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 世事因情巧,萬物趣情生
中午的時候清泱去做飯,頎華躺在秋千上,用了法術澆灌花草,灶房「啪」一聲響,院子裡的人一瞬間移了過去。看小說到網
清泱站在灶邊,腳下碎了盛菜的盤,她笑了笑︰「手滑。」
頎華見她神色自然,心下一鬆,將人拉到一邊,「我來。」將地上的碎瓷塊清掃了,又拿了新的來這才出去了。
清泱將菜盛好,端著有一瞬間愣神。
那一世她叫顧橫波,出身青樓,被小侯爺看上,納入府中。重門深院,樹影幢幢,很冷,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小侯爺是誰她看不清,她只看到顧橫波凝住的嘴角。
又是一世?
清泱搖了搖頭,將所有思緒拋開,端菜上桌。
總歸每世都有他的。前半生再怎麼不好,遇上了他,一切都會變好的。她想。
第二日,初陽暖光透過窗戶射進來,喚醒了晚起的清泱,頎華抱著她,正看著。清泱睜眼對上了那雙沉靜如水的眼。
抱著她的手一僵,那原本含笑的眸子有一瞬間凝滯,歡喜一點一點沉寂下去,像滅了黑夜裡的光,沉沉的瞧不出情緒,只是靜靜睇著她。男子伸出手來覆住了她眼睛,一聲很長的嘆息響在耳邊。
是了,那世她便一直是這種眼神,不悲不喜,不哭不鬧,帶著憐憫,再也不肯施捨半分其他。
「我是不是有一世叫顧橫波?」她問。
「嗯。」
「為什麼那一世我不愛你?」她將眼上的手拿下來,望著他。
她所記起來的幾世每一世都愛著他,唯獨顧橫波那一世,她不愛他,是一點兒都不愛。她還記得夢裡那種感覺,心如止水,不起波瀾。明明他還是他,笑的時候一如既往,望著她的時候一如既往,對待一如既往,可是她沒有半分愛戀心動。小侯爺將她囚在府中,重重門扉緊,囚了八年。她死時悄無聲息,半月後他才得到消息,床上只剩下一具腐屍,開門的手都在抖。
頎華將人抱緊了︰「……因為那世我是強行將你贖出的。」
「你為山賊那世也是強擄了我,我依舊愛你呀……」
抱著她的人不說話。這要他怎麼說?不愛他的人是她,他如何知道那一世出了什麼差錯她竟一點兒也不起心思。那一世經歷的蒼涼痛苦猶如剜骨挖心。
「是我不好。」她說,回抱住人,「那一世過得不好罷?」絕望地囚了她八年,等來的卻是一具腐爛的屍體。求而不得,愛而不能。她如何能那般傷害他。
「還好。」聲音有一點啞。那一世的事情他不願記,現在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你尋了我幾世?」之前三世加昨夜想起來的,還有一世叫「孟君歸」,加起來便有五世了。五世,他竟尋了她五世。
「記不清了。」
清泱嘆了口氣——「有時候我很害怕……」
是什麼樣的愛才讓一個人願意世世都尋她,執迷不悔,生生相隨。
「你找的那個人是我嗎……」
何德何能。
「只有你,清泱。」
「我可還做過什麼讓人心傷的事?」她叫顧橫波那一世,被小侯爺納入府中,他每日來看她,她每日拒之門外。府中妻妾嫉妒在她膳食裡下了藥,她拉了三天肚子面色蒼白如紙他不聲不響處理了一院子的人,她知道後跪了半月佛堂,他來見人,她說出的話刺耳無比,他竟一字不落的受了沒發半分情緒,只是走出佛堂的背影令清泱心中一鈍。
「沒有,只有這一世。」
「真的?」
「嗯。」
清泱蹭了蹭︰「以後我再這般無理取鬧便家法伺候。」
那嬌俏溫順的樣子倒讓他想起這一世的開始——
「你是誰?」
「還債的人。」
「我不用你還了,你走吧。」
「不還,會死。」
「我嗎?」
「不,是我。」
「與我何干?」
那狂妄不屑的樣子真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偏偏在他眼裡看起來無邪又坦率,心中的柔軟倒比懊惱多,多很多很多。
他收了心思,眯眼問道︰「如何家法?」
清泱凝神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隨意道︰「打我吧。」
倒把頎華弄笑了。
「你這細細弱弱的身子經得住我打?」
清泱瞥他一眼︰「你還真打?」
白色的人吻了吻懷中小妻子︰「不打。」
清泱笑。
院子裡的櫻桃樹開花了,不幾日便結了青疙瘩,清泱再也不用日日守著,自有人替她做了還比她做的好。也不知道頎華用了什麼法子,也不見他日日守著偏偏沒有一隻鳥敢來餃。
清泱將昨年做的櫻桃醬拿出來,一邊吃一邊等著樹上的新鮮櫻桃變紅。那樂哉樂哉得意悠閒的樣子像一個地主正賊呵呵瞧著自己滿屋的金子。此刻她正抱著醬罐子抿著木勺子心滿意足地指揮白色的人施肥除草。這日子,舒坦。
頎華做什麼事情看起來都很好看,周身風華氣度即便是除草感覺也很沉靜執著,認真細致的樣子倒讓清泱嫉妒起那小草來。她湊過去一起拔,拔一根,看一眼,拔一根,看一眼……頎華笑了,將她沾了泥的手握住,用帕子揩乾淨——「別來鬧,去澆水罷。」
清泱歪頭看他,蹲在一邊不走。
沒蹲多久腳就麻了,索性坐了下來,白色的裙子鋪在地上,沾了很多泥點子。
春季土壤濕潤,地上涼氣重,頎華伸手將人撈起來,抱回秋千上,塞了櫻桃醬,道︰「不許過來,又不是瞧不見。」
清泱挖了一勺遞到他嘴邊,又舀了一勺給自己——「許你用法術了,做完了我們去山上採蘑菇。」
被她這般專注認真的看著,頎華倒是很樂意不用法術。
他喜歡這樣平靜喜樂的日子,只要有她的目光。
做什麼都好。
第二日一大早兩個人一起上山採蘑菇。
這算清泱近日來最喜歡的活動了。貼著地皮濕潤的地方找,扒開草叢,一個可愛憨氣的小蘑菇圓溜溜的長在地上,令人驚喜。
原來她怕上山因為山上蟲蛇野獸多,現在有了身邊這人,她連自己會不會掉下懸崖都不在意,在所有危險來臨之時,他會第一個察覺到所有並且將她護得好好的。
第一次她來,衣服會被藤蔓勾住,腳下會踩著石頭短木樁子,回去的時候分外狼狽。第二次來,她衣服好好的,竄藤林爬山坡如履平地,看著明明是有硌腳的小石子兒偏偏踩上去好像踩在了泥土地裡,軟軟的,一點兒沒硌腳。山上有刺的藤蔓不少,勾衣服的枯枝勁草也多,偏偏她上一趟山,全身幹乾淨淨,連灰也不曾蹭上。這般不加掩飾的保護清泱自然看得出來,偶爾山坡陡了她急著下去採看著的蘑菇想也不想直接就跳,身體晃悠悠飄下去穩穩落地的感覺很美好,就像有人溫柔拖著她一樣。
她在山間是自在了,可苦了那山頭的仙魔鬼怪們。這小妖小怪們自然不用說了,只要兩人踏上了山一步,整座山的妖魔必然會瞬間跑回洞裡面去甚至正打著架正捕著獵,笑話,打架捕獵哪有自己小命重要?他們倒不是怕頎華,上古大神的眼裡是沒有這些修行才幾百年的小妖的,連出手捏死他們的心思都懶得起,更何況是真的出手。若只有頎華一人上山,他們大可不必如此惶惶逃竄,重點是還有一個凡人,那凡人如此不凡竟和上古水神成了親,這就不得了,若他們出現一不小心傷了脆弱的凡人或者驚嚇了她,用不著河神出手,管這山頭的土地仙就能立馬把他們辦了。才修出人形,才活了幾百年,這逍遙自在的日子還沒活夠呢,哪兒能這樣就把小命交代出去?於是全山的妖怪們都默契的形成了共識——凡人一來,速回老巢。
這比山上妖怪們更慘的是管山的土地仙。他過了千餘年逍遙悠哉的日子自從凡人來的那刻起全部變成了記憶。第一次她來,山上的老樹梗亂石子太多硌了凡人的腳,鉤鉤刺刺抓了凡人的衣服,惹得某神不高興當晚就放水淹了土地仙的巢穴讓土地小老頭吹了一晚上的山風。明明不是長某種蘑菇的季節,某人一句「為什麼沒有xx菇呢……」隨口嘀咕,河神眼神一暗,土地仙連滾帶爬的就得跑出來東點一下西播一處生生將沒有的變成有的,還不能變得滿山都是,也不能大大咧咧就長在看得見的地方,更不能藏得太隱蔽了讓凡人找不到,能扒個四五次然後扒到一個最好。
許是玩兒上了癮,凡人隔三差五要上來一次,山上隔三差五要寂靜半天,土地仙隔三差五要緊張忙碌一陣,雞飛狗跳忙下來差點兒沒折騰散他一身老骨頭。
這日兩人採了滿滿兩籃子蘑菇心滿意足下山,想到院子裡曬的蘑菇已經裝不下了,她笑︰「算是最後一次了,再採下去家裡就放不下了。」躲在暗處的土地仙咬著樹葉子淚流滿面——終於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