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男人單手插在兜內, 他穿著一身純黑色西裝, 雪白襯衫, 簡單卻挺括,襯得對方格外的英俊迷人。他略歪著頭, 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蔚藍,臉上挂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也正是這個表情,讓蔚藍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秦陸焯臉上絕對不會出現這種表情。
況且剛才她在樓下, 看著對方上樓的背影和側臉,覺得就是秦陸焯。就連剛才對方站在她面前,她都覺得十分像。偏偏當男人笑起來之後, 那種相像就像被戳破的泡沫。
「抱歉, 我認錯人了。」
蔚藍歉意地點頭, 手掌微微提著裙擺,準備下樓。
男人叫住,輕笑道︰「我叫秦亦臣。」
秦……
蔚藍詫異地轉頭,正好撞上秦亦臣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那種了然於胸的笑意,叫蔚藍有點兒不舒服。
下一刻,秦亦臣毫不猶豫地說︰「你認識秦陸焯?」
雖然是在問她, 不過口吻卻是篤定的。
蔚藍淡淡地望著他, 並沒有說話。
倒是秦亦臣又笑了一聲, 聲音中帶著點兒說出的情緒, 「喜歡他的女人, 可真夠多的。」
也不是輕蔑, 似乎很尋常的在說一件事。
蔚藍幷未對他的話露出好奇的表情,只是簡單地點點頭,毫不猶豫地提著裙子下樓了。
秦亦臣沒想到,她居然什麼都沒問,就直接離開。
畢竟女人一般對這種事情,都挺在意。
但凡聽到他說的話,就算不追問到底,最起碼也會好奇。
這個女人,倒是挺有意思。
蔚藍下來之後,正好被蔚然捉住。
瞧著她略紅的臉頰,蔚然低聲問道︰「喝多了?」
「沒事,這點兒酒還行。」
蔚然點點頭,知道她一向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低聲安慰說︰「就是走個過場而已,你要是覺得累,待會咱們提前先走。」
沒一會,傅之衡也走了過來。
蔚然瞧見他,問道;「你去哪兒了?」
傅之衡往偏廳揚起了下巴,低聲說︰「正好看見朋友,多聊了兩句。」
這種宴會,遇見朋友實在正常,都是同一個圈子裡的人。
正好,有個穿著藏藍色西裝的男人,帶著一個女人緩緩過來,走近後,招呼他們說;「之衡,蔚然,好久沒瞧見你們夫妻兩個了。剛才人多,沒怎麽招呼你們,千萬別見怪。」
來打招呼是今天的主人周仰杰,宴會是他父親的生日慈善宴。
不過老人家年紀大了,就讓兒子幫忙招呼客人。
男人微微偏頭,看向站在蔚然身邊的姑娘,顯得好奇。
傅之衡主動介紹,「這是蔚藍,蔚然的妹妹。」
這麽一介紹,男人了然地點點頭,顯得有點兒意外,伸出手,「你好,我是周仰杰,一向都只是聽說過蔚家的二小姐,却沒見過真人。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
對於這樣的客套,蔚藍淺淺一笑。
反倒是周仰杰身邊的女人,在聽到蔚藍的名字,露出驚訝的表情。
她忍不住開口問︰「不知道蔚小姐是做什麼的?」
她這麼一插嘴,叫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就連周仰杰都有點兒不悅,畢竟社交場合中,頭一回見面這麽問,有些打探別人隱私的嫌疑。
蔚藍倒沒多想,只是說︰「我是心理諮詢師。」
周仰杰一聽,表情也有些變化,尬笑了一聲,挺感興趣地說︰「沒想到二小姐居然這麽厲害。你應該替不少人解決過心理問題吧?」
他這麽說,周仰杰身邊的女人,臉色微變。
反倒是蔚藍這會兒倒覺得這個女人有點兒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傅之衡見他們一直追問蔚藍的職業,生怕讓蔚藍不適,開口打趣道︰「怎麽,你也想做個心理諮詢?」
周仰杰擺擺手,笑道︰「哪裡,就是挺好奇的。」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突然偏廳有點兒小小的混亂。有個中年婦女急急地走了過來,低聲跟周仰杰妻子說了幾句,隨後她臉色一變,笑道︰「孩子又鬧脾氣了,我去看看。」
周仰杰朝她望了一眼,只得歉意地對他們三人賠禮。
反倒是他們走後,蔚然有些驚訝地說︰「他們還有孩子?」
她和周仰杰的關係只是泛泛之交,倒是傅之衡跟他的關係更熟悉些。
傅之衡喝了一口手中拿著的香檳,低笑道︰「還已經九歲了。」
蔚藍想著剛才那個過來的保姆,還真覺得這個世界挺小的,那個中年婦女,就是她在醫院遇到的那個保姆。
那個叫小俊的孩子。
蔚然眸子微睜,她不是那種喜歡打聽別人家事情的人。
對於周家的這些事情,她頭一次聽說。
所以她低聲說︰「私生子?這個常星子倒是挺能忍。」
傅之衡失笑,「想哪兒去了,常星子就是孩子親媽。」
蔚然簡直被他繞糊塗,有點兒不相信地說︰「怎麽可能,他們舉辦婚禮的時候,我們不是還一起參加的。當初媒體報導的那麼大。」
這會兒蔚藍終於意識到剛才那個女人是誰了。
國內女星常星子,去年因為嫁入豪門舉辦的盛大婚禮,頗為轟動。蔚藍不關心娛樂圈新聞,是溫沁喜歡刷這些,常星子結婚的時候,她連發了好幾條ins,說什麼女人想要的完美婚禮,大概就是這樣的。
其實蔚然結婚的時候,婚禮比那個還要盛大。
只不過蔚家和傅家都很低調,不會請媒體大肆報導。
兒子九歲,結婚一年,連蔚然都覺得這對兒真夠奇怪的。
剛這麽說著,突然宴會廳裡傳來尖銳的叫聲,打破這一室的衣香鬢影,所有人都紛紛轉頭,試圖尋找問題的來源。
直到一個穿著黑色小西裝的男孩,瘋了一樣地衝出來,不少人都被他撞到。
甚至還有穿著長裙的女士,被撞翻在地上。
傅之衡眼疾手快地扶住自己身邊的蔚然,等他再轉身想要扶一下蔚藍的時候,就發現,她居然一把扯住小傢伙的手臂,將他攔了下來。
小孩子的力氣不算小,見有人拉著他,竟是不管不顧地往她身上揮拳頭。
蔚藍不急不緩,伸手直接按住小傢伙的拳頭,低聲喊道︰「小俊,小俊。」
她連喊了兩聲,終於讓小傢伙抬起頭望著她。
在看到她的臉後,小孩子先是一楞,然後臉上的怒氣,竟是漸漸平息了下來。他有些迷茫地望著蔚藍。
蔚藍笑了下,打招呼道︰「又見面了,小俊。」
她的聲音很柔和,也幷未因爲孩子剛才的失控而去責備他,反而像一個許久未見面的老朋友一樣,善意地跟他打招呼。
隨後趕過來的周仰杰夫婦,沒想到兒子居然被蔚藍輕易地安撫住。
此時,因爲周圍的人太多,蔚藍牽著小俊的手,低聲問︰「這裡人太多了,你能帶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嗎?」
安靜的地方,小俊眨了眨眼睛,點頭。
他拉著她的手,蔚藍毫不猶豫地提著自己的裙擺,跟著小傢伙離開。
周仰杰沒想到一向發作,就不容易被安撫的兒子,能被她輕易說服。他不由露出一個不可思議地表情,隨後與常星子兩人對視了一眼。
他們都沒阻止周啓俊帶著蔚藍離開。
因爲周啓俊突然的發作,還撞倒了在場的賓客,所以他們還得先安撫其他人。
反而是站在角落裡的秦亦臣,在看到這一幕,嗤地笑了起來。
還真夠有趣的。
蔚藍沒想到,小俊帶她去的地方,既不是他的房間,也不是他的玩具房。反而是一個小閣樓,裡面很安靜,只有一盞幽暗昏黃的燈光,小傢伙從角落裡掏出好幾本書,遞給她。
她接過,翻開一看,發現這些書居然是攝影書籍。
這應該是攝影初學愛好者才會看的,她沒想到小俊一個小孩子,也會對這個感興趣。
只是當她翻開書籍的時候,又發現不對勁,因爲她拿著的這本書裡,明顯有幾頁是被翻得很頻繁,紙張都有些舊。她低頭看著這幾張明顯偏舊的幾頁,是收錄的攝影師照片,如果按照小孩子的喜好來說,應該幷不喜歡這種深沉偏成熟的風格。
直到她的眼睛,落在攝影師的名字上。
「小俊喜歡這幾張照片?」她認真地問道。
小男孩湊在她跟前,點點頭。
而他的目光也果然如蔚藍想的那樣,最終,落在了攝影師名字上。
楊瀚。
這就是攝影師的名字,很普通。
蔚藍低聲問︰「小俊是喜歡照片,還是喜歡拍照片的人?」
她這句話讓周啓俊一下子抬起頭,小臉驚訝地望著她。顯然小孩子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他抿著嘴角,過了許久,才說︰「喜歡拍照片的人。」
可剛說完,他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
「可是媽媽說,我不可以再喜歡他。」
這次,小男孩帶著一點兒哭腔,顯然委屈極了。
蔚藍點頭,聲音更低了,問道︰「那你能告訴我,他是誰嗎?」
見小男孩望著自己,蔚藍聲音壓地更低,明明這個小閣樓裡只有他們兩人,但是偏偏她這樣說話,猶如在說悄悄話一樣,讓周啓俊從下意識地覺得,她真的會保守秘密。
「他是爸爸。」
……
此時,不遠處周仰杰的臥室內,常星子望著他,堅定地說︰「小俊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須去看心理醫生。這個蔚藍,我之前已經讓人去過了。」
「你真是瘋了。」
周仰杰顯得有點兒生氣。
他望著常星子,薄怒道︰「你不是已經知道那個蔚藍是什麽人了,你讓兒子去她那裡接受治療,傳出去讓別人怎麽看。到時候所有人都知道,我周仰杰的兒子是個小偷?」
常星子︰「那能怎麽辦,他已經越來越嚴重了。其他心理醫生也不是沒看過,可是你不是也見到了,小俊根本就不配合。你以為他成現在這個樣子,是誰的錯,還不都是你。」
周仰杰舉起手,擋在面前,「我不跟你吵,北京的心理醫生這麽多,我就不信,就非得蔚藍不可。」
他倒不是對心理諮詢師有什麽偏見,只是一想到蔚藍是蔚家的二小姐。
萬一讓別人知道周啓俊的毛病……
常星子倒是對蔚藍挺有好感,畢竟周啓俊如今很敏感,對誰都排斥極了。
她沒想到兒子會跟蔚藍走。
於是她態度强硬說︰「我不管,反正只要她能治好小俊,不管她是誰,我都願意讓她去試試。况且她是個心理諮詢師,比誰都知道保密的重要性。你不要這麼小人之心。」
周仰杰憤怒不已地望著她。
只是夫妻兩人爲了周啓俊的事情,已經吵了不少次。
事到如今,孩子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他們也沒吵出個結果。
等蔚藍帶著周啓俊下來的時候,小傢伙明顯情緒已經好了不少。她幷未追問他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是陪著他把幾本攝影册又看了一遍。
到了樓下的時候,常星子一看見他們,明顯鬆了一口氣。
她趕緊過來,將手搭在周啓俊的肩膀上,低聲道︰「小俊,你有沒有跟姐姐說謝謝?」
周啓俊烏黑的眼睛朝蔚藍看了一眼,長睫微抖,輕聲說︰「姐姐,謝謝你。」
常星子瞧見兒子如此乖巧,越發覺得讓蔚藍擔任他的心理諮詢師是正確的選擇,所以在和蔚藍說話的時候,態度都越發客氣。
「蔚小姐,小俊給您添麻煩了。」
蔚藍搖搖頭,笑道︰「小俊很乖的,我們剛才看了一會兒書。」
常星子猶豫了下,低聲說︰「蔚小姐,不知道我過幾天帶著小俊去拜訪您,可以嗎?」
她說得委婉,蔚藍却聽懂了。
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不過蔚藍也說明,自己的時間需要預約。
常星子之前也帶過周啓俊看過其他心理諮詢師,知道好的心理諮詢師的時間都是供不應求的。
兩人說完之後,常星子見周啓俊有點兒打哈欠。
這會兒九點多,對於大人來說,是夜生活的剛開始。不過對於小孩子來說,却是應該洗漱上床睡覺得時間。
於是常星子帶著孩子先告辭。
蔚藍看了一眼時間,準備找到蔚然他們,離開回家。
可是剛轉身,就看見身後站著的男人,他就拿著香檳,不遠不近地。此時,她瞧見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不禁皺眉。
因爲他站著的那個距離,常星子和她說的話,完全會被聽到。
秦亦臣緩緩走了過來,他手持著透明細長杯子,裡面半杯的金色液體,隨著他走動的步伐,微微搖曳。頭頂璀璨的吊燈灑落的光輝,照射在酒杯上,液體猶如染上一層光華。
他淺笑著開口︰「蔚小姐。」
蔚藍點頭,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她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但是總覺得對方頗有深意。
秦亦臣朝著方才常星子離開的方向看過去,閒聊一般地開口,「蔚小姐,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孩子?」
蔚藍揚眉,「小俊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她答非所問。
秦亦臣撇嘴,突然又笑了下,他伸手另外一隻手,扼了下自己的眉心,挺感慨地說︰「我倒是挺喜歡那個孩子的,因爲看見他,就讓我想起一個人。」
蔚藍望著他。
「你知道秦陸焯他爹媽是什麼時候結婚的嗎?」
「十五年前。」
「是不是跟這個叫小俊的孩子很像,他今年九歲,父母卻是去年才結婚。」
此時,蔚藍拿著的手包裡面的手機正好響了起來。她拿出來一看,是秦陸焯的電話。
剛接通,對面的男人還沒開口,蔚藍就聽到喇叭的聲音。
她問︰「你在開車?」
秦陸焯嗯了一聲。
蔚藍點頭,說道︰「正好,我這邊的宴會要結束了,你來接我吧。」
秦陸焯皺著眉頭,他身上的傷勢還沒徹底恢復,後背的疼痛不時傳來,可是手機收到的信息,却讓他不得不趕過來。
他望著前面,這會兒居然還遇上堵車。
所以他想了半天,艱難地說︰「蔚藍,你能不能等等我。」
蔚藍沒說話,就聽他又說︰「別聽其他人的話。」
秦亦臣望著對面接電話的人,臉頰上綻放出笑容,那種笑容帶著寵溺和溫暖,似乎能融化一切。他聽著她聲音溫和地說︰「我不聽,我就等你來接。」
掛斷電話之後,蔚藍當真如她所說的那樣。
轉身,就走。
秦亦臣愣住,是真的愣住。
一直到蔚藍走過很遠,他像是被惹怒一樣,追上去,擋在她面前,冷笑道︰「難道你就不想聽聽?」
就憑剛才蔚藍露出的驚訝表情,他就知道,秦陸焯肯定沒告訴她。
誰知蔚藍抬起頭,她烏黑的長髮今天被編成辮子,偏在左肩上,黑髮中點綴著精美的手工花卉,跟她裙擺上的花朵交相輝映,在燈光下美得有些過分。
而美得更過分,是她那雙漆黑又明亮的眼睛。
此時這雙眼睛裡,透著堅定和相信。
她說︰「秦陸焯的事情,我隻信他親口和我說的。」
……
深冬的夜晚,即便四下無風,依舊冷得叫人打顫。頭頂的明月灑著清冷的月輝,天空就像是一塊絲絨布,點點繁星,點綴著夜空。沒一會,一股冷風刮過,晃得枝丫搖曳,遠處的別墅亮著明亮的燈光,但是此時別墅區的外面,却漆黑一片。
蔚藍穿著大衣,剛走出來,就看見門口停著的人。
以及雙手環在胸口,靠在車門旁的男人。
她走出去之後,提著裙擺,就是小跑了過去。高跟鞋噠噠地輕響聲,驚動了原本低著頭的男人,
一抬頭。
他的姑娘,已經近在咫尺。
他伸手直接將人摟在懷裡,蔚藍還有些小掙扎,連連噯道,小聲喘著氣說︰「你別亂動,你身上還有傷呢。」
秦陸焯直接抱著她,他身上穿著黑色大衣,胸口暖和的不得了。
蔚藍見他不鬆手,終於伸手環著他的腰身。
還是沒敢用勁兒,怕傷著他。
又一陣風吹過來,秦陸焯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外面雖然穿了一件大衣,可是胸口還是露出裡面雪白肌膚。
他心底暗駡了一句,鬆開她,把人拉著送到了副駕駛車門上。
兩人都上了車。
秦陸焯剛坐下,蔚藍就脫了自己的外套。
「穿上外套。」
蔚藍搖頭,執拗地看著他,問道︰「我好看嗎?」
說實話,她今天穿這件衣服的時候,就特別想讓秦陸焯看看。
秦陸焯這才注意到她全身的裝扮,裹胸雪紡禮服長裙,肩膀圓潤,手臂縴細,就連鎖骨都那樣白晰又精緻,一時,他還真的看得有點兒呆住。
過了許久,他摸了下鼻子。
轉頭,望著前面的車窗,蔚藍正要打趣,誰知男人開口說︰「好看。」
……
蔚藍本來沒指望他回答的,這時候,反而紅了臉頰。
「好看,那你就多看幾眼。」
誰知她剛說完,秦陸焯反而轉頭望向她,「以後,能不能隻讓我一個人看?」