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好幾天，關夏都總是幾度欲言又止的樣子，我耐心等待，到了週五的時候，他終於裝作不經意地和我說：「周日有沒有什麼安排？」

　　「沒有啊，你有什麼提議？」

　　「嗯……有一個讀者會，你聽說過周矛川嗎？」

　　「沒有，是你喜歡的作者嗎？」

　　「那你可能會覺得有些無聊……但是大家都很有趣，也不是只聊一些他的作品相關的話題的，這次有個小型沙龍活動，作者本人也會來，講他的新書……」

　　「那很好啊，不會無聊的，你那裡有他的書嗎？我提前看看就好了。」

　　關夏屁顛屁顛地去他的小房間取書，一下子抱出來好幾本。晚飯過後我們稍微運動了一下，我就坐在床上看起了書。

　　有散文也有小說，我先找了本散文看，書像是被翻了很多遍了，但也被很仔細地保存著，有的地方有一些標記和批注，看得出不是關夏的筆記。

　　應當不是他喜歡的作者，而是他以前的戀人喜歡的作者吧。或者說他也是愛屋及烏。

　　我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看完一本又換了一本，尤其注意批注部分。到了後半夜關夏終於扛不住了，手中捧著書，歪著頭就睡著了。

　　我看著他笑笑，拿走了他手中的書，又親了親他的額頭，起來扶他躺下。關夏嘟囔了幾句，我也嘟嘟囔囔地應他，他總算是沒有醒來。我關了他那邊的台燈，又躺好繼續看，不時也側過頭去看看睡得很安靜的關夏。

　　書越看越慢，到了天亮我也只看完了兩本。

　　睡醒了再戰吧。

　　他會不會有一天，也痴迷於我喜歡的東西？

　　到了周日，我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還偷偷噴了點香水，一同和關夏出了門。

　　沙龍來了三四十個人，我和關夏找了個小茶桌坐下，不多時就有人端著飲料來打招呼。

　　「關先生？好久不見了啊。我都差點沒認出來。」

　　關夏拘謹地站起來打招呼。

　　「怎麼這些年一直都沒來？鄭先生呢，怎麼沒和您一起？」

　　「呃……」關夏低下頭來，不知如何回應。

　　我站起來和男人握了握手，說：「您好，我是方晌，這次和關夏一起來的。」

　　「您好您好，第一次見，您也是周矛川的讀者嗎？」

　　「受關夏的影響，最近才開始看。」

　　「看來大家都是同好。」男人看了看表，說：「周矛川還有半個小時到場，你們先隨便坐坐吧，吧台可以取飲料。」

　　「好的，多謝。」

　　打發走男人，我看到關夏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汗，我又坐下，他主動跑去拿飲料了。

　　期間又有兩三組人來打招呼，看來關夏和他們混得很熟。

　　遇到一對追問不休的夫婦，關夏終於說出來他的鄭先生已經過世，這下我們這邊才終於清靜了。

　　之後周矛川到場，是個五十左右，看起來很沈穩的男人。

　　他先是講了一會兒的話，又講了他的新書，之後和讀者一起討論一些問題。

　　關夏沒有問什麼問題，只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比較正式的活動結束後，大家都起來走動，周矛川坐在那裡簽名，關夏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新書，在旁邊猶猶豫豫地不敢上前。

　　我說上次說給他零用錢他怎麼沒拒絕呢，原來是要拿去買書。

　　「我幫你去要個簽名？」

　　關夏搖搖頭說：「還是我自己去吧。」

　　他終於鼓起勇氣走上前去，我也跟在一旁。

　　周矛川看到來人是關夏，說：「小夏，好久不見。老鄭的事情我聽說了，很遺憾。」

　　「嗯……」關夏低下頭，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寫致關夏？」

　　「請您寫致鄭澤吧……」

　　「好。」

　　周矛川簽好名，關夏鞠了一躬，抱著書就大步走了。

　　我無奈地看著他跑開的方向，正猶豫要不要追，周矛川拿了手邊的一本新書，簽了名給我，說：「這本送給你。」

　　「哦，謝謝。」我接過書。

　　後來我在夾層的露台看到關夏了。

　　他對著一片樹林調整著呼吸，我在想如果我走上前去，從後面抱住他會怎樣。

　　如果我在這裡吻他會怎樣。

　　如果我出聲安慰會怎樣。

　　如果我替他抹掉眼淚會怎樣。

　　如果我喊他小夏會怎樣。

　　如果我從後面抱住他，喊他小夏，安慰他，抹掉他的眼淚，然後吻他，會怎樣？

　　最終我還是退了回來，守在露台門口，翻開書來看。

　　這一本週矛川簽的是致關夏。

　　是個主角身邊的人不斷地離去，卻又安靜到不可思議的故事。

　　書看到三分之一，關夏已經整理好情緒走進屋來，看到我之後說：「抱歉，實在抱歉……」

　　「沒什麼。」我說：「活動差不多結束了吧？我帶你去吃飯吧。」

　　他是不是也只是把我當作他的故事里的一個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