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 何處不深情,深情安何處
兩個人看電影,來看《鳩摩羅什》的人很少,整個場只有三分之一的人。看完電影出來,竟再次遇到熟人,不過不是江老師,而是周彤。
周彤先看見兩人,遠遠就招手︰「祁先生!」
兩邊自然遇上,站在電影院旁邊說話。
「想不到先生是這樣浪漫的人。」
祁白嚴搖搖頭,「來看《鳩摩羅什》。」
周彤笑道︰「我想著先生也是來看這個。」又道,「先生覺得怎麼樣?」
「學術性的地方還是有,也算盡力嚴謹,不過也有迎合大眾的東西在。」
周彤不用祁白嚴多說,道「龜茲王女和後秦宮女?」
祁白嚴笑︰「是這樣。」
周彤跟著笑︰「我倒是想知道導演給這兩段風流韻事安了些什麼愁腸百結的情節。」
兩個人又說了一些閒話。周彤該是極優秀的人,祁白嚴說話她總能知道是什麼意思,也能恰當的接上。這便是兩個專業相近的人說話的好處了,太多的常識和術語不用解釋,交流起來毫不費力。
唐施忍不住想,她和祁白嚴,祁白嚴能一定程度上聽懂她的專業,她卻沒有那個能力和他交流更深,就像他和周彤一樣。
她又忍不住想︰現在周彤心心切切、一步一謹慎的和祁白嚴說話的樣子,宛如她在法定寺的投影。多麼像。
也不知道怎麼,她又突然想到詩雪瑩,她和祁白嚴一起去調研時踫到的那個當地小姑娘,她想到兩個人當時的談話,詩家小姑娘說她以後有得忙,天天忙著擋大教授旁邊的爛桃花,她當時回了一句什麼話?
不是我的事,是他的事?
唐施心裡苦笑。
祁白嚴並未與人說多久,前後也就五分鐘的樣子,和人告別,兩個人往停車場取車,祁白嚴看了唐施一眼,心下突然明朗。
原來——
他心中一嘆。
女人在吃醋的時候確實很難隱藏情緒,前幾次因為情況較為復雜,許多事情雜糅在一起,唐施情緒低落的原因很容易混淆,但今天實在太明顯。一整天都高高興興的,卻在見了周彤後立刻沉默下來,指向性很明確。
祁白嚴心中有些軟、有些陌生的愉悅又有些心疼。
唐施咬著唇悶頭走,竭力表現正常,細微表情卻有些控制不住,眼神裡也含著委屈和難過。唐施咬唇的時候,表明她想說話卻不許自己說話,心裡定是一片兵荒馬亂。
祁白嚴捏捏她的手,瞧著她,平靜著問︰「怎麼了?」
唐施搖搖頭,「有些累了。」
祁白嚴便不再問。
唐施期間幾次三番忍不住看他,祁白嚴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專心開車。
唐施有些心酸的想︰為什麼你和周彤就有那麼多話說,和我卻只會沉默呢?是真的看不出我情緒不好的原因嗎?
前後想想很容易想通呀。你為什麼偏偏想不通?
想著想著又心酸又生氣,哀怨之氣堵在胸口,更疼了。
兩個人回到家,唐施終是忍不住先開口說了話,小聲問道︰「之前說回來看愛情電影,電影在哪兒呀?」
「今天太晚,以後再看。」
唐施驀地鼻子一酸——說好的看愛情電影呢?你不和我看,還想和誰看?
兩個人一夜無話。
第二天祁白嚴先唐施起來,看著小姑娘香甜的睡顏,笑了笑,極是輕柔又纏綿的落下一吻,啄啄她唇角,心聲道︰表達出來,我的心上人。
祁白嚴去書房工作,看到唐施桌上擺著新論文的資料,收拾的時候瞧了一眼,一本書看了一半,倒扣在桌上,祁白嚴夾了書簽進去,整理了一下放在抽屜裡。
而後唐施也進來看書,兩個人互不打擾。
過了一些日子,祁白嚴第五本佛經進入收尾階段,因某個地方的介紹有些不確定,祁白嚴起身找書,唐施正好停下來喝水,見此問道︰「在找什麼?」
「大乘佛典的最初漢譯本。」
「支婁迦讖?」
祁白嚴一頓,隨後道︰「嗯,他的《般舟三昧經》。」
「好像在這邊。」唐施放下水杯,走到他身旁去,從左邊的某處找到了它,唐施笑,「某天我隨意看了看,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就有了印象。」
祁白嚴親親她,「謝謝。」
唐施眼睛亮晶晶看著他,「還要《道行般若經》嗎?」
祁白嚴又是一頓,看著她︰「最近看了許多?」
唐施搖搖頭,「我是看了之前那本,對支婁迦讖了解了一下。」
「什麼感受?」
「行般若三昧,三個月內見佛。九十天不坐不臥不睡,念佛不斷。在現代科學看來,是不可能的事。」
祁白嚴失笑,「嗯。」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祁白嚴暗暗心驚,小姑娘這些日子是看了多少有關佛學的書?
吃飯的時候說道這一學年的論文任務,祁白嚴問︰「已經完成了嗎?」
「嗯。」唐施道,「今年沒寫什麼重要的東西,大概會在學報上發表,一篇小論文。」說到這個有些心累,「哪兒來那麼多東西可以寫啊,學校卻一定要有發表。」學術界有許多論文粗制濫造,大抵有這方面的原因。學者寫不出來,體制逼著人寫。能怎麼辦?大多數人為了交差,必然會敷衍兩篇。唐施雖沒有敷衍,但也沒那個精力每篇論文都令人刮目相看,新論文中規中矩,挑不出錯,然而也並不出彩,只能在學校的學報上發表一下。
祁白嚴默許了小姑娘偷懶,並不說什麼。
吃完飯兩個人一起收拾,唐施問︰「後天你要去b市嗎?」
祁白嚴道︰「嗯。商量出版的事。」
唐施蹭過去,看著他,咬唇道︰「我沒有課。」
祁白嚴笑︰「所以?」
唐施瞪著眼看他,一副驚訝的樣子——所什麼以,表達很明顯啊。
祁白嚴卻並不打算挑明,「嗯?」也正正看著她,一副真的不知道的樣子。
唐施只好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祁白嚴親她一口,「好。」
唐施反應過來,看著他道︰「故意的?」
祁白嚴坦然看著她,「什麼?」
唐施很是狐疑,瞅他兩眼,小聲嘀咕道︰「……是故意的吧,還裝那麼像。」
祁白嚴笑︰「說大聲點,我聽不到。」
唐施「哼哼」兩聲不說話了。小姑娘表情嬌俏可愛,祁白嚴拉過人,道︰「我現在很想吻你,怎麼辦?」
唐施臉一下子變紅,瞅他一眼,倒不像從前那般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小聲道︰「……你剛剛吻我也沒問呀。」
祁白嚴一板正經道︰「剛剛只是日常親昵,現在不一定。我覺得我會吻很久。」
唐施撇過頭,更小聲道︰「……能吻多久呀。」竟帶了一些小小的吐槽。
祁白嚴抿唇,問︰「是不是以前吻的都不久?」男人不能滿足自己的女人,這是恥辱。
唐施不說話。小說裡都說能吻一個半個小時呀。
於是這一天,兩個人在廚房台邊,接了有史以來時間最長的一個吻,小姑娘嘴唇紅艷艷,破皮紅腫,晚上還塗了消腫的藥。
祁白嚴快入睡前接到羅院長的短信通知,說是有一封重要郵件需要轉發,祁白嚴只好起來去書房開電腦。
等電腦開機的時候,祁白嚴無意間翻到抽屜裡唐施之前看的書,也看到了她沒有發表的一篇論文。
論著書裡的標簽是他親手夾進去的,夾在哪兒祁白嚴很清楚,一個月前他夾在那兒,一個月後還在那兒,前半本書全是筆記,後半本書光潔如新。
唐施新發表的論文是小論文,沒什麼光彩,抽屜裡的那一沓,只差一個結尾,非常優秀。祁白嚴翻到最後,心頭全是寒意,寒得手心冒冷汗。他甚至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頭部鈍痛。
怎麼回事?
他一下子想到了某種可能,卻不想相信。
祁白嚴打開唐施常放讀書筆記的抽屜,拿了最下面一本。
寒意陣陣,祁白嚴嘴抿得極緊——上面全是佛典筆記,沒有一本元曲相關。
祁白嚴放下筆記,又從裡面抽了最底層的出來,依舊是佛典筆記;再抽一本,還是佛典筆記,當打開第四本筆記時,他才看到元曲。
而做筆記的時間,已經是一個月前。
所以,停下來的意思是放棄學術事業,不是一時,而是永久?明明可以完成發表一篇優秀的論文,為什麼不發表?在忙什麼?看佛學?和他在一起?陪他出差?
祁白嚴神色不明,將筆記重新放回去,檢查了羅院長髮過來的郵件,又轉發出去,關機。
為什麼?
祁白嚴看著一牆的佛學書籍,又看著對立著的一牆的元曲書籍,心裡驚濤駭浪!
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他在什麼時候逼著她做了這樣的決定?
他學佛,不代表要她跟著一起學佛!
為什麼要看這麼多佛學的書?
為什麼放著元曲論著不看,看佛學的書?
他們兩個該是兩個**的人相愛的啊,為什麼一方要退讓自己熱愛的事業?兩個人完整**的相愛並且於所愛事業都做出成就,這二者是矛盾的嗎?
為什麼!
祁白嚴心裡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