有懷疑他們的理由。
「我大約半月前,才剛從妖界來到人間界,因為些私事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作了普通人打扮。在一座小城中遇到這位祁少爺,只因買下了一匹尋常馬駒,便莫名召來了他的憎恨,竟帶著護衛想要殺人掠財。那護衛被我當場處置了,至於這位祁少爺,念在他年紀尚小,我只是給了他點教訓,並未取他性命。
若是真要殺他,我早就殺了,何必留他到現在。等他大庭廣眾之下告了我的狀,才動手?
後來在天權城外,祁真君或許是也沒認出我的裝扮,以為我不過一介凡人。直言要我性命為侄子報仇,並且已經動手了。
敢問秦掌門,如此情況下,難道我該坐以待斃嗎?還是說你認為,祁真君仗著身份不問青紅皂白,隨意欺殺普通人,也沒有錯?
以上兩件事,正巧玉衡仙君途徑,皆被他親眼所見。」
除了已經乾脆撕破臉的秦掌門外,其它幾個掌門明顯與玄微門有些交情,都向謝玉衡一一詢問過,確認無誤後,面上的神色也稍緩。
相比較之下,紫霜宗秦掌門的臉色,卻越發難看了。
他雖然已經和沈越撕破臉,但他此時若是直接置疑謝玉衡確認的言論,那就牽扯到另外的關係了,所以他也只能憋著一言不發。
沈越稍微停頓一下,等大家把這件事情消化得差不多,扭轉了先前在腦海裡的固有印象之後,才繼續說道:「至於另外那死的那十七個人,說是我殺的簡直是無稽之談。我第一日到人間界,第二日就去了太初仙宗與顧劍神一道,連這些傳聞都是幾天後才聽說。秦掌門,你說這些人都是我殺的,時間對得上嗎?」
顧清川沈吟一番,出言道:「此事我可以做擔保,只有祁真君因為私怨死於他手,其它的事情定然與他無關。」
在顧清川開口之後,原本還有些猶疑的人,也都陸續做出了判斷。
現在的時機正好,沈越想,然後他突然轉過身,厲聲呵斥:「秦掌門,所以請你告訴我,你到底為何如此篤定,這些事情皆是我所為?」
「秦掌門,我們也都是相信你所說的話,才一齊前來。如今有玉衡仙君與顧劍神兩位出言證實,此事看來倒並非是我們原先以為的那樣,我想,你恐怕要給個說法才好。」另一位須發皆白的靈台山掌門捋了捋鬍子。
話說得很委婉,但意思就是秦掌門蒙騙了他們,要討個說法。
秦掌門此時也終於意識到,自己恐怕是被人當槍使了。他回想起當初秋白刃昨夜與他傳信密談,並且以保密為藉口,除了他們二人之外,沒有人知曉此事。
並且之後,所有的信全都沒有留存,現在想來,怕是秋白刃早就想撇清關係了。
秦掌門怒極攻心,若不是秋白刃這等威高望眾之人,與他言之鑿鑿,他也不會如此輕易相信,並且死咬著沈越,想趁機聯合眾人,一齊與沈越清算新仇舊恨。
「此時是另有人告知於我,我才……」秦掌門雖然沒有證據,但他此時也要講秋白刃指出來,否則的話他會得罪很多人。
他伸出手,想要指向秋白刃的方向。
但是手剛伸到一半,秦掌門腦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明明還在嘴邊的名字,明明剛才還清晰至極的記憶,卻像是在眨眼之間就被抹掉了。
秦掌門那只手茫然的垂落下去,似乎不知道該放在哪兒。
「我……」秦掌門再抬起頭的時候,看著在場諸位,生出無數迷茫來,「我怎麼會在此處。」
眾人一片嘩然,皆是不明所以。
只有沈越一眼就看出來,秦掌門的這般模樣,明顯就是被抹去了一段記憶。
他指尖放在腰間玉珏上,與系統交談。
「能查出來是誰乾的嗎?」
「這是記憶抹除功能,只有任務瀕臨失敗的時候才會由系統主動提供,並且需要以大量積分兌換。宿主……對方系統等級很高,我沒法追蹤到。」
沈越忍不住在心裡低罵了一句,該死的主神,該死的系統。
明明答案就在眼前,結果又因為主神的緣故,讓那個幕後黑手用特殊手段掩飾住了。
秦掌門的記憶被抹去,誰都沒有辦法讓他恢復。
沈越又懷疑的看了秋白刃一眼,那個人還是一副沈靜的表情,連一絲一毫的慌亂都沒有。
想想南宮凡和蘇霖,在任務瀕臨失敗的時候,全都是慌得不行。
如果真是秋白刃,那這位宿主的心理素質可真是好得驚人
氣氛一時陷入僵局,這樣下去,找不到新的進展,這場盛大的鬧劇恐怕就要散場了。
但沈越實在是不甘心。
「那個……宿主,我知道你現在很心煩,但是有件事情很重要,必須馬上進行。」
「什麼事?」
「主神要見您。」
「……」沈越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主神說,他要見您,就現在。」
沈越是真的驚訝,他以為主神只是個存在於系統口中的代稱。沒想到,主神還真的會與宿主見面?
說實話,沈越很好奇主神到底是什麼樣子。
但他的本能告訴他,這個時間點上主神要見他,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看來這次劇情和任務的重要程度都相當高,在被沈越破局之後,居然驚動了主神親自來見他。
「如果我不想見他呢?」沈越試探著問。
他對主神知道的太少了,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都無從瞭解。
此時見面,必然處於劣勢。
「很抱歉,即使您不願意,也沒有人能拒絕主神。」818號系統的語氣非常為難,又有些小心翼翼。
沈越馬上就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只是眨眼間的功夫,沈越眼前的景象就已經變了。
*** ***
四周盡是白色,並非平常所見的白,而是一種無機質、冰冷的,和系統光團一樣的白。
明明沈越剛才整個人還緊繃著,但是現在到了這裡,卻彷彿立刻拋卻了身上的負擔,輕輕鬆松,彷彿踩在柔軟輕盈的雲端之上。
「你來了。」
突然出現的聲音彷彿就在身邊,但沈越什麼東西都沒有看到。
看了一會兒之後,沈越放棄了在這片白色空間里找東西,那簡直是對眼睛的摧殘。
他沒好氣的說:「我又不是自願的,還不是你強制帶過來的嗎。」
忽然把自己弄到這麼個鬼地方來,沈越簡直覺得主神是故意再給他搗亂。
「就算你在這裡呆上很久,外面也不過是眨眼間罷了。」那聲音彷彿能D穿沈越的所思所想:「而且你就算留在那裡,也找不到任何證據來指證他。甚至,即使你想不講道理的直接殺了他,都沒辦法成功。」
「你說話可真是討厭。」沈越一聽,雖然很氣,但這也許就是事實。
他當初沒有辦法殺死南宮凡,現在自然也沒法殺死系統等級更高的秋白刃。
主神:「你覺得討厭嗎?可是,這明明是你的聲音。」
沈越一皺眉,仔細一回想,才發現這居然真的是他自己的聲音!也許是聽得多了,剛才竟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還沒等他開口發問,眼前不過一寸的地方,從腳底開始由白光聚合,漸漸凝成一個人影來。
——紅色發絲散落在白衣之上,一雙銀白的眼眸外側,兩抹雪色的妖紋微微上揚。
雖然顏色恰恰相反,但那完全就是是……沈越自己的樣子。
沈越感覺自己像是在照鏡子,震驚之下,忍不住連退了兩步。就算是不想承認,但沈越的感覺告訴自己,他確實是慌了。
「不用太在意,我原本沒有人形,這都只是暫時隨你幻化出來的而已。」主神又往前走了兩步。
即使主神這麼說了,但沈越看著跟自己一樣的人,聽著跟自己一樣的聲音說話,還是整個人都感覺不太好。
他抿了抿嘴唇:「你把我弄到這裡來,到底想幹甚麼。」
「我是想幫你,我之前一直想給你幫助,只是你始終都不願意接受。」主神的眼神很溫柔,卻總是覺得哪裡很奇怪,「秋白刃確實是在背後算計你的那個宿主,只是你想憑借自己的力量殺死他,幾乎不可能。」
主神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他靠近沈越,兩張相似的絕美容顏挨得很近。
他輕靈美妙的聲音說出的,卻是如同幽魅般惑人的話語:「試試懇求我,我就借給你至高無上的力量。
你記得當初在你面前被抹殺的蘇霖嗎?只需要一瞬間,便再無蹤跡。
有了與我同等的力量,你想讓秋白刃身敗名裂,生不如死,還是直接灰飛煙滅,都隨你心情。」
沈越看著主神,勾了勾嘴角,眼裡還是一片冷漠:「雖然我確實是要弄死秋白刃,但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真要想幫自己,之前秋白刃暗地裡動手腳的時候,怎麼沒見這位主神有動靜?
「至少剛才那段話是真的,只需你懇求,神便賜予你恩典。」主神火羽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他略微低著頭,抬手捧住沈越的臉頰。
他一雙銀白眼眸注視沈越,表情溫柔而悲憫,在純白的空間背景映襯下,倒真像是即將降下恩賜的神明。
沈越不為所動:「那我先問一句,這應該不是免費的吧?」
主神銀白的眼珠輕輕一轉,露出一個非常寬和的神情來:「我並非是要你付出什麼代價,只是想讓你體驗一下,成為擁有無上權能的神,是一種怎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