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八寒地獄(2)
「明明很簡答的事情, 何必糾結至此,你只需要對他說一句話,這個賭約便能見分曉。」三足烏鴉嗤笑一聲,似是在嘲弄陸昔宴, 「為了看這個賭約的結果, 我可花了不少功夫在你身上。如今只差臨門一腳,若是就此半途因毀約而中斷, 那我豈不是白費心力?
我這個人向來很好說話, 要是你覺得說不出口,那不如我幫你說了吧。」
三足烏鴉展翅而起, 欲要朝著殿中飛去。
陸昔宴抬手喚出弒神槍, 還未看清動作, 就見那三足烏鴉被槍尖貫穿了胸口,直接釘在地面上。三足烏鴉撲打兩下羽翼, 正要化作一片黑色微塵, 重新將這化身聚合, 卻發現腳下一片黑霧瀰漫, 延緩了它的行動。
三足烏鴉似乎沒料到, 陸昔宴在明知拿他沒辦法的情況下,居然會選擇主動出手攻擊。它極其短暫的愣了一下神。
就這麼一分神的瞬間, 以弒神槍的槍尖為中心,如同蛛網般擴散出繁復的陣法, 將陸昔宴與三足烏鴉一道裹挾其中。
陣法飛速運轉, 魔氣濃郁到如同有了實質一般, 將這一人一鳥帶離此處,轉眼便消失不見,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留下。
魔宮主殿外,天光微明,卻空空蕩蕩再看不到什麼東西。
與此同時,魔界極北之地,原本處於封閉狀態的羅睺山大秘境,忽然被一股力量強行開啓。整座羅睺山開始震顫,隨後大量被封印在天魔陵中的魔氣,如同滔天洪水般奔湧而出,瞬間就將羅睺山淹沒在重重黑霧之中。
「咳——」三足烏鴉發出粗糲的咳嗽聲,它很快看清楚,自己被陸昔宴用陣法強行從虛靈城,帶到了天魔陵的最深處,「怪不得你還能裝作淡定,原來是早有準備。」
「是,我知道你遲早會來。」陸昔宴很早之前,就已經在這個地方留下了陣法。只要兩方陣法相互勾連,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能強行破開羅睺山的結界,直接瞬移到此處。
這裡是曾經魔祖隕落之地,至今仍然保留著魔祖未曾腐朽的屍身。
弒神槍曾經就藏於此處,不過三足烏鴉沒想到,陸昔宴居然會提前在這裡做了準備。它重新聚合的身體,已經脫離了弒神槍的鉗制,但在天魔陵中它的力量難免受到壓制,一時間竟有些行動遲緩。
與之相反,陸昔宴此時的力量正在地域優勢的影響下,達到最頂峰。
「沒想到,當年在洪荒叱吒一方的魔祖,隕落下界萬年後,就連身軀也只能任由年輕小鬼們擺弄了。」三足烏鴉晃了晃頭,「也沒想到,我居然會被年輕小鬼算計了一遭,真是老了。」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它看到魔祖的棺槨之上,布滿血跡書成的符文,正是整個陣法的陣眼之處。想必那些血應該是當初天魂謝玉衡前來取弒神槍時,就已經繪下的東西。
只有陸昔宴清楚,自從他重回世間與沈越相見之後,心中的有些事情就改變了。
他陸陸續續地在做一些事情,比如冒險取走弒神槍,並且提前用鮮血繪好陣法。
魔祖雖然隕落只剩下身軀,無法清醒的行動,但在魔祖神魂完整的情況下,陣法是不可能在他身上生效的。所以當初謝玉衡在天魔陵故意觸動機關,引出魔祖的一縷神魂,然後趁著魔祖神魂殘缺之際,鑄成了這道法陣。
後來以弒神槍作為引子,即使陸昔宴不在天魔陵中,也能隨時加強這個法陣的力量。
時至今日,這樣一個以魔祖身軀為陣心,弒神槍為陣引,再加上陸昔宴全部力量所構造而成的陣法,終於已經徹底完成。
只等著陸昔宴一直忌憚之人的到來。
「我得誇你一句很有想法,但這三足烏鴉不過是我在世間行走的一個化身罷了,我本身仍是不死不滅,你做這麼多也不過是無用功。」三足烏鴉乾脆站在原地不動了,「就算你殺了這只烏鴉,阻止我這次的行動又有什麼用呢?說到底,不過是延緩你賭約失敗的時間罷了。」
「我知道你不死不滅,也沒打算殺你。」陸昔宴說話的聲音比起剛才,略帶上些虛弱。仔細看去才發現,他雙手的手腕不知什麼時候,被他自己割開,正不斷滴落著鮮血,匯聚到腳下的陣法之中。
血液有規律的匯聚起來,聚集在已經繪制好的符文上。
陸昔宴死死抓住了三足烏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化,他沾染血跡的雙手觸及到三足烏鴉身體時,那烏鴉就沒辦法再隨意變換成灰燼逃脫。
正如他所說,陸昔宴並沒有打算殺死這只討厭的烏鴉——那不過是徒勞罷了。
「你是要……強行解除契約?」三足烏鴉終於發現了陸昔宴的意圖,露出驚詫的表情,「現在你佈置出的這個陣法確實能讓你中斷契約,並且保持原狀,但這樣一來你的原身以及天魂、命魂全都會割裂開,最後你就只剩下現在的一魂……」
陸昔宴沒有理它,雖然三足烏鴉說的都是真的。
它沾上了血的羽毛開始不斷掉落,彷彿無窮無盡般,一直鋪滿了整個陣法表面,但三足烏鴉依然是一開始的樣子。
羽毛鋪滿陣法後紛紛燃起,燒成帶著火星的灰燼。
血液也因為高溫而乾涸,一道混合著血光的魔氣從陸昔宴身上掠過,轉而又在三足烏鴉身上盤旋片刻,馬上就要將曾經訂下的契約完全抹去——
就在此時,周圍的光線忽然一變,顯得非常刺眼。
天魔陵中很是幽暗,原本不可能有如此強烈的光。這些白光顯得冰冷至極,忽然將整個陵寢全部覆蓋其中。
陸昔宴顧不得去管這白光來歷,催動魔氣去抹消最後一部分契約。
然而他絕望地發現,陣法的氣息消失了。
契約的抹除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等於是前功盡棄。陣法一停止運作,契約也重新恢復了原本完整的狀態。
不知道是絕望帶來的窒息感太過強烈,還是被擺了一道的守門人直接提前判定了契約結果,陸昔宴眼前盡是混沌的黑暗。
視覺、聽覺、觸覺漸次消失,陸昔宴回想起當初跌入八寒地獄的感覺,就和現在一模一樣。
……
……
……
天魔陵內,即使被一片純白的光線所籠罩,也依然顯得很是狼藉。
鮮血混雜著黑漆漆的灰塵,還殘存著些許未燒盡的火星,一隻三足烏鴉落在魔祖的棺槨之上,看著他對面的那個人。
因為啓動陣法而消耗了許多殘存神魂的魔祖,當初恐怕不會想到,自己準備了那麼久的復生可能,竟然被徹底掐斷。
他再也沒有醒來的可能了,棺槨之中殘存的不過一具空殼罷了。
「本來是想找個樂子,沒想到被你逗著玩兒的不是小鳥雀,而是只翅爪鋒利的鷹隼,差點就讓你陰溝裡翻了船。」站在三足烏鴉對面的人,並非真實存在,而只是一個虛影罷了。
那虛影紅髮銀瞳,一聲冷白衣衫,看上去倒是真的仿若神明。
「真是奇了,你怎麼有空來管我這老傢伙的事情了?」三足烏鴉的語氣不再像先前那樣漫不經心,畢竟眼前之人,是有著無上權能的主神。
主神與守門人,都是相互無法影響的存在。
就像八寒地獄不屬於這個世界一樣,守門人也不在主神可控制的範圍內。
「我對你的遊戲沒有興趣,只不過我要做的事情,恰好和你碰到了一起。」主神語言平淡沒有起伏,就跟他屬下的大部分系統一樣。
三足烏鴉轉了轉眼珠:「聽你這麼說,我總有不好的預感。」
主神沒說什麼,只是毫無感情的揚起嘴角,假裝那是一個禮貌的笑容:「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呢?你和八寒地獄,都是脫離世界之外不死不滅的永恆之物,即使有那麼一點小意外,也不過是漫長無聊日子里的餘興節目而已,你又何必在意。」
「這話說的倒是毫不避諱,所以你其實是在坑我吧?」三足烏鴉磨著爪子,輕輕哼了一聲。
「那倒不至於,你跟那少年打賭的初衷,不也是想看他師父會不會去八寒地獄救人嗎?」主神眼中浮現出一種奇異的光,彷彿也在期待什麼,「我和你一樣,也想知道這件事的答案。」
主神說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於是經常聽上去跟真的一樣,實際上卻偏差很大。
他知道沈越一定會去,而且還知道,沈越也一定能出來。
當然,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沈越。雖然沈越現在在世間也是頂尖戰力,但放在八寒地獄面前還遠遠不夠。別說從八寒地獄中救人,恐怕連進入八寒地獄都做不到。
沈越曾經進去的那次,完完全全是一個意外。
虛空間隙只會隨機出現,沒有人能推算出它會何時出現,又會出現在何處。如果沈越想要達成他的目的,前無古人的將一個人完完整整從八寒地獄里救出來,那他就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那條路,主神曾經對沈越提過,但被沈越直接回絕了。
後來二人不歡而散,主神也沒有刻意再去勸說沈越,因為他知道任何言語都比不上眼前現實來得有用。恰好,守門人的一個打發時間的遊戲,正好派上用場。
主神毫不懷疑,只要沈越願意,他不僅能再次找到八寒地獄的入口,還能完完整整的從八寒地獄走出來。
以另外一種,主神所期待的姿態。
——這個世界上,唯有神明,能在八寒地獄隨意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